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制住了祖母的戾氣,心裏一陣快慰,原來這個嚣張跋扈的祖母也有軟肋,想來當年害死陳嬷嬷兒子的事情始終是祖母心頭的一根刺。
錦音這時也牽住了老太太的手,輕輕搖晃道:“祖母,咱們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好。”
老太太眉色一松,眼神頗為暗淡。徐姨娘見老太太有了退意,心裏不值起來,轉而又道:“你們仗着人多,欺負起老太太來了,也不看老太太一把歲數,被你們氣成什麽樣了?”
虞氏冷聲問:“我們哪裏欺負老太太了,你不要在這裏颠倒黑白。”
徐姨娘用帕子擦了擦額,挑眉笑道:“依太太的話,倒是老太太欺負太太了。”老太太心裏一陣悶氣,剛要開口,就被徐姨娘用眼神壓住,徐姨娘繼續道:“按道理來說,沈家的人來連家,本就不該接待。言姐兒她娘已經去了多少年了,難為他們還急着咱們這份親。而且言姐兒她娘出門子出得也不甚幹淨,他們也好意思再上來……”
錦言氣得一陣頭疼,喉嚨裏像有火一般,沖到徐姨娘面前厲聲道:“不許你胡說八道!”
徐姨娘聳了聳鼻子:“我胡說八道?連家的老人兒們誰不知道那段茍且,你娘為了別的男人一病不起,老爺何等的胸襟,仍是衣不解帶地陪着你娘,後來怎麽着?還不是收拾了東西回了家鄉去找那個男人去了……”
錦言已經扯住徐姨娘的領子,一字一句:“你再敢說一個字!”
徐姨娘巴不得錦言打她一頓,這樣到時候就可以委委屈屈地去老爺面前告狀了。于是笑得更猖狂,挑釁地看着錦言,勾起了唇角:“怎麽?你娘沒告訴過你她年輕時候的風流往事嗎?”
錦言有把徐姨娘捏死的沖動,正要把沖動付諸行動的時候,一只柔軟的手拉開了她的腕子,錦言仰頭,是虞氏面色平和地拉着她的手說:“言兒,不要鬧。”
錦言一時不知怎麽好,心中的委屈憋成一腔火,徐姨娘倒是妖嬈一笑:“還是太太識大體,到底是出身名門……”話還沒說完,臉上就落了火辣辣地一掌。
徐姨娘不可置信地昂起臉來,結結巴巴地說:“太太……打……我!”要說徐姨娘進門以來實在沒受過什麽委屈,府中上下人都算尊重她,以前錦言她娘主事的時候,倒是人家正妻受了不少氣,虞氏雖然一向不待見她,但是虞氏一尊冷菩薩,要說打在臉上,還是頭一回。
虞氏微哼一聲:“打的就是你!”
徐姨娘可能被打懵了,揚起袖子就想還手,錦心在後面看得膽戰,适時扯了扯徐姨娘的衣角,徐姨娘反應過來,若這掌打了下去,任她多能耐,也別想在連家混了,手便生生停在半空。陳嬷嬷心裏一笑,沒給徐姨娘放下手的機會,便過去捉住了她的手腕,道:“以下犯上,你好大的膽子啊徐姨娘。”
徐姨娘咬住唇,還想辯解:“我只是要扶發髻……”
這會兒,門吱呀一開,邁進一個石青官服的人影來,廳堂裏的丫鬟嬷嬷們紛紛行禮:“老爺安。”連明甫刀裁一般的眉微皺,一進門眼神便落在徐姨娘被陳嬷嬷攥住的手腕上,疲憊地問:“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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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大家反應過來,錦言踉跄地走到明甫身邊,拉住明甫的官袍,可憐兮兮地指着臉:“父親,姨娘打我……”
衆人訝然。
——卻沒人敢出來辯駁錦言臉上那指印子不是徐姨娘打的。
徐姨娘幾次張了口,都沒說出話來,像脫了水的魚。錦心倒想說來着,可眼神一碰見老太太兇神惡煞的臉,便吐了吐舌頭,垂下頭去了。
徐姨娘本想做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可明甫的眼神再不放在她身上,他拉過錦言,心疼地看着她的臉,沉下聲來:“她為何要打你?”
錦言抽了抽鼻子,扁了扁嘴:“她罵我娘!說我娘的壞話,我娘心裏只有父親一個,是她造謠……嗚嗚……”語無倫次的,也難為明甫聽懂了,他越聽臉色越黑,沈子钰是他心裏永遠難過的回憶,誰也不許碰,誰也不許破壞。
錦言又嗚咽着:“舅父一家來做客了,姨娘說……說沈家是窮親戚,不該來的……不讓他們進門。沈家把我養大的,我不許姨娘這麽說,姨娘就打我……打我臉。”
明甫怒意難掩,看着錦言臉上的掌印觸目驚心,還有沈家人來了,一時間心裏洶湧,遙遠的往事像洪水一般襲來。
當時年少,明甫秋闱中舉,意氣風發,剛得了消息,便跑去找子钰:“我要娶你過門。”
青梅竹馬的子钰亭亭如水仙花,取了帕子給明甫擦汗,一邊抿起唇來:“瞧你這樣子,也不怕別人笑話。”
明甫鼓起勇氣拉着子钰的手,俊秀的臉逼得通紅:“我不怕別人笑話,我只要娶你。”
子钰抽出手來,惆悵一嘆:“我家不比從前了,抄家過後,恐怕要搬到莊子上去了。而且,這回我家遭難,是因為你母親……”低了低眉,又道:“我母親說,不許我嫁給你,說我嫁給你會受委屈,我母親讓我嫁給我表哥去,雖不顯貴,總算殷實。”
明甫急得不知該怎麽了,連連賭誓:“我定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子钰眼睛一亮:“真噠?”
明甫從回憶裏抽出來,難受地喘了口氣,子钰的音容漸漸遠去,眼前女兒錦言的容貌越發出落得像她娘了。
徐姨娘掙開陳嬷嬷的腕子,撲跪在明甫腳邊,哭得腸斷欲絕:“老爺,老爺信我,是她們合夥來污蔑我……”
明甫根本懶得看她一眼。
徐姨娘的眼淚如黃河之水奔流不絕:“老爺,我服侍您這些年,我是怎麽樣的性子老爺還不清楚嗎?老爺只關心言姐兒挨了一掌,就不關心我了嗎,老爺瞧我的臉,不是也挨了太太一掌嗎?”
明甫仍不理會。
徐姨娘咬了咬牙,扯着錦心跪下:“我知道老爺疼言姐兒,自言姐兒回來了,老爺再沒正眼瞧過心姐兒,同是老爺生的,怎能厚此薄彼呢。看在心姐兒的份兒上,老爺無論如何也該體諒我的心……”
看明甫跟個石頭人一樣,憑着多年的經驗,徐姨娘知道該出必殺技了。于是哭號了一會兒,便攥着帕子歪身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真如落花委地凄傷哀婉。
錦言心裏冷笑一聲:玩我玩剩下的。于是也擡手扶額,搖搖欲墜,“咚”地倒在地板上。若論聲勢響亮,就比過徐姨娘去了。一時間,衆人紛紛向錦言湧去,明甫也慌張起來,去探錦言的情況,沒人再理裝歪的徐姨娘,只有陳嬷嬷還記着,奔向錦言的時候還不忘在徐姨娘腰上踹了兩腳。
作者有話要說:
35、曉之以情
明甫命人移了小轎來,把錦言擡回了漪蘭居,虞氏也随着回去了。徐姨娘暈了一會兒,見沒人理她,只好悠悠醒轉過來,還準備哭了幾嗓子的,就被錦心一把拽回去了。
一時間,茗秋堂的廳裏空曠下來,剩下的幾個姨娘婆子也被明甫差走了,外邊的夕陽換做月色,從窗子裏透進來,照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明晃晃的一片,明甫袖手踱着步子,老太太拄着拐杖坐下,氣還未順。這時候,空蕩蕩的大廳裏,只剩下這母子二人。
默了一會,明甫終于開口:“母親,今日解氣了麽?”
老太太的臉色時青時白,恨然道:“你媳婦把我珍藏的玉杯盡數打碎了,是她解氣了才是。”
明甫淡淡地笑了笑,掩飾不了眼角的疲憊神色,轉身取了小木錘來,坐在老太太腳邊,有一下沒一下地給老太太敲着腿:“文瀾是個有氣性的,做出的事總讓人啼笑皆非,若是子钰當年也是這麽個性子,也不會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老太太倒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我就知道你心裏始終恨我,今天總算說出來了。”
明甫無奈地一笑:“難道母親不知道兒子的苦心?兒子不想提起,不僅是因為兒子自己內疚,也是因為不想讓母親內疚。”
老太太咬起牙:“難道我該愧疚?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明甫低低地嘆了一口氣:“記得當年,最不想讓子钰入門的就是母親,要不是父親堅持,這門親事恐怕就擱下了。子钰入門之後,最見不得她的也是母親。子钰出走以後,最開心的也是母親。可子钰去世,恐怕卻是母親意料之外的吧。”
老太太的長眉也皺起,知母莫若子,明甫的一席話确實打進她的心坎裏。
明甫想起悠遠的往事,目光溫暖又帶着凄涼意味:“子钰表面上柔弱和婉,骨子裏卻倔強得令人憎恨。她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