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節
她在雪地裏救回來的,一年前,她還對她千恩萬謝,一年之後,她竟成了迫害她母親的幫兇。
“我思前想後,也想不出究竟哪裏有虧于你。”
墨星那一雙眼睛若仔細看,能分辨出一些孤寒之氣,也就是她身上這微苦的氣質,讓錦言動了恻隐之心,讓她留在連家。
墨星沒哭,也沒有慌,只是垂着頭,似在梳理些什麽,一會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說:“小姐,還記得我原先叫什麽嗎?”
錦言沒忘,說:“墨心,因跟錦心犯了沖,才改了字。”
墨心于是笑得更加苦澀:“可是小姐,實際上,墨心也不是我的本名啊。”
墨心本就有舌燦蓮花的功夫,此刻講出的故事,卻聽不出一點曲巧,只是平實地、慢慢地敘述出來而已。
“我叫墨畫,墨心,是我的妹妹。”
錦言真的一點也看不透眼前此人了。
“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個未婚夫,是指腹為婚的緣故。他叫趙知,和我同年,很有出息,也有志氣,想考取功名,只可惜由于他父親纏綿病榻,家境越發破落,他更是捉肘見襟,連紙筆都買不起。我家也好不到哪兒去,十二歲那年,父親過世,留下我和妹妹相依為命,我便不能再像女孩兒一般天真爛漫,我要想的事情很多,最主要還是賺錢,我想要給妹妹置一份嫁妝,還想讓趙知一心讀書,不為錢財之事發愁。”
墨畫的言語充滿了淡淡的凄怆,喘了一口氣,再道:“我為了賺錢,農事之餘,去了一個大戶家中做廚娘,那家主人見色起意,把我……”說着,聲音微微顫抖,手指扣進了掌心:“之後,我本要報官,那人卻給了我五兩銀子。我又改變了心意,留下銀兩,給妹妹存了下來。可我心裏對不起趙知,我揀了一個日子,做了一桌子好菜,只有我和趙知兩個人,我跟他說:‘我要與你說一事,若你接受不了,這回便是散夥飯,我絕不怪你。’”
墨畫微微地勾起唇:“趙知卻一點也沒怪我,握着我給他買的筆墨書紙,哭着把我擁進懷裏。我心裏的寒冷,總算一點點地融化了。”
墨畫的笑容漸漸凝住,瞳仁收緊:“可也是他,将我一把推進寒潭中,推進一輩子都消磨不得的痛苦裏去的!”然後,墨畫就流下淚來,垂下眼,繼續說:“是我傻,他考功名盤纏不夠,無計可施的時候,一日喝醉了漏話給我,說城中的教坊裏缺個彈唱的,我音色不錯,若能填缺,盤纏就有着落了。”
錦言忍不住犯惡心。
墨畫似乎看出錦言的不适,自嘲地搖頭:“我為趙知流落風塵,筋酸肉痛地回到家的時候,趙知,跟我妹妹,赤條條地躺在我的床上。”
錦言嘴唇輕顫,厲聲道:“你自己都不憐惜自己,指望誰憐惜你呢!這跟我母親又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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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畫松軟身體,坐倒在地上,慢慢說:“我從此在各個妓館讨生活,以為這輩子就這樣殘喘結束了,誰知家鄉一場大火,燒死了那對狗男女,我便冒認我妹妹的身份,到襄陽城來,希望有個嶄新的生活,誰知……人生何處不相逢,劉暮飛便是我在南陽妓館認識的姑娘,她以此要挾我,若我不答應,恐怕又得回去到那暗無天日的生活,我沒得選。”
錦言緩身站起,換上一副如冰水一般的表情,淡淡的說:“是呀,都是你自己選的,我救得了你一次,不能救你第二次了。”
作者有話要說:妹紙們說為什麽不讓錦言把徐姨娘的計謀倒過來用捏?如果明甫老爺在徐姨娘的房裏抓到了男人豈不是大快人心咩?其實作者君我也不是木有想過的,但是思前想後,總覺得錦言還不是那樣可以狠下心來的女孩,可以不管不顧徐姨娘肚裏的娃,所以我讓小言憤怒了一回,人憤怒的時候,也考慮不了那麽多陰謀陽謀的,今天這章算是一個小小的了結啦。
67、入V第一更 動身啓程
轉而春末,一樹的梅花落地之後,連家忽然就冷清起來。
經那一事,徐姨娘連并劉暮飛、墨畫都被削了頭發,押到庵子裏做姑子去了,庵堂的清苦衆人皆知,說是青燈伴古佛,實際上,能被發落到那裏去的女眷大都被看做是犯人一類,任由那些粗聲惡氣的姑子拿來使氣。要不然,徐姨娘每每一聽到要去當姑子雲雲,都像是奪她命一般。徐姨娘走的時候,身體還有些虛弱,那副鄉野郎中開的方子雖沒要了她的命,也讓她大傷了元氣,再者又被剃了頭傷了臉,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了,許是對未來的生活喪失了希望,行動只如行屍走肉一般。
錦言可沒工夫理會徐姨娘的生活質量,因為連家瞬刻就被一種新的熱鬧填充起來,月末之時,虞氏順利産下一名男嬰,取名為淵。
明甫連日來舒展不開的眉頭,總算被熨平了。
許是因為孩子帶來的喜氣,老太太的病慢慢回緩過來,但依然虛弱,需要調養些時日,老太太自己發了話,兒子只管進京去,不用等她了,襄陽惬意,她能安心養病。大夫也說,車馬勞頓,恐怕再添症候。
錦言卻偷偷想,祖母是在逃避從前跟祖父同住過的宅子吧。
臨近啓程的日子,同劉暮飛一同進府的妾侍宋千雪忽然央求明甫,讓明甫将她送還給同知府上去。劉暮飛落得如此境地,宋千雪心裏是有了兔死狐悲的意味。明甫最近吃了許多女人虧,哪裏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走的時候,身邊的妾侍,只剩下文姨娘、麗姨娘兩個老人兒了。
虞氏這才慢慢地有了些正妻的威勢,助明甫調京的功勞,她雖從不提起,可衆人心裏都有數,眼見着又生下嫡長子,又與老爺的感情如膠漆,等遷居之後,老太太不在身畔,當家之責自然不可能旁落,連家上下對虞氏已經尊敬到了十二分,兩位姨娘原先也對這位正妻心服口服,現在可就更敬重了。
錦言總算有些……欣慰……
記得上一世,錦言直到十五歲定親的時候,母親和父親的感情,還是千年冰封一般,便宜了徐姨娘,風光得意。
這一世,總算,嗯,還有點出息。
錦言在馬車上伸了個懶腰,又松軟地癱坐在座上。
趕路真是個體力活,錦言撐着腦袋,從微風卷動的窗帷望出去,看見一只飄揚在風裏的墨青色袖子緊挨着自己的馬車,錦言心頭微動,身子往外邊挪了挪,目光想順着那袖子再往上尋找,誰知春風不解意,窗帷輕微地翻卷兩下,耷了下來,把錦言的目光遮了個嚴嚴實實。
錦言垂下眼,有些沮喪,擺弄着裙擺上的流蘇須子,忽然窗帷就被一只手撥了起來,錦言好奇地把眼神飄了過去,就見承煜俯□來對她似笑非笑:“偷看我?”
錦言警惕地望了望前後,沒人注意他們,才翻了翻眼睛:“我是在看風景。”
承煜笑了起來,手指放下窗帷,聲音傳進來,便有些發悶了:“暈車麽?”
錦言搖了搖頭,說:“不暈。”
就聽那頭懶洋洋的聲音說:“記得你怕水來着?”
錦言果然就愁了起來,眉頭擰得緊緊的:“可不是呢。”
這回說是上任,實際上是舉家搬遷,住在驿站是不大方便的,客棧又不是處處都有的,陸上車馬日行不過百裏,水路船行倒可依仗風勢水流,如若順風順水,日行數百裏都不在話下,且官家用船艙房寬敞整潔,又解決了住的問題,大戶人家出行,自然是選擇水路了。這就為難了錦言,她小時候被水淹過,差點沒救過來,之後也就只敢親近親近小溪小泉,像這樣要在水上走個把月,想想就頭疼。
承煜笑聲朗朗:“無礙,吐上個十天半個月,就習慣了。”
錦言這下徹底蔫了,好容易身上長了一點肉,別在路上全折騰沒了。
那廂不知怎的又寬慰她起來:“大船開得極穩,跟陸上行走幾乎沒什麽差別,若怕水,待在艙房便是,只不過悶一點。”
錦言蔫不拉幾的聲音抱怨給他聽:“這算什麽,我們女子從小到大都待在閨房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早已習慣。”
那廂靜了片刻,便道:“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到處看看,北至關外,南至瓊州,你喜歡哪裏,咱們就去哪裏見識見識。”
錦言眼波輕晃,心湖被承煜的言語敲打得波瀾四起。
車窗外一陣馬蹄聲漸近,是立遠的聲音:“堂姐,伯父說,今晚就歇在前面的客棧。”
下了車,才感受到天上的黑雲有些壓迫,許是大雨将近,于是還沒到黃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