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雖也不太懂首飾,但姨媽送母親的總不會是便宜貨色。”
芷靈把剩下幾個戒指從手指褪下,轉而又拿起各式釵子來端詳,一邊看,一邊酸溜溜說:“你母親對你還真舍得!”她看着滿滿當當的首飾盒,珠寶玉翠各不重樣,看起來都是光華名貴,刺得她眼睛都有點疼。她自小就常聽她娘周氏提起沈家先前是如何的風光,住着如何華麗的宅子,有着如何溫順的下人,穿着如何精致的衣裳,就連吃飯的碗筷都鑲着金邊。芷靈吃着鹹魚,就想着她娘口中描述用來漱口的燕窩,搓着衣裳,就幻想着一根指頭都不用擡的奢侈生活。
如今,她總算踏入了這樣一個宅子,走進這樣一間屋子,明晃晃的琉璃燈不會像煤油燈那樣熏煙,松軟簾帳下的軟床躺上去簡直要陷進去了,被子的緞面比村頭的泉水還要滑。手上的這些首飾,更是之前想象不出的貴氣,每一樣她都叫不上名兒來。這才是她幻想中的生活,是她娘口中描述過的日子。可,好像都是屬于別人的。
還是屬于寄人籬下從小受慣她欺負的連錦言的!
芷靈愣愣地瞅着眼前的錦言,只才半年未見,錦言就煥然像個新的人一般——真就像個大小姐了。且不說那身簇新明豔的衣裳,恰到好處的首飾,只看她養得水嫩的皮膚,稍稍有肉了一些的身段,筆直端莊的坐姿,還有那一舉手、一擡眸,哪裏還是記憶裏軟不溜丢的連錦言,這氣質分明就是個大家閨秀。
錦言瞧她眼睛都愣直了,于是戳了戳她:“你想什麽呢?”
芷靈回過神來,酸溜溜地問:“你母親對你可好?”
錦言莞爾:“很好的。”要說有多好,那真是說一夜也說不完。錦言又拿出虞氏繡的小荷包來,掌給表妹看:“你瞧這荷包,就是我母親繡的,上面葵花,可愛吧?”
芷靈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心裏的酸勁兒就更大了,一個勁兒地絞着手上的帕子,只聽錦言又道:“只有一點不如意的……”
芷靈立刻豎起了耳朵。
錦言一邊塞回荷包,一邊笑道:“母親喜歡逼我吃肉,還是肥肉,肥嘟嘟的,我都得用湯就着才能咽下去。你不知道我們小廚房的廚子……”
之後的話,芷靈一句也沒聽見,只在心裏吼得像個小獅子:“憑什麽!憑什麽錦言能這麽好命!在我家的時候,祖母什麽都向着她慣着她,回了連家竟然還能養尊處優,過我夢想中的日子!繼母不是都很壞嘛!不是都該關着繼女在小黑屋裏紮針玩嘛!為什麽錦言的繼母這麽好!為什麽!為什麽啊!”
錦言唠唠叨叨說了好大一通,卻不見芷靈有反應,想她長途跋涉定是累了。這時書月回來了,擰了井水冰過的帕子給錦言敷在臉上,錦言好言謝過,又吩咐了皎兮和流光,讓她們收拾出床鋪來,看芷靈的樣子,今晚是要跟她睡了。
正安排着,坐在一旁的芷靈忽然直直掉下幾滴淚來,丫鬟們都面面相觑,錦言也納了悶了,不知又哪裏得罪了這個小祖宗,只好先示意讓丫鬟們出去,等掩了門,錦言才坐在芷靈面前,拿着帕子給她細細擦淚珠,好聲問道:“這是怎麽了?”
芷靈自顧自地流着眼淚,眼裏滿是哀傷。錦言耐着性子慢慢問:“是不是想外公了?”其實錦言自己都否決了這個想法,想了想,又問:“你好好說,我能幫上忙,就一定不會袖手。”
芷靈沾了沾眼淚,凄然道:“看着你,我只覺我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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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言一愣,忽然沒了好顏色,冷着聲說:“你怎麽命苦了?父母健在,爹疼娘愛,家中雖清貧,可也沒餓着你一頓,家人都用心待你,你說這話可有良心?可對得住家裏人對你的心意?你道托生在富貴人家就是命好嗎?爹娘的疼愛,姐妹的和睦,家庭的溫暖,是這些珠釵翠華、高屋大宅所能彌補的嗎?你以為我順風順水萬事如意,你可知我的難處?我還不是……”錦言微微低頭,她還不是吃一塹,長一智,活了兩世才能走得稍微穩當些,這高門大宅裏的暗水坑多着呢,一不留神就會跌倒,讓別人看了笑話,再差一點,就像上輩子一樣被氣死。
芷靈被錦言的氣勢吓得縮了縮肩,反應過來哭得更厲害了,一雙眼通紅。錦言曉得話說重了,也只好軟下語氣來:“好啦,是我兇了,我叫她們來鋪床好不好?”
芷靈擰過身子去,對着窗外的明月抽噎着,任由丫鬟們服侍着她更衣洗面,本來書月心裏不太喜歡這個眼淺的表小姐,可看見她裏外衣裳都在暗處打了補丁,心裏也輕輕嘆了一聲。
夜已經涼透,錦言在床上翻了個身,芷靈的呼聲漸起,還伴着一兩聲抽泣,睡得倒很香。錦言縮在床邊,盡量地讓出地方給張牙舞爪的表妹,月光淡淡地透過紗帳,芷靈的臉色瑩然,錦言撐着頭看了一會,還是心疼她凹下去的面頰,沒什麽血色的嘴唇。錦言心裏琢磨着,明兒得去求一求母親,送給舅父一家些銀兩,馬上就八月十五團圓夜了,外公他們也能聚着過個好節日。
正盤算着還要給舅父帶些什麽禮物,芷靈嘟嚷着伸了伸腿,一腳把錦言踹下了床。
“嗳喲,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錦言捂着額頭,淚語問蒼天。
過了一會兒,虞氏聽見有怯怯的喊門聲:“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37、琴覓知音
翌日清晨,日光尚淺,茗秋堂裏來了人通話,說老太太倦怠,這幾日的晨省便免去了。錦言昨夜被芷靈踢下了床,滾來了虞氏的卧房,這會兒睡得正香,忽然覺得有人在扯她的被角,她嘴裏咕嚕了一聲,換了個姿勢死死捂住被角,又覺得有人笑着撓她的脖子,錦言這才微微張開一只眼,看見是錦音站在床前鬧她。
錦言縮進被子裏裝死裝得還挺像。
錦音笑了笑,在她腰裏一擰:“快起來吧,你不跟我一塊去送寶岑姐姐了?”
錦言這才一骨碌爬起身,迷糊着睡眼:“姨媽他們今早啓程?”
錦音點了點頭:“嗯,昨晚沒機會告訴你。”說着,掰過錦言的頭看了看,輕輕嘆了口氣:“祖母下手也忒重了,昨夜你們都走了,父親在祖母跟前勸了半宿,祖母貌似被父親勸動了,以後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了。”
錦言揉了揉眼睛:“那昨夜父親怎麽沒來漪蘭居?”
“在文姨娘那裏歇下了。”
錦言心裏明白過來,父親是為了讓祖母寬心,才故意沒有來漪蘭居,徐姨娘那裏自是不會去了,文姨娘是老太太最信任的人,自然是歇在文姨娘處最妥當。難怪母親昨夜那麽晚了還在看書,恐怕也睡不着吧。
正說話呢,錦言睡眼望去,仿佛是有人倚在卧房的門邊,錦言喊了聲:“是誰在那裏?怎的不進來?”
那人聽見聲音,才忸怩地進來,原來是芷靈。錦言招了招手,讓芷靈過來,和錦音互相問了好,錦言才發覺芷靈悶悶不樂的樣子,于是牽着她的手問:“可洗漱了?昨晚上睡得香嗎?”
芷靈眉尖動了動,問:“錦言,你是不是嫌棄我?不想跟我睡在一塊?”
幾個妹妹私底下都直呼錦言的名字,可見錦言這個姐姐當得有多麽失敗。相比之下,錦言頓覺一旁的錦音可愛極了。
芷靈又問:“你若是嫌棄我,告訴我便是,我還非賴着這兒不走了麽?你別小看了我,這裏雖富貴,可畢竟不是我家,你若開口說半個請字,我立刻就随着父母歸家去,不在這讨人嫌。”
錦音聽得一頭霧水,怎知錦言也是。錦言撓了撓臉,只好實情相告:“你可別胡想,我哪裏有半分嫌棄,只是昨夜你睡得很香,把我踹到了床下,我若不來這睡,得在地上過一宿了。”
錦音不禁掩口偷笑。芷靈的臉由白轉紅,委屈死了:“我哪裏有恁大的力氣,定是你信口胡謅的。”自知理虧,只好換了話題:“你們剛才說要去哪的?”
錦言答道:“陸姨媽今日回家去了,我們打算去送一送話個別,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塊,我介紹姨媽給你認識。”
芷靈嘟了嘟嘴:“你姨媽又不是我姨媽。”
錦言臉色又要不好看起來,芷靈馬上改了口風:“不過見一見也無妨的,只是有個條件。”
錦言抽了抽嘴角:“說……”
芷靈嫣然一笑,擡了擡胳膊:“你瞧我穿成這個樣子,怎麽好見客呢!聽說你們大家規矩,家常一身衣裳,見客一身衣裳,出門又是另一身衣裳,你瞧我這滿身補丁,連你們家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