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違和感

“嬴政那小子的兒子,沒想到都這麽大了。”

眼前的孩童年紀身量看起來都和當年他與嬴政初見時差不多,只是那小子當初可沒他兒子看起來那麽乖。

太子丹想起當年往事,不由得唏噓一句。

順便,他兒子比嬴政兒子高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前他在嬴政面前屢戰屢敗,沒想到竟然在這裏掰回了一局,回頭一定要去炫耀給他看,叫他多年不見還是擺着一張冰塊臉,一點都沒有故友重逢的熱情!

沒多久太子丹又一下子想起了自己遠在燕國的妻兒,方才有些欣慰的情緒又落了下去。

不知她們在他離開後,會不會被欺負。

說起來他和嬴政不愧是好朋友,連這方面的倒黴程度也不相上下。

嬴政有個不省心的娘,太子丹有個不省心的爹。

如果燕王只是對他苛刻一點,太子丹還不至于對他爹那麽絕望,奈何......

以至于被打包送來秦國為質時,他除了有些擔心妻兒之外,竟詭異般松了口氣。

跟燕王的神奇操作比起來,曾經的小夥伴嬴政的嘴毒攻擊竟然都不算什麽了。

“你有什麽意見麽?”

在太子丹神游之際,扶蘇飛快打量完了這個周身莫名給他一種違和感的他國太子。

“什麽意見?”太子丹一怔,“孤沒什麽意見,孤只是感慨一下當年好友如今現狀不錯而已。”

扶蘇撇了撇嘴,藏在袖子裏的手收回了數根閃爍着玉色微光的琴弦。

“我覺得我稍微能理解父王為什麽不待見你了。”秦國長公子真誠道,“太子丹,你有些話唠。”

太子丹:“......”

太子丹不可置信:“我話唠?我這才跟公子非說了幾句話,前幾天我和嬴政見面時他都沒有嫌棄我話唠,倒被你這小娃娃嫌棄了。”

他說着說着,裝模作樣挽起袖子,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小子,咱們現在就去嬴政面前說道說道,還有嬴政很待見我好不?”

太子丹越說越上頭,臉都激動紅了。

扶蘇眼神飄了飄,好的,以前只是猜測,現在可以确認了。

父王目光如炬,果然一早就看出了太子丹的本質。

他就不該因為青鸾在鹹陽宮中溜達時不小心聽到了父王和太子丹的談話,稍微有些好奇就跑過來看的。

“咳咳。”

許是話題越來越偏,被忽視了許久的韓非咳了兩聲。

“燕太子...尋非...何事?”

太子丹的表情和語氣忽而變得不太自然起來,他沉默了一瞬,決定不和小孩一般計較。

“沒什麽事,這不是好久沒見,想找你敘個舊麽?”

太子丹收回落在扶蘇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長地看了韓非一眼,旋即擺擺手道,“沒想到外面的消息是真的,你在給嬴政的兒子當先生。”

“這很令人難以置信?”扶蘇在先生開口之前輕快地插了一句話進來,“先生留在秦宮教導我的消息,不是早就傳遍六國了麽?”

“還有,我剛才就想說了,燕國太子丹,當着我的面直呼我父王之名,可是忘了,你現在在我秦國王宮之中。”

孩童面上笑意收斂,在太子丹對面正襟危坐,漆黑的眸子盯住這位來自他國的質子。

“......”

太子丹和扶蘇對視良久,最終還是他先僵持不下別開了眼,整個人萎靡下來,一副頹喪模樣。

“是丹不當,該喚秦王。”

太子丹苦笑一聲,“當年我與他同在趙國,如今他已是秦國國君,我卻還是燕國太子。這人生際遇,還真是天差地別。”

扶蘇偏頭看了看韓非,發覺對方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心知自己拿他當幌子跑來見太子丹這件事早已被對方看透。

“這說明我父王英明神武,爾等望塵莫及。”

太子丹:“......”

孩童語氣裏的驕傲與自豪實在是太明顯,隐約中還帶着一絲對他的嫌棄。

太子丹交游廣闊,所有見過他的人都無一不稱贊過他,這算是他第二次折戟。

第一次是在趙國,和彼時還不是秦王的嬴政見面時。

“公子扶蘇,你和外面傳的還是真是不太一樣。”

眼前孩童有一雙和鹹陽宮的主人太過相似的鳳眼,微微眯起來時,就像當年嬴政居高臨下看他一般令人心驚。

太子丹迅速在腦子裏過濾了一遍關于秦國長公子的情報,和他面前的這位比起來,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幹。

“太子丹也與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扶蘇眼神掃過這位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很倒黴的燕太子丹,起身朝身側的韓非拱手。

“扶蘇方才瞧見庭中有一奇樹,先行一觀,先生自便。”

說罷也不等韓非回應,他毫不猶豫轉身走出屋子。

“嬴、秦王的兒子,還真是和他一樣的脾氣。”一言不合就生氣,一言不合就甩臉色。

太子丹眼角抽了抽,他當初翻看燕國搜集的情報時,上面關于秦國長公子扶蘇的部分永遠都只有寥寥幾句,大都是“性溫和”之類的評價。

和非常自信的燕國情報人員不同,太子丹對此是持懷疑态度的。

畢竟那可是嬴政帶出來的崽子。

就太子丹了解的嬴政的狗脾氣,他可不信對方能帶出一個軟和性子的孩子。

如今一見,呵,果然如此。

不過,公子扶蘇雖然和情報上說得不太一樣,今日一看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做不到他父親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

太子丹稍稍放下了心。

這小子大概是好奇他這個和嬴政有交情的他國太子,才跟着韓非過來的。

或許還有看住韓非的意思在。

太子丹心中思緒急轉,摸不清公子扶蘇會和韓非一起來的意圖。

以及,燕國的情報網果然早就被滲透了,可笑那位父王還以為有韓國擋在前面,自己高枕無憂。

至于燕國是被哪一方滲透的,太子丹心知肚明。

若非如此,就算他後手再多,也不會冒着風險在鹹陽宮中光明正大與韓非見面。

太子丹朝窗外看了看,着玄衫的孩童正蹲在庭中那一棵枝葉繁盛的大樹下認真看着什麽,身後是從燕國跟着他來的侍女。

許是注意到了太子丹的視線,那容色相當美豔的侍女身子微微動了動,回頭朝他眨了眨眼。

有一道白光從侍女袖中發出,悄無聲息籠罩住他所在的屋子。

直到确認現在已經足夠安全,太子丹這才坐直了身子,神色在瞬間變化,再看不出方才那個頗有幾分放蕩氣息的不羁模樣。

“韓非,好久不見。”

男子眼神堅定,重複這句話的同時,周身氣場都有了變化。

此時的他,才更像是一國太子,而不是被放棄的可憐質子。

韓非在心底嘆了口氣,太子丹這一番作态,他如何還能猜不出對方的用意?

必然是想與自己結盟抗秦。

若是一年前太子丹提出這件事,韓非說不定還會為了韓國考慮一番。

現在,且不提韓非如今囚于秦,便是在韓國,韓王安也不會讓韓非手上沾到一點權力。太子丹便是與他結盟,又能得到什麽呢?

何況太子丹本人在燕國也并不受重視,更不要說有多大勢力了。若非如此,如今已貴為太子的他怎麽還會被燕王送了出去?

“太子丹...不必...如此...”韓非開口,眼神有了一瞬的恍惚,“秦王...不會...不知......”

“他不會知道。”

太子丹眼中忍不住洩出一點得色,“今日在這裏說的每一句話,丹以燕國太子的名義保證,只會有你我知曉。”

和那個眼瞎的韓王安不同,太子丹知道這位曾有數面之緣的公子非有多令人驚豔的才華,在百家之間又有多高的名聲。

韓非囚秦這段日子,秦國之外的諸子百家誰不認為他會折在秦國?

便是他當初聽聞,也只能遺憾惋惜這世間又會少一位風流人物。

誰知一年過去,随着秦國流出的那些稀罕物件被六國追捧的同時,也傳出了韓非子在教導秦國長公子的風聲。

對這個消息,太子丹一直到鹹陽之前都是懷疑的。

因為他來之前,有位門客信誓旦旦告訴他,韓非必然已經被李斯毒死在秦國牢獄之中,這消息必然是暴秦放出來的假象。

說這話的人曾經預測過好幾件事,後來也證明那些事情的發生結果與他說的分文不差,因此即便這人來歷不明,太子丹也十分倚重于他。

可他現在見到了活的韓非,除卻眉宇間有着憂慮以外,看起來并沒有受到任何折磨。

不僅如此,一道過來的公子扶蘇,看起來十分尊敬這位先生。

太子丹心中對那位門客的信任稍稍打了個折扣,但鑒于對方多次說中六國動向,他暫且按下了疑慮,轉而進行另一個計劃。

跟着他來秦國的一位侍女很有幾分神異本事,法術降下,便是這庭院中有再多的秦國暗衛,他們也只能看到普通的舊識相會,而無法得知他們交談的真正內容。

韓非望着太子丹分外自信的面容,聽着對方滔滔不絕講述着所謂颠覆秦國,挽救自己國家命運的計劃,總覺得心裏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那種違和感并沒有方才引路的侍女那麽明顯,但韓非仍覺得不太對勁。

他微微皺了皺眉,太子丹,以前是這樣的嗎?

昔年在他國偶遇太子丹時,對方并沒有如現在這般...自信到自大的程度,好似昔年流離積下來的小心謹慎都丢掉了。

以至于他竟然敢在防衛森嚴的鹹陽宮中,亢奮地說出這種話來。

誰給他的自信,讓他認為能夠瞞過在秦王的地盤上,能夠瞞過對方耳目?

“燕...太子...可還記得...當年與非...相識之時?”

在太子丹心滿意足說完後,韓非驀地開口。

作者有話要說:  政哥确實很嫌棄太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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