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幕後黑手(中)

“繼續說。”孟澤說着,示意刑捕頭将王旌從刑架上放下來。

王旌經過剛才,被吓得身上有些發軟,但他還是努力挺直了腰。殺秦連生他不後悔,一個黑心財主,該殺!只是可惜錢是拿不到了,妹妹和村裏那群老弱孤寡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想到此,他心中一片悲涼。

他們村子是整個萊陽縣最窮也是最偏遠的一個村。

他跟着一個镖頭學過兩個月功夫,還沒來得及跟着走镖,镖頭就被征了兵一去不回,他也就只好回了村。

就這樣已算是他們村裏最有見識的了。

刺殺秦連生是他第一次用功夫殺人,沒什麽經驗,不然也不會臨到頭了還讓秦連生跑了。

縣老爺還在跟前,怎容他多想?孟澤敲擊桌子的聲音傳來,王旌忙提起精神答話:“那人穿了身藍黑色衣裳,雖然皺了些,但料子看上去不錯。聽口音,是本地人。”

孟澤淡淡地問:“你不過是個村民,就算會個一招半式的,他又怎麽會找你去殺秦連生?”

“那日月亮剛升起,我照常去清風寨舊址那邊去看能不能找點果子野菜。

然後就見着那人鬼鬼祟祟地摸進寨子裏,還問我是不是就是清風寨的‘義士’。

我看他穿着打扮像是個有權有勢的,天黑了才來,怕是與清風寨有什麽見不得的勾當,就問他找清風寨幹什麽。

結果他就說讓我去殺一個財主,叫秦連生,是秦泰之的獨子,還說事成之後給我50兩銀子。

秦連生我不熟,但他爹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心老財的名聲,在我們村子裏也是傳遍了的。

想着村子裏的老弱孤寡好些都快餓死了,本就無路可走。殺個黑心地主老財,還能換50兩銀子,哪怕我進了班房,這筆買賣,也劃算!我就接了。”

孟澤聽完,沉思片刻,問:“月亮升起了才去寨子裏找果子野菜?”

王旌珉了珉幹裂的嘴唇,答:“清風寨離鄰村近,土匪走後鄰村人便把那裏的野菜果子當做自己村的。

我們村子裏的野菜果子早吃沒了,鄰村人看自個村子看得緊,清風寨稍微松懈些,我便想着去清風寨找找,為免麻煩,便選了晚上,這段時間沒被他們發現。”

孟澤悠然地換了個姿勢,問:“所以你同清風寨是沒什麽關系咯?”清風寨那窩土匪如若再回來,于他可是個不小的麻煩。

“沒有!那清風寨是個打家劫舍的主兒,還來搶過我們村子,我才不會和他們一夥兒!”王旌有些氣憤地說道,但又想到自個兒如今不也被迫打了土匪的名頭,情緒有些低落,低聲道:“我不過是借了他們的名頭。”

孟澤問得差不多了,便收了筆,讓王旌在口供畫押。

畫完押 ,刑捕頭将王旌拽着回牢房,剛要出刑房的門,孟澤邊收着字跡已經幹得差不多的口供道:“秦家開布坊要招女工,寡婦也收,我會派人告訴你們村裏人,讓他們去試試。

縣裏修路,雖說是秦家許諾出錢,但縣裏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冬天也快到了,我謀算着招些人專門給工人燒熱水姜湯。這些活不重,老人也幹得的。如此,你們村裏的那些老弱孤寡說不定能謀一條活路”

王旌聞言回過頭,原以為山窮水盡,不料峰回路轉,自是驚喜萬分。一雙眼睛憋得發紅,看向孟澤。

孟澤站起身将身上官服捋直了,正色道:“但是別僥幸,你的事,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王旌鄭重跪地叩首道:“多謝孟縣令。他日若有機會,必報孟縣令大恩。”。

孟澤擺手讓他離去,聽着王旌起身時腳铐摩挲地面的聲響,忽又提醒道:“秦泰之是個黑心的,但他的兒子秦連生卻不肖其父,未曾欺壓佃農,見識也多,是個心有丘壑之人。下次,莫要再這般武斷了。”

王旌聞言只默默垂頭站在原地,聽剛才孟縣令說秦家布坊還收孤寡婦人就知自己恐怕殺錯了人,現又得了這番話心下十分內疚。

“唉。去吧。”孟澤看一個剽悍大漢這般做派,曉得他知道錯了,便不再多加苛責,示意刑捕頭帶他回了牢房。

……

“縣令,您早就曉得他不願招供出幕後黑手的原由,為何不直接對症下藥,反而還要吓他呢?”刑捕頭按耐不住心中困惑,跟在孟澤身後,邊走邊問。

刑捕頭在京城就是孟澤的心腹,孟澤被貶後便跟着孟澤來到了這萊陽縣做捕頭。

孟澤本就沒打算瞞他,先前刑捕頭沒問,孟澤便沒說,如今他問了,孟澤便直言道:“我想試試他,是否可用。看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也有些血性,應該還不錯。”

“可……他不是應該要服刑嗎?”

“等他出來不就好了?未遂,又事出有因,判不了多久。秦兄也知道了他的事,說如果他知罪了可以讓他戴罪立功。”

沒料到少爺如今竟打上了一個村夫的主意,刑捕頭有些擔心,便問:“少爺如今很缺人手?”

“除了你們幾個,我身邊就沒什麽可信可用之人了。快至多事之秋,你們人手有限,我總要多挑幾個人備着。”

“您可以找……”老爺,這兩字刑捕頭還未出口,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本想接個什麽話頭茬過去,不料孟澤猜到了他想說什麽,正轉過身冷冷地看着他。

刑捕頭看着孟澤的眼神,默默垂下頭。

孟澤看刑捕頭閉了嘴,便轉過身繼續向前走,眼中冷色未褪,唇邊卻又泛上笑意,語氣淡淡:“我不會去找他的。”

“少爺!”小厮常順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看來是秦兄到了。”孟澤心下了然,讓常順帶着去尋秦連生。

刑捕頭見孟澤走遠心下一松,想到自己今日做得蠢事,懊惱地抽着嘴巴道:“讓你不長記性!”

……

縣衙內,師爺曉得孟澤這些時日對秦連生青眼相待,不敢怠慢,讓一個小捕快給秦連生上了茶水,還端了盤糕點。

秦連生見孟澤久久未至,曉得他應該是在忙着訊問王旌,也不客氣,拿了糕點吃着,雙眼打量着四周的陳設。

花盆倒是不錯,瓷胎細白,上面青紅游魚活靈活現。就是盆裏栽着的常青松長勢不太好,葉尖有點泛黃。秦連生被牆角的盆栽吸引了注意力,正想過去瞧個仔細,就聽見了推門的聲音。

孟澤進了門,笑着問:“秦兄可是等久了?”

秦連生收回打量盆栽的目光,道:“還好。那王旌招了嗎?”

“招了。還多虧當日秦兄陪我一同去他的村子打探,找到了他妹妹。”

“我也是回想起他那麽輕松放走秦嬷嬷和車把式之事,着實不像個心狠手辣之人所為,懷疑他或是有難言之隐。”

“秦兄果然聰慧過人。”孟澤給自己倒了茶水,順手将秦連生的茶杯添滿,稱贊道。

秦連生笑着致謝,端起來喝了一口,問“那幕後黑手是誰?”

孟澤道:“王旌說他也沒見着臉,不過猜測應該是本地之人。那人蒙了面,卻連胡子都沒有遮完,還有油漬,恐怕還是個不怎麽講究的。秦兄可以回憶回憶當地是否有什麽仇家。”

“唉。”秦連生眉間浮起郁色,道:“仇家?還能有誰?”他倒是沒有想到那家人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竟去找“土匪”來殺人。

想原身父親秦泰之這一輩子雖然對佃戶縣中平民多加欺壓,但對那一大家子卻是真不錯,沒成想養了群白眼狼,也是諷刺。

……

“二哥!”秦柏之握緊手中折扇,道:“你确定你找的是清風寨的人嗎?”秦柏之聽說那刺客不僅刺殺秦連生不成,還被一幫農婦逮住送進了縣衙,不由得心中惴惴。

“當然是的。我親去找的,還許了他100兩銀子。”秦佑之眼睛微閃,語氣飄忽,頭上沁出了冷汗。

“清風寨的土匪都殺不了一個秦連生?”秦柏之仍是有些不信,追問。

“許是秦連生運氣太好了。那日我親去了清風寨的,看見那土匪,人高馬大,氣勢洶洶,一身匪氣。”秦佑之按下心中不安,強自正聲道。

游氏閉目思量片刻,問:“佑兒,清風寨前些時候就搬去了開平縣,來回至少要一天一夜,這些時日你從未徹夜未歸過,你會不會找錯了地方?”

秦佑之按照打好的腹稿道:“那日我早早的出了門,路上恰好遇見了過路的商船,商船行船快,所以回來的早了。”

“嗯。”說得通,游氏聞言心下略寬,問:“那人見過你臉沒有?可會把你供出來?”

“我蒙了臉的,他沒瞧見我。”秦佑之避開游氏的眼睛,低下頭,眼神顫動,握拳繼續道:“而且我只給了他50兩的定錢,告訴他事成後再給他剩下的50兩,如果他事未成被抓了只要不供出我,這50兩便交到清風寨。”

秦佑之說着将50兩銀票遞給游氏。

游氏納悶:“50兩銀子他就願意熬住酷刑不供出你?”

“他說他有一個妹妹,在清風寨,需要用這筆錢抓藥。”

游氏微微颔首,沒收銀票,道:“那便好。這銀票到時候此事了結你送到清風寨便是。”

“娘,應該沒事的,那人不是沒見着二哥的臉嗎?說也說不出個什麽。”秦柏之聽了話心下大定,寬慰游氏道。

看着三弟母親笑容晏晏,秦佑之卻回想起那壯漢應下殺人卻連定錢都不知找自己讨要之事,心中有些不安,不過他向來是個心大的,只寬慰自己:興許是因為那人只是個小喽啰不懂規矩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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