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太子丹
日子就在扶蘇帶帶人類幼崽,給老父親搭把手中不平不淡過去。
如果忽略扶蘇身邊的新寵,那還是真的挺平淡的。
旭日初升,扶蘇踮起腳推開窗戶,正瞧見那噴薄而出的陽光照在晨霧餘霧之上。庭中梧桐舒展着身姿,在天光照耀下愈發挺拔。
一只通體幽藍的鳥兒正收回翅膀,在梧桐枝上昂首踱步。
“阿鸾,你今日來得可真早。”
扶蘇舉手朝着梧桐樹上兢兢業業蹲着的暗衛打了個招呼,接着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向那低頭梳理自己羽毛的鳥兒伸出了手。
那體态優美的鳥兒并未讓他等太久,很快梳理好羽毛後,它清鳴一聲,從枝頭掠下來,輕巧地落到了扶蘇手臂上。
扶蘇噙着一抹笑,順着鳥兒的背脊輕撫着漂亮的尾羽。
“這段日子辛苦你了,今晚我空下來,彈琴給你聽好不好?”
鳥兒擡起頭,親切地蹭了蹭他的臉頰。
這是一只罕見的鸾鳥,算是鳳凰的一種。
扶蘇是在某個夜晚撫琴之時發現它的。
彼時扶蘇正在重新整合自己獨特的情報網,那些飛散于長空的鳥雀是他最好的夥伴。只要運用得當,它們都會成為他一個人的耳目。
令扶蘇有些發愁的是,這些鳥兒雖然對于有人類可以聽懂它們的話非常好奇,但并不是每一只都樂意為人類所用。
他需要一個能夠管理這些鳥兒的幫手。
扶蘇左思右想,暫時想不出要找誰來幫忙,畢竟能聽懂鳥雀和其他非人生靈話的,目前為止只有他一個而已。
想不出來,扶蘇幹脆翻出了渥玙之樂。
煩躁的時候,扶蘇喜歡彈奏這七寶十三弦琴。放空心思沉浸在這泠泠琴音中,會讓他整個人冷靜下來。
這鸾鳥就是在他撫琴的時候來的。
扶蘇彈琴之時,它正好在鹹陽宮上方經過。
鸾鳥聞得宮中有琴聲,更勝蓬萊島上散仙撥弦,遂将身形縮小,降落于公子扶蘇身邊。
扶蘇睜開眼,正好瞧見這鸾鳥翎羽舒展開來,上有水色微光。
它說,它乃五鳳之青鸾,自東海蓬萊而來。
青鸾很喜歡聽扶蘇彈琴,便留在了他身邊。作為回報,它願意暫時為扶蘇所差遣。
對于自己彈個琴就能引來鸾鳥這件事,扶蘇并不意外。
畢竟他很小的時候就能因為随便撥了幾下琴弦,引得冬日百花盛放。
正經彈首曲子招來鸾鳥又怎麽了?
本着出過報酬的想法,扶蘇理直氣壯把特殊情報網交給了青鸾。
前幾日,秦王在查閱扶蘇近期課業時,忽而淡淡說了句最近會有個故人前來。
扶蘇挺直了身子坐好,從自家老父親的語氣中熟練辨認出對這個“故人”該有什麽态度。
“知道了父王,我會和将闾他們乖乖待在宮裏,哪也不去的。”
扶蘇還是蠻好奇父王這個即将到來的故人是誰,不過看情況,父王是不會多說了。
但是這并不能難倒扶蘇。
畢竟秦王很多政務都未曾避諱過他,經常被老父親抓來幫忙的扶蘇很快就能想到近期發生的事情。
燕王喜為了保存自身,将他的太子再度送到秦國為質。
沒記錯的話,燕國太子丹,似乎也在趙國為質子過。
他父王以前也在。
難怪父王不太樂意搭理對方,這是一段很不愉快的回憶啊。
身側傳來鸾鳥清鳴,在暗衛眼中,這只是一只看起來比較華美,聲音婉轉動聽的鳥。
但在扶蘇耳中,卻是鸾鳥在一一告知他那位太子丹的情況。
“嗯?”
扶蘇聽到了個超出目前掌控情況的事情。
他把小青鸾舉到眼前,說:“竟是如此嗎?”
韓非覺得,他的學生今日有點...過于興奮了。
“長公子...為何...這般看非?”
“先生今日儀容正好,扶蘇瞧着歡喜。”扶蘇笑眯眯道,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他已經很了解這位先生。
尤其擅長如何忽悠對方。
當然,并不是說韓非不善辯,相反,這位能寫出犀利文章的大家從不畏懼與人辯論——前提是,用寫的。
當面說,總歸還是有點不方便。
在不涉及對方底線時,扶蘇偶爾也會占點無傷大雅的口頭便宜。
韓非默默搖搖頭,對于這個學生時不時冒出來的各種誇獎,他已經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也不知道誰給他灌輸的觀念,認為所有成年人也如同孩童一般喜歡被誇獎。
當然并不是說誇獎不好,成年人即便是再含蓄,聽到有人誇贊自己還是會高興的。但他這個學生,似乎對此的認知産生了一點細微的偏差。
還有就是,扶蘇開口誇人時,必然心裏打着別的主意。
“公主...今日...”韓非磕磕絆絆開口,今日小王女不在,還不知這位長公子打算做什麽。
“陰嫚今日有事,只有扶蘇來聽先生的課。”扶蘇彎了彎眼眸,“聽說先生受邀去見一位貴客,扶蘇可以與先生同去嗎?”
韓非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太子丹...曾是...非舊識...邀非...前去一會,公子...不必...”
天下皆知秦王嬴政和太子丹少時同在趙國為質,如今太子丹來到了秦國做質子,你的弟弟妹妹們都安安靜靜縮在宮中,只有你非要湊上去。
你也不怕秦王對你生惡?
扶蘇一開口,韓非便知曉對方的意思了。他實在想不明白,平時這孩子這麽聰明,怎麽今日就起了這麽個心思?
“先生不必擔心,扶蘇心裏有數。”扶蘇擡起下巴,驕傲道,“區區小事,父王不會把我如何。”
這個他可太有經驗了,他又不是沒在父王底線上蹦跶過。
這種小事,父王知道頂多冷他兩天,而且很快就能被哄好。
就是,就是,明明答應了父王不會做多餘的事情,比如說主動去就見明确提了不許見的人之類的。
他是跟先生去會舊友,偶然撞見了而已,才不是主動去噠!
扶蘇覺得,自己可太聰明了。
拗不過學生期待的眼神,韓非還是帶着扶蘇一并去見那位舊識了。
在秦宮一年多,盡管他沒有正式名頭,但已經不會像一開始那樣被監視。
更何況這一次,他身邊還有秦國長公子。
韓非那位舊識,也就是燕太子丹,同樣被安置在鹹陽宮中。
雖在宮中,條件卻不怎麽好。
跟随引路的宮人來到這一座偏僻的宮殿時,扶蘇再次在心中确認,父王是真的不喜歡太子丹。
若是舊友,以父王的脾氣,不至于讓他被怠慢至此。
殿前已經有一陌生的婢女在等候,那婢女着燕裳,身段姣好。鬓發如鴉羽,柔順垂在身後。
“可是公子非?”
那婢女見韓非與扶蘇款款而來,上前行了一禮,擡起的眉眼帶着若有若無的豔色。
她仿若無意般瞧了扶蘇一眼,旋即再度看向韓非。
“太子命奴婢在此迎公子。”
婢女的聲音也如她的模樣一般嬌弱,婉轉若莺歌。
太子丹為質他國,還有閑心帶個嬌弱美人出來?
扶蘇覺得有些奇怪,他記得自己為何要來此,打定主意在見到太子丹之前不出聲。
韓非颔首,并不出聲,淡淡目光掠過這婢女。
那婢女一僵,旋即轉身,擡手将二人引進門去。
袖擺随着她的動作落下來,露出一截伶仃的雪白腕子,着實削瘦得可怕。
韓非皺了皺眉,和扶蘇換了個位置,擋住了扶蘇的視線,再跟随她走了進去。
扶蘇莫名,眨了眨眼,上前兩步拽着韓先生的袖擺。
韓非身材高大,走得卻不快。扶蘇這幾年長了個子,正好能跟上。
但他垂在另一側,沒有抓住先生袖擺的手卻在廣袖的掩蓋下,悄然喚出了玉色琴弦。
方才,韓非微微偏頭朝他遞了個眼神。
還算不錯的師生默契,讓扶蘇立刻明了對方的意思。
他的第二位先生韓非,擁有某種令人驚訝的直覺。具體表現為能在某個瞬間察覺到人的本質。
扶蘇本就帶着目的來,這下就更加不會放松警惕了。
或許是因為太過偏僻,這宮殿稍顯寒酸。庭中草木許久未修剪,青苔在臺階上蔓延,門窗上紋路斑駁,風一吹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扶蘇默默在心裏把父王對太子丹的不待見再拉高了點。
怕不是太子丹當年在趙國,幹了什麽蠢事得罪過父王。
否則好歹是一國太子,何至于此?
扶蘇随韓非行至臺階,便已聽到屋裏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接着,一個與韓非差不多身形的男子出現在扶蘇面前。
來人鬓發高束,目若朗星,面容俊朗,燕地風格的衣裳在他身上看起來再潇灑不過。
周身無一處瑕疵,舉止也無一處不妥。
是個難得的美男子。
此時他微微蹙着眉,仿佛被什麽困擾着,看起來頗為憂郁。
“公子非,一別多年,想不到我們都在秦宮重逢。”
他一開口,話裏蘊含着的某種語氣令扶蘇不由得挑了挑眉。
韓非開口:“許久……未見……”
“你別說話,你一說就急死個人。”
太子丹大手一揮,不等韓非說完,拉着他就往裏走。
“當初我本想去韓國看你,沒想到就傳來你入秦的消息。以你這倔脾氣,竟然能在嬴政手裏撐這麽久。”
太子丹邊說邊自顧自點頭,“嬴政那厮忒小氣,又死記仇,得罪他都沒什麽好下場。你可別被他外表騙了,我、哎,這是誰?”
他拉着韓非進來坐好,這一會兒噼裏啪啦說了一堆話,灌了口水才看到跟在韓非身邊的扶蘇。
“公子非,不是說好咱倆老朋友見面麽,你哪裏找來的小孩?”
太子丹的目光在扶蘇身上掃了掃,忽而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
“嬴政的崽?”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丹,好好的帥哥,可惜長了張嘴,嘆氣. 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