第28章
趙誠趕到承乾宮的時候, 皇貴妃和四阿哥正準備用晚膳,他慌慌張張說明來意,卻因為着急, 也沒說太清楚。
反正前面皇貴妃也沒太聽明白, 只聽到他最後說了句:“皇上把七阿哥關在昭仁殿裏, 不許任何人進去。”
這還得了, 她兒子又矮又小又慫, 不但怕黑還是個嬌滴滴的愛哭鬼,身體又不好, 吓出點毛病來, 大家都不要活了。
胤禛聽到之後也很擔心弟弟, 一路跟着額娘到了承乾宮門口。
皇貴妃回過頭來才注意到他,讓他別添亂, 趕緊回去把飯吃了。
她心急火燎的趕來乾清宮,院裏院外站了一堆人。
太陽從遠處緩緩下落, 雲彩被染成了一片緋色, 天空也漸漸變成了深藍色, 昭仁殿內卻是漆黑一片,連枝蠟燭都沒有點。
皇貴妃以為只有胤祐一個人在裏面, 已經腦補出了兒子吓得淚流滿面的場景,情急之下,擡腿就要往昭仁殿內走。
“娘娘, ”門口的梁九功卻将他攔了下來:“娘娘請留步。”
皇貴妃問他:“七阿哥是不是在裏面?”
梁九功點點頭:“在的。”
皇貴妃更着急了:“多久了。”
“有一陣了。”
皇貴妃一聽這個有一陣了,簡直心急如焚, 她都已經站在殿門口了, 還沒有聽到胤祐的哭聲, 這該不是出什麽事了吧。
還有孩子他爸呢?這是去哪兒了?到現在也沒見着, 該不會是把孩子丢裏面,自己吃飯去了吧。
“我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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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九功又上前攔她:“皇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許進去。”
皇貴妃左右看了看,竟然沒瞧見這院子裏哪處大殿點着燈,有點奇怪,難道是去哪位娘娘或是小主宮裏了?
一想到這裏,皇貴妃更生氣了,這次不顧梁九功的阻攔,直接就進了大殿。
梁九功在外面急死了,又不敢大聲嚷,只能壓低了嗓子喊:“娘娘,娘娘……”
裏面沒點燈,光線很暗,但外面的天光還沒有完全黑下來。
皇貴妃左右看了看,一扭頭,就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炕上,一手搭在炕桌邊緣,一手撐着自己膝蓋。
在他跟前,站着一個小小的孩童,雙手背在身後,脊背挺得筆直,沒有吓得哇哇大哭,而是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仰着小腦袋看着他的阿瑪。
一眼望過去,仿佛這父子倆正在無聲的對峙,誰也不服誰。
但是仔細看看胤祐背在身後的手,手指無意識的攪在一起,透露了小家夥內心的緊張與不安。
康熙聽見動靜擡起頭來,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皇貴妃。
兩個人四目相交,訊息從眼神中傳遞過來,皇貴妃頓住腳步,站在原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康熙又将目光落到胤祐身上,這才開口問道:“知道錯了嗎?”
小家夥點點頭:“知道了。”
胤祐認錯認得很幹脆,以至于康熙都要以為他在敷衍自己,可是看他的臉上的表情,一點也沒有不耐煩,反而滿眼都是真誠。
這孩子從小就乖,調皮是調皮了點,董事也是真懂事,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總能不經意間觸動人心。
康熙有點信了,或許小家夥是真的知道錯了。
思及此,老父親的神情便不由自主柔和下來,孩子畢竟還小,又那麽可愛,認錯态度良好,怎麽還忍心責罰他。
雖然但是,康熙還是按照教育孩子的慣例問了一句:“哪兒錯了。”
但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語氣已經緩和了不少,就好像胤祐乖乖地說自己不該怎麽怎麽,以後再也不那樣了,這件事就過去了,他便帶着小家夥先去用晚膳。
犯了搓要教育,但也不能讓孩子餓着。
胤祐在身後搓了搓手,擡起頭來,看向他阿瑪時,眼神中透露着滿滿的真誠,像是已經在心裏悔過了無數遍:“我……我打不了八個,我一個也打不了。”
康熙:“!!!”
皇貴妃:“……”
這早春季節,一早一晚天氣還有些寒涼,佟慶儀腦門上卻滲出了一層細汗,她拿手帕抹了一把,其實是在掩飾自己無論如何也按不下去的嘴角。
她這兒子,腦回路從來就跟別人不大一樣。
可憐了老母親聽說他闖禍,一路風塵仆仆趕過來,果然沒有令她失望!
康熙也笑了,被熊孩子氣的,擱在炕桌上的手擡起來,本能就要一巴掌拍在桌上,看了眼跟前站的小東西,最後還是輕輕地放了下去。
胤祐咬了咬嘴唇,看得出來,阿瑪好像更生氣了。
于是小家夥開始自我反省,是自己的認錯态度還不夠誠懇嗎?或者應該表達一下自己改正錯誤的決心。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說道:“阿瑪,你不要生氣了,等我練好了功夫,一定可以把他們都打倒。”
老父親無聲的嘆了口氣,感覺心累得很,兒子一心要打倒他的禦前侍衛,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子天賦異禀,三歲就開始琢磨要怎麽逼供篡位。
康熙覺得奇怪:“你為什麽要打他們呢?”
說起這個,胤祐又把小嘴嘟了起來,把自己氣得不行:“他們嘲笑我。”
“嘲笑你什麽?”
“嘲笑我養了兩只小烏龜,都是公的,每天形影不離……”說着說着他聲音就低了下去。
康熙很無語:“就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你一個皇子提着劍,追着一群侍衛滿院子跑?那把劍比你還高,又沉又鋒利,傷着你怎麽辦?”
胤祐這才聽出來,原來阿瑪不是要批評自己調皮搗蛋,而是關心那把劍傷到自己。
想到這裏小家夥先把自己感動了,慢慢挪到康熙身旁,輕輕地去拽他的袖子:“阿瑪,小七知道錯了,你別生氣。”
康熙繃着臉看他一眼,抽回自己的袖子:“以後還敢不敢?”
胤祐又去拉他的衣角:“可是阿瑪把劍從牆上取下來就說過是因為小七喜歡的。”
皇貴妃扶額,心裏激動的喊:“我兒子就連頂嘴也那麽萌。”
康熙輕輕推了他一把,讓他站遠一點,現在是批評教育時間,不許撒嬌:“朕說你喜歡可以看,也可以摸,可沒讓你拔出來滿院子追着侍衛砍。”
“知道了,”剛剛才被推開的熊孩子又撲了上去,這一次直接抱住了阿瑪的腿,小臉還在他膝蓋上蹭了蹭,“小七下次再也不敢了。”
康熙瞪眼:“還敢有下次!”
胤祐仰起頭看他:“沒有下次了,阿瑪別打。”
“好,不打不打。”
康熙嘴上說着不打,手卻一把将孩子拎起來摁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照着他的小屁股,“啪啪”就是兩巴掌:“不打你,你不長記性。”
“騙子!”胤祐趴在他腿上哇哇大叫,“說好了不打,你還打,不是說君無戲言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屁股上又挨了兩巴掌:“你還知道君無戲言。”
康熙氣歸氣,打孩子的手看起來舉得很高,落下去卻并不重:“你自己說的君無戲言,那可聽好了,再敢有下次,朕就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
“嗚嗚嗚嗚~”胤祐在他腿上掙紮,“記住了,阿瑪小七記住了,再也沒有下次了。”
康熙這才将人反過來,想給他擦擦眼淚,卻發現,這小子一直在幹嚎,臉上其實一滴淚都沒有。
皇貴妃一直在不遠處,笑看這父子二人飙戲,兩個都是戲精。
她看這倆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不少,父慈子孝的,康熙也不那麽生氣了,便輕聲叫了他一聲“皇上”,又指了指門外。
康熙的注意力都在胤祐身上,只擡起頭來沖她點了點。
皇貴妃便出去吩咐梁九功,随即便有人進來點燈,準備為皇上更衣、洗手、傳膳。
康熙問兒子:“小七很喜歡那把劍嗎?”
胤祐想起了那只在他腦袋裏蹦迪的小劍靈,但是不能告訴阿瑪,他只是點了點頭:“喜歡。”
“等你再長大些,阿瑪就将那把七星劍賜給你,再請個精通劍術的師傅,好好教你習武,讓你成為大清真正的巴圖魯。”
聽到這裏,胤祐已經開始興奮了:“那要長到多大呢?”
“至少等你到上書房進學之後吧。”
“唔,小七現在周歲三歲,虛歲四歲,哥哥們六歲上學,那我還有……還有……”胤祐掰着手指頭算了半天,沒算明白,只能求助阿瑪,“還有幾年呢?”
康熙要被他笑死了,就是總感覺這兒子聰明是聰明,就是聰明老用不對地方。
總的來說,還是傻的。
傻也沒關系,就他們家這條件,也沒必要每個兒子都那麽精明,個個都太精明了反倒不是什麽好事。
康熙屈起食指刮了刮胤祐的鼻子:“管他還有幾年,老祖宗巴不得你慢一點長大,好一直把你留在身邊。”
胤祐點點頭:“我也想一直陪着烏庫瑪嬷。”
康熙摸了摸兒子的肚子,問他:“餓不餓?”
胤祐用力的點頭,并且大聲回答:“好餓!”
康熙把他抱起來:“走,和阿瑪一起用晚膳。”
幾個太監過來給皇上更衣,他身上還穿着出宮的行服,要換成常服再過去用膳。
皇貴妃帶着兒子去洗手,趁皇上進屋換衣服,還特意摸了摸兒子的小屁股,看看打壞了沒有。
給他擦手的時候又順嘴問了一句:“今天誰又惹你了,熊成這樣?”
胤祐小手叉腰:“哼,那個烏龜舅舅。”
“烏龜舅舅?”皇貴妃一臉不解,這誰呀。
這時候,換好衣服的康熙從裏屋出來,一聽就破案了:"你弟弟,隆科多。"
皇貴妃一聽就不高興了,這是什麽讨人嫌的舅舅,不幹好事,她告訴胤祐:“以後離他遠點。”
康熙卻拿出帝王的威嚴教育兒子:“你是皇子,他是臣子,稱他一聲舅舅是對他的擡舉,你若不高興,便不叫。”
皇貴妃站在一旁不吭聲,心說原來家裏有皇位要繼承的都是這麽教育兒子。
康熙無意間看了她一眼,看她低眉順目的站在一旁,以為她誤會自己剛才的話是另有所指——這個家庭關系太複雜了,掰扯不清楚,話題便就這樣揭過去了:“皇貴妃一起留下用膳吧。”
自從康熙承諾等他到上書房進學之後,就将那把七星劍賜給他,還要為他找個教習劍法的師傅,胤祐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糾結。
皺着眉頭,嘟着小臉,望着大床上訪的帷幔唉聲嘆氣:“怎麽辦啊,究竟該怎麽辦呢?”
李熹看他這副樣子,頗為不解,一個三歲多點的奶娃娃,成天哪裏來的這麽多心事。
她把人從被窩裏撈出來,為他更衣:“哥兒這是怎麽了?每日一早睜眼就開始嘆氣。”
“唉……”胤祐乖乖地讓她為自己穿上中衣和外袍,“阿瑪說,等我去上書房上學就找師傅教我練劍。”
“那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意,”李熹覺得奇怪,“你還發什麽愁?”
胤祐摸了摸自己睡一晚就亂糟糟的辮子:“可我只想練劍,不想上學。”
李熹為他扣好扣子,又點了點他的額頭:“你想得到美。”
這日,胤祐南懷仁會過來給阿瑪講課,他最喜歡聽這位洋大人講故事,于是早早的來到了乾清宮。
南懷仁今天講的歐洲一些國家的造船技術,早在幾十年前,荷蘭就已經擁有了制造排水量高達1500噸戰艦能力,上面有三層夾板,裝有100門大炮,名叫“海上君主”號。
這個胤祐聽不太懂,荷蘭是什麽、什麽叫排水量、戰艦和大炮又是什麽?
他默默地記在心裏,準備回去之後問問額娘。
他覺得自己額娘可厲害了,什麽都知道,會做很多好吃的小點心,還有別的哥哥姐姐都沒有的小玩具。
可是額娘說過,這些都不能告訴別人,他一直記在心裏,從來沒有跟別人提過。
別說胤祐,康熙也沒有聽懂“噸”這個計量單位。南懷仁細心的解釋:“在法語中年tuns,是酒桶的意思,他們用裝載酒桶的多少來表示船舶的大小。”
帝王沉思片刻,問道:“是何用途?”
南懷仁答道:“護衛商船,抵禦海盜。”
因為黑龍江那邊準備跟沙俄開戰,大清也正在加緊造船,康熙便與南懷仁讨論起了歐洲各國的造船技術。
正在這時,曹寅沒有通報,直接從外面走了進來。
胤祐擡起頭來看他,發現他神色肅穆,眼睛亮亮的,裏面似乎含着一點水光。
曹寅走到康熙的龍案之前,一撩衣袍單膝跪地:“啓禀皇上,于成龍大人因病離世。”
康熙震驚的從龍椅上站起來:“什麽時候的事?”
曹寅答:“三日之前。”
片刻之後,震驚從帝王面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悲痛與惋惜。
曹寅仍是跪在地上,言語更是沉痛:“于大人去世時木箱中只有一套官服,別無餘物,”
胤祐看看阿瑪,又看看曹寅,安靜的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于成龍大器晚成,四十五歲才出來做官,從小小的知縣,一直到封疆大吏,二十多年的宦海生涯,始終清廉自守,以卓著的功績深受百姓愛戴和朝廷重用。
康熙追贈為太子太保,賜谥“清端”,稱他是“天下第一廉吏”,還破例親自撰碑文并題寫“高行清粹”匾額給予褒揚。【百度百科】
胤祐聽完曹寅給他講于成龍大人的事跡,也是肅然起敬,為朝廷失去這樣的好官扼腕嘆息。
南懷仁講的那些歐洲的造船技術,一直在胤祐腦袋裏揮之不去,他連紫禁城都沒出過,更沒見過真正的船長什麽樣,只見過太皇太後宮中的一個擺件,也是西洋人進貢的,用木頭做的帆船。
胤祐對着那艘船看了半天,抱着就往外跑。
蘇麻喇姑趕緊将他攔了下來:“七阿哥,這是做什麽?”
那艘船雖然是模型,個頭卻不小,胤祐抱起來有點費勁兒,左右兩個太監趕緊上來幫忙。
胤祐說:“我拿去池塘裏試試,看看它能不能帶我去對岸。”
太皇太後哈哈哈哈的笑了好一陣:“那可不行,這船是假的,只能放着看看,不能載人。”
蘇麻喇姑讓兩個太監趕緊把船放回去:“再說了,咱們院子裏的池塘太小了,船也放不下呀。”
此時皇貴妃正從外面進來,聽到兒子又在淘氣,看來弄不清楚船這個事情,他是不會死心了,看來也只有自己這個老母親出馬,給他科普。
她先是用紙疊了一艘船,又命人找來個大木盆,裏面放一個盛滿水的小盆。
然後将紙船放進小盆裏,水就從邊沿溢出來留到外面的大木盆裏。
皇貴妃指着溢出來的水告訴兒子:“這就叫排水量。”
胤祐低下頭看了一眼,溢出來的水也就勉強能打濕大木盆底部的一小片區域,他皺着眉問:“這裏有1500個酒桶那麽多嗎?”
他不僅對船舶大小沒有概念,對數字和計量單位也沒有概念。
這個解釋起來就有點麻煩了,皇貴妃只能告訴他:“這個問題,等以後小七長大之後做過大船就明白了。”
又是長大之後,胤祐現在對這個問題十分苦惱。
這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風和日麗,氣溫回暖,陽光又正好,娘娘小主都島上各自的皇子和公主來到禦花園玩耍。
孩子們脫下了冬天厚厚的棉襖,穿上了相對輕薄一些的衣物,更方便奔跑和玩耍。
孩子們一人蒙上眼睛,去抓其他人,抓到了就換這個被抓的蒙上眼睛。
胤祐不但年紀小,身高也是最矮的,跑不過他們,一直被抓,幹脆不玩了,一個人跑到旁邊做着發呆,思考他從出生到現在,遇到的最大難題——如何快些長大。
皇貴妃就坐在不遠處的亭子裏,欣賞兒子在陽光下的完美側顏,大眼睛,高鼻梁,臉蛋嘟嘟,唇紅齒白,怎麽看都覺得是畫卷中走下來的仙童,連輕蹙眉頭的樣子也那麽可愛。
這時候,遠處走來一對太監,每個人都拎着桶拿着木勺。看到這邊有主子在游完,便轉了方向,去了禦花園的另一頭。
胤祐好奇,站起來就跑過去看熱鬧。皇貴妃見他跑了,自己也趕緊跟上去。
走進了胤祐才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他像小狗一樣使勁兒嗅了嗅,發現那股臭臭的味道是從木桶裏發出來的,太監們正在用木桶裏的東西澆灌禦花園裏的花木。
有太監發現了他,趕緊跪下來說道:“七阿哥,您還是上別處玩吧,奴才們正在奉命給花園裏的植物施肥。”
“施肥?”胤祐又學到了一個新名詞,本着不懂就問的原則,小家夥立刻問道,“什麽叫施肥?”
“就是……”小太監沒想到這位小主子會對這個感興趣,支支吾吾的解釋,“就是把肥料澆灌在土壤或植物上。”
胤祐接着問道:“為什麽要施肥?”
“這樣植物會長得更快更好。”
胤祐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會長得更快?”
小太監跪在地上點頭:“是,會長得更快。”
皇貴妃站在不遠處看着,也不知道兒子哪裏來的這麽多旺盛的好奇心,對什麽都感興趣。
胤祐去拉那個小太監:“你快起來。”
小太監卻避開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來:“奴才身上髒,別污了七阿哥的手。”
胤祐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探頭去看桶裏的肥料。
那小太監繼續幹活,胤祐又上前拉住了他,吓得小太監退也不是站也不是,立在那裏又要跪。
“別浪費啊,”胤祐拍了拍自己胸脯,“來,往這兒澆。”
小太監:“!!!”
在宮裏當了這幾年差,極少與這麽尊貴的小主子說話,萬萬沒想到,小主子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胤祐有點着急:“愣着幹嘛,不是施肥能長得更快嗎?來,給我也來點兒。”
小太監膝蓋一軟,又跪了下去,匍匐在地給他磕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看到這一幕的皇貴妃趕緊過來,一把将兒子拎起來,對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說道:“去忙你的吧。”
老母親被腦洞清奇的熊孩子氣得夠嗆,點了點他的太陽穴:“你這小腦瓜成天都在琢磨些什麽?”
胤祐揮舞着小爪子,奶兇奶兇的嚷:“額娘,我要長大,我要快快長大!”
“可是,額娘希望你永遠也不要長大,永遠是額娘懷裏無憂無慮的小寶貝。”
額娘說的聽起來似乎也很誘人,如果長大了就要像哥哥那樣搬出去自己住,起早貪黑的上學讀書,背那些枯燥乏味的文章……
可是長大了就可以有師傅教功夫,練好了功夫阿媽還會把那把劍賜給他,他就可以保護額娘和烏庫瑪嬷……
“唉……”小團子又有了新的苦惱,到底要不要長大呢?
這個問題可太難了,小家夥輾轉反側了好幾個晚上,也沒能思考出個答案。
最後決定還是順其自然吧,每天要過得開開心心才最重要!
天氣一天天暖合起來,又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過了驚蟄所有在冬天沉睡的小動物也蘇醒過來。
“梁山伯”和“馬文才”開始頻繁活動,每天都要在池塘邊爬來爬去,兩只烏龜形影不離,還很喜歡擠在一塊大石頭上曬太陽,感情特別好。
它倆感情越好,胤祐的心情就越是複雜,總是會想起那只在寒冷的冬天越獄的“祝英臺”,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現在生死未蔔。
看完了小烏龜,胤祐又想起了他的那棵橘子樹。
樹苗是長在花盆裏的,那時候天氣還有些冷。胤祐便将它放在了室內窗戶下的案幾上,每天還能曬一點太陽。
現在春天到了,萬物複蘇,橘子樹的幼苗也開始瘋狂生長。蘇麻喇姑說植物需要更多陽光,胤祐便将它從溫暖的室內,挪到了室外,讓它充分享受日光和雨露。
他還惦記着如何讓橘子樹在北方也結出甜美的果實,子清說可以等橘樹再長大一些,把它嫁接到枳樹上,這樣既可以結出橘子,又能耐嚴寒。
但是嫁接需要找一棵枳樹,紫禁城裏根本就沒有枳樹,胤祐只能先好好把橘樹的小苗養起來。
總的來說,春天的胤祐很忙碌,忙着照看他的烏龜和橘樹,也忙着觀察院子裏的其他植物和動物。
這一日,皇太後帶着胤祺來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各位太妃也來到了正殿,一屋子人熱熱鬧鬧的聊天品茶。
胤祐和胤祺兩個小家夥一開始坐在炕上擺弄玩具,後來又跑到院子裏去玩耍。
胤祐在仔細觀察他的橘子樹這幾天又有什麽新的變化,胤祺對這個不感興趣,于是跑到池塘邊去看烏龜。
“梁山伯”與“馬文才”似乎還有些怕生,一看到胤祺就雙雙跳進池塘再也不出來了。
忽然,胤祐聽到池塘另一邊傳來一聲驚呼,是胤祺的聲音,随即又聽見他大喊:“小七!小七!你快過來呀,這裏面有東西!”
胤祐聽到有東西,耳朵一下子就立了起來,警覺地轉過頭去找他的五哥:“什麽東西?”
池塘邊有個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沒有禦花園的堆秀山那麽大,但也別有一番雅致。
胤祺正好就蹲在假山對面的池塘邊沖他招手:“你快過來看呀。”
胤祐跑過去,先是繞着假山看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麽特別的,他問胤祺:“五哥,你到底看到什麽了呀?”
胤祐指着假山靠池塘的那一面,下方有一個洞,裏面長滿了苔藓,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
胤祐蹲在池邊,低着頭看了好一會兒,仍是沒看出什麽名堂,他身體前傾,失去平衡,險些一頭栽進水裏。
後面一雙小手将他牢牢抱住,兄弟倆一起滾到了地上。周圍太監宮女被他倆吓出一聲冷汗,紛紛圍過來。
兄弟倆卻一點也不害怕,抱着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笑得咯咯咯的。
胤祐坐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五哥你騙人,什麽都沒有!”
胤祺不服氣:“我才沒有騙人,那裏面就是有東西。”
倆人正坐在地上扯皮呢,胤祺忽然瞪大眼睛張着嘴,一臉驚訝的指着胤祐身後:“小七,快看!”
胤祐才不上他得當,雙手環抱在胸前:“哼!我才不看。”
胤祺撲過來掰他的肩膀:“快看快看!”
胤祐勉為其難的轉過身去,然後,他就看到從假山下面的洞裏緩緩地,緩緩地爬出來一個東西,身上長滿了綠油油的青苔,看起來怪吓人的。
胤祺說:“那……那好像是一只烏龜。”
那确實是一只烏龜,但胤祐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既不是他的“梁山伯”,也不是他的“馬文才”,因為他倆的體型根本沒有這麽大。
烏龜大搖大擺的上了岸,他就像個沉睡了許久的國王,正在巡視自己的領地,走了一圈沒發現吃的,又轉身準備下到池塘裏去。
胤祐爬過去仔細觀察,又找了根木棍将它反過來,最後無比确定的說道:“這是當初越獄的‘祝英臺’!”
“……”
越獄的“祝英臺”個頭很大,足足比另外兩只大了一圈。自打它出現之後,胤祐就好吃好喝的養着,它還占領了“梁山伯”和“馬文才”平時曬太陽的大石頭。後面這倆根本不敢反抗,每天就像小跟班似的,只敢跟在它的後面。
這三只烏龜故事的發展早已經超出了胤祐的預期,誰能想到“梁山伯”與“馬文才”相親相愛的日子只過了一個冬天,立刻就迎來了被“祝英臺”霸淩的日子。
康熙忙完了手中事務,這才騰出空來關心兒子們的學習問題。
胤禛雖然還沒有年滿六歲,但也快了,于是被康熙安排到上書房念書。因為年紀最小,跟不上進其他人的進度,還專門為他分派了師傅,又給他挑選了滿人哈哈珠子和漢人伴讀。
既然去了上書房進學,就不能再住在後宮之中,胤禛需要搬到專門提供給阿哥們居住的乾西四所。
一向性格沉穩,将汗阿瑪奉為偶像,懂事又聽話的四阿哥,一聽到自己要搬出承乾宮離開額娘,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反常态的開始鬧別扭,分離焦慮讓他有了幾分小孩子的脾氣,更加少言寡語,成天粘着額娘,甚至不願去上書房念書。
乾西四所以前是空着的,現在也只有大阿哥和三阿哥各自住了一個院子,其他地方仍舊空着,至少需要歸置一番,好好準備一段時日才能讓四阿哥搬進去。
畢竟是皇子往後十年需要長期生活的地方,馬虎不得,怎麽也需要一段時日才能弄好。因此,胤禛可以暫時留在承乾宮再住上一陣,這才讓他那種焦慮的情緒緩解了不少。
皇子們進學是很辛苦的,每日卯時就要來到上書房早讀,寅時開始正式上課,一直上到午時。中午休息一個時辰,下午還得練習騎射。
不過胤禛現在還小,主要還是上午的文化課為主,下午的課程都是練些習武的基礎,大部分時間都在看哥哥們射箭和摔跤。
上書房就在乾清宮的東南庑,胤祐通常會在午休的時候跑過去看看哥哥。
胤禛畢竟年紀小,剛開始有點适應不了這個生物鐘,午膳過後,只想抱着弟弟補一覺。
胤祐很是體恤哥哥的焦慮,甚至想過就像以往那樣,溜進上書房陪他一起上課。
但上書房的師傅可不是他的阿瑪,不會慣着他。一進屋就發現坐在椅子上,只比書案高出大半個腦袋的熊孩子。一邊吹胡子瞪眼,一邊要将他拎出了書房。
胤祐拿出他屢試不爽的賣萌大法:“師傅,小七就坐在一旁,乖乖地,不吵不鬧。”
師傅的年紀并不大,看上去卻十分嚴肅,大抵是從未被小孩子撒過嬌,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最後說了兩個字:“不行!”
胤祐泫然欲泣:“我……”
他話未說完,人已經被放在了門外面,師傅冷着臉訓道:“書房重地,豈容小兒玩鬧!”
胤祐:“……”
書房的門在他跟前幹毫不留情的合上,胤祐站起來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扭頭就走:“哼!等我長大了,我也不要念書,我要學功夫!”
前些日子天氣有些反複無常,忽冷忽熱,宮中感染風寒的人不在少數,康熙、太子、胤禛都有些咳嗽。
倒是胤祐,被皇貴妃勒令呆在慈寧宮,不許四處串門。一向體弱易感的小家夥,反倒平安無事。
正巧南方進貢了一批枇杷,承乾宮也分了一籃子。皇貴妃篩選了一下,個頭大留給兩個孩子吃,個頭小的分成兩份,一份熬了止咳化痰的川貝枇杷膏,一份搗成汁加入麥芽糖裏,用模具做了一些胤祐最喜歡的動物形狀的棒棒糖。
這可把小家夥高興壞了,直嚷着要送些去毓慶宮給太子哥哥。
太子隔三差五就往慈寧宮送玩具,胤祐有點什麽喜歡的也總是想着要留給他的太子哥哥。
皇貴妃便裝了一瓶川貝枇杷膏,再用精致的小盒子裝了一套動物棒棒糖,讓小團子拿去送給太子。
胤祐不想去上書房,便掐着下學的點去毓慶宮,走到門口卻發現很遠很遠的角落裏站着個人,時不時就探頭向這邊張望。
這人看着眼熟,但又不是那麽熟,胤祐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對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