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八）
本該是黎明破曉時分，太陽卻沒有一點肯賞臉的意思，繼續罷着工。繁華的聯合政府首府91區籠罩在一片霧霾之中，顯得死氣沉沉，只留下一座不怎麽起眼的三十層樓的頂層還亮着燈，遠遠望去仿佛空中樓閣。
将後背倚在冰冷的牆壁上，右手托腮，目不轉睛地盯着足有一整面牆大小的全息屏幕，沙加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他的四肢有些麻木，脊背發冷，脖頸僵硬，眼皮好像灌了鉛，牙齒偶爾發出咯咯的摩擦音，然而頭腦卻異常清醒，不知是不是咖啡因的蓄積效應，全身的血液仿佛全都流進了大腦。心口堵得發慌。他真想抽根煙。
就這麽也不知又過了多久，終于，仿佛上帝聽到了他的禱告一般，沙加忽地長出了一口氣，只覺兩腿發軟，順勢滑坐在地上。
奇跡發生了。
全息雲圖顯示，DEVIL已掃過17區，向南方向的33區奔去。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指向17區的，怎麽會忽然改變了方向……沙加霍地站起來，将屏幕上的17區地圖放到最大，仔細辨認風暴所經路徑上的地形地貌，驀地，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鳳凰山！
胸口感到一絲細微振動，沙加全身一震，立即起身大跨步奔向洗手間，從上衣貼身口袋裏掏出那個小小的純白鈕扣，迫不及待地按下按鈕……
“沙加……”多麽熟悉的聲音！他盼了一夜的聲音！“風暴過去了，我很好，不要擔心……”
“穆！穆！”呼喚着愛人的名字，沙加的聲音不禁有些抖動。
“沙加！”如期聽到萬裏之外那個人同樣因激動而略微發顫的嗓音，如一股暖流湧向他心尖，“感謝上帝！終于又能和你說話了！風暴過去了，我和米羅在一起，我們這裏還有五百多名平民，我們在狄厄尼索斯孤兒院避難，目前一切都好，不要擔心。”
“太好了……”沙加感到一天來壓在他心口上的那塊重石終于被一下子掀翻了：“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呵呵……”那邊的愛人清脆地笑了，“看來我們的運氣真的不賴，你知道嗎，童虎長官一聽到我的預測便當機立斷，兩千多萬平民都安全撤離了！”
“知道知道……”一想到他的穆一整天都在雨裏奔波沙加就心痛不已，“你要注意身體啊！千萬別逞強！”
“放心啦，對了，DEVIL的軌跡怎麽和預計的不一樣？發生什麽變故了？”穆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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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也是剛剛發現。”沙加的語速因激動而變得飛快：“是鳳凰山！當DEVIL前緣到達鳳凰山時氣體成分和風向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可能是鳳凰山一帶有地熱資源，形成局部暖氣流循環的緣故吧，總之，DEVIL已掃過17區，朝南方的33區襲來。然而，它的風速卻不減反增，仿佛一只破繭而出的惡魔，所到之處所有能量都被它吸收，變得越發可怖……”
“哦？竟然是這樣……”那邊的人若有所思。
“穆，你知道嗎，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33區将變得非常危險，而如果這股力量繼續不受限制的增長，它将會威脅聯合政府的首府，造成更多麻煩。我在想，DEVIL向南必然會躍過喜馬山脈，倘若能夠在鳳凰山和喜馬山脈間形成氣流循環，暖流上升，勢必會對強冷氣流産生逆向抽離效應，或許可以阻止DEVIL的進一步擴張……然而，想要形成氣流循環，就必須找到巨大能量源，一個足以與DEVIL相抗衡的能量源……”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從紛繁錯綜的思路中尋到一個線頭，然而，去哪裏找這樣一個能量源呢……
通訊器那邊也是一陣沉默，似乎是在反複思量着什麽，“你的想法是完全合理的，目前來看，這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法。關于能量源，我倒是有個想法，不過我沒有完全的把握……”
“是什麽？”沙加快速追問，因為據他所知，這個區域并不存在已探明的能量源，況且是如此巨大的能量源。
那邊的人輕輕一笑：“沙加，其實我這次來17區，并不僅僅是游說投資這麽簡單。早在大學時我就注意到鳳凰山，通過翻閱資料，我發現鳳凰山是千年前大陸板塊運動形成的高山峽谷，地貌結構極其特殊。曾有多位學者提出此處可能蘊含豐富的地熱資源，然而政府卻因為17區的核輻射緣故一直沒有對它進行進一步勘探。據記載，一百年前有一位亞裔地質學家對大峽谷進行了實地勘探，結果發現岩漿礦石中稀有元素含量極高，且含有幾種尚不為人們所知的放射性粒子，蘊含極高能量。于是我幾次來到鳳凰山探測并采集樣本，還多次向聯合政府提出勘探提議，卻都沒有得到回應……對了，我還得到了礦石樣本的分析數據，就放在我的電腦裏，聽能源所的人說，礦石的波譜非同尋常……可即使是這樣，想要在短時間內将偌大山脈間蘊含的高能量彙聚并持續穩定的釋放，可不是一般的困難啊……”
“關于這個嘛……”沙加的嘴角已不自覺地帶上了一抹狡黠微笑。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研究中心工作間響起一聲低沉而焦急的質問，聲音的主人一身黑色制服，然而他臉上的表情卻遠比那身黑制服來得更加凝重，正是聯合政府安全局的撒加上尉。
“我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疲勞過度吧。上尉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一直盯着電腦屏幕，飯也只動了一點，臉色白得吓死人……”紗織中士憂心忡忡道。
“對啊，他還一直往肚裏灌咖啡。”星矢中士補充道。
“對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上尉好像在鬧肚子，一天跑了好幾趟廁所呢。”艾歐利亞中尉撓頭道。
“夠了。”黑衣上尉一聲低吼制止了大家的漫天猜測，“沙加上尉工作勞累過度，我們會将他送到醫院進行診治，大家請放心。另外，上尉不在的時候，就請艾歐利亞中尉全權負責研究中心一切事宜吧。遇到任何問題或有什麽需要，請盡管通知我。”
“是。”褐發中尉一臉愁容地行了個軍禮。撒加轉身走出玻璃門，機器護士将病人從沙發擡到擔架上，熟練而機械地将一堆五顏六色的軟管接到他身上，生命體征的監測曲線立即顯示在屏幕裏，接着井然有序地離開了工作間。
“好了，請大家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DEVIL還等着我們來對付呢。”艾歐利亞向同事們下達了指令，便快步回到自己的工作間，臉上又恢複了往日裏的輕松表情。
“唉，我們的中尉進入角色還真是快得很呢。”莎爾娜少尉吹了個口哨，打趣道。
聯合政府軍部總醫院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建築奇葩，它修建在91區中心的阿爾忒密斯湖上，通體純白，門診部與病房樓左右分立，如和平鴿展翅欲飛。在這座建築頂層，走廊盡頭那間本該寧靜的病房此刻卻傳來洪亮的男聲，像是在和什麽人進行激烈的争論。終于，争論聲停息，緊接着傳來病房裏那人踱來踱去的腳步聲。這時，房門被人敲響。
“誰呀？直接進來！”裏面的人尖聲道，顯得十分不耐煩，但當他看到穿着病號服的來者正是他最得力的金發上尉時，還是忍不住因驚訝而瞪大了眼睛：“上帝啊，你小子居然也跑到這裏來了！”
瞅着一向整潔優雅、雷厲風行的上司此刻散着頭發身着條紋病號服的樣子，沙加實在忍俊不禁，“是啊，上校，看到您身體恢複這麽快我真是太意外了，看來腦血管栓塞也沒有傳說中那麽恐怖嘛。”
“彼此彼此……”老上校樂着拍了拍對方肩膀：“你的暈厥或是其他什麽的也好得挺快嘛，看來我們的政府把大把鈔票投在這鴿子醫院還真是明智的決定啊。”
“聽我說，上校，我想向您彙報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沙加收斂了笑容，藍眸裏閃動着專著而睿智的光，“相信DEVIL的事您比我了解得還要清楚，如果再不能想出一個好辦法來削弱或阻止它，那麽即使是赤道附近的行政區也并非高枕無憂。請您看這裏……”沙加通過便攜式儲存器将DEVIL的數據和圖像展示出來，“它對聯合政府的威脅不言而喻，我的想法是，在這裏，通過人工幹預形成強大暖氣流循環，對DEVIL進行逆向抽離，阻斷其繼續生成擴展的源頭，應該可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是，我們需要一個巨大能量源才能實現這一想法，而這裏，17區的鳳凰山，我得到了那裏的礦石樣本，這是波譜數據，可以看到這是一個潛在的尚未被開發的巨大能量庫，完全可以被用作能量源。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讓能量彙聚和釋放？關于這一點，我已有了初步想法，您一定知道E-18吧，能量聚合的最佳引發劑，如果我們能将E-18放置在鳳凰山，那麽相信這一切都可以變為現實。”
老上校邊聽邊頻頻點頭，“大膽的想法！不過E-18尚處于研究階段，缺乏實用經驗，而且鳳凰山是否可以作為能量源還值得進一步商榷。你的想法很好，但想要得到軍部的支持，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雖然沒有确鑿的數據支持，但是不可否認，這是目前對付DEVIL的唯一方案，值得一試！”
看着上尉因自信和興奮而熠熠生輝的瞳孔，老上校忽然想到年輕時的自己，即使不被看好依然執著，勇于将自己的想法付諸實踐，只是……他嘆了口氣：“沙加，軍部剛剛決定，倘若DEVIL越過33區，那麽将出動遠程部隊，發射X-01，驅散雲團……”
“什麽？！”沙加當即怔住：“那豈不是……和發動一場核戰争沒有區別？”
史昂沉默不語。
“怎麽可以？難道軍部想要制造又一個17區麽？”一股怒火直沖上腦袋，沙加氣得将拳頭重重擊向牆面，“這哪裏是什麽解決方法，明明是惡性循環！DEVIL的出現已經足以警示我們，人類的生存環境面臨巨大潛在威脅，應該停止一切不符合自然規律的大型項目。難道那幫政府官員都是草包嗎？只想着解決一時危機，從來都不考慮後果的嚴重性！”
“哈哈哈，沒錯，就是一群草包！”史昂大笑着附和，眼神裏恢複了往日的神采飛揚：“把希望寄托在一群草包身上固然是行不通的，離預定時間還有大概12個小時，看看我們能不能創造奇跡！”
時鐘滴答，在這個寧靜的清晨，天蒙上了一層晦澀，微微泛青。即使遠方風暴肆虐，危機重重，但在聯合政府的首府，91區中心的阿爾忒密斯湖邊，人們還是如往常一樣，有的匆匆經過，有的流連駐足，散布、晨練、玩耍、嬉戲……一切都沒有改變。而就在那湖中央白鴿展開的雙翅之巅，有兩個人正緊盯着電腦屏幕，等待着即将出現的最終答案——
E-18消耗量：60kg
放置角度：120度
間隔：50m
引發率：98%
需要時間：10s
……
“好！我這就聯系能源所，E-18來源問題就交給我了。另外，你立即去107機場，阿布羅迪中尉會在那裏等你，你所需要的一切必需品都能在機艙裏找到。一定要随時與我保持聯絡，一旦計劃成功我便可以在第一時間要求軍部停止發射X-01。快去吧！希望時間還來得及。”
“是！”沙加朝上司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忽然發現自己還穿着病號服，兩個人不禁哈哈大笑。
看着金發上尉焦急而去的背影，史昂在心裏默念：不論結果如何，願上帝保佑你們平安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