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國何以為家

“嗤”沉重的冷哧聲在耳邊乍起，袁霧蘇猛地擡頭一看卻只是撲捉到男人挺拔筆直的身板，珉了珉唇。

幽蘭深沉的目光時而逡巡在四周，“呼～”靠着大樹，袁霧蘇捏了捏酸疼的小腿，疼得直抽氣。

“給，吃點果子墊吧墊吧”這時候少年磁性低沉的嗓音發出沙啞的話音引起了袁霧蘇的目光。

“額……那個謝謝”如春山般的遠山眉緩緩勾起好看的弧度，杏眼桃腮緋紅如霞随着少女一颦一笑很是嬌媚。

“咳咳！”少年的目光凝滞一瞬，手指尖随之顫栗着，果子上泛着水珠嘀嗒嘀嗒落在地面。

“趕緊吃，等會兒還要趕路”

“？？我們一起走？”

“那你還想幾個人……”紅彤彤的果汁彌漫在少年薄唇上，煞是鮮紅飽滿。

“你叫什麽名字？”少女迎上古墨風的視線，嘴裏含着果子，鼓鼓囊囊像個小松鼠。

“古月成橋，墨畫成風，我叫古墨風”神色遠揚，鷹鸠般的神情随之而來。

“袁有木兮，霧化蘇兮，我叫袁霧蘇”纖長的手指尖抹過唇邊的殘汁，袁霧蘇有點方。

“那個……時候不早了”斜陽若影投在斑駁的樹葉上，袁霧蘇又弱弱地提醒一句。

“坐上來試試？”石頭那邊吱吱，砰砰響聲不斷，古墨風

轉過身手上多了一個八尺長的木頭床架子。

“衣服給我了，你風寒了怎麽辦？”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直愣愣，最終視線定在架子上的男性衣服上，臉色糾結。

“今日不會下雨，我穿着也是多餘”說話間古墨風眺望着遠去的白雲，滿不在乎。

“那……成吧”

“坐好了，我們該走了”古墨風将圈在架子床上的藤蔓套在身上，試了試藤蔓，正視着葉子堆堆裏邊的少女，眼底隐隐一片漆黑的魅影。

“嗯”袁霧蘇躺在草堆裏，緊了緊手上的木梭子（兩頭尖銳的木棍）。

“喺喺”

幽靜的老林子裏傳來悉悉碎碎的聲音，

“那個……”

“你住哪裏？”我們會不會不順路？

“你渴不渴？”你臉上好多汗水，确定不休息一下？看起來好累。

“你餓不餓？”嘴巴都幹澀起皮了，難道不餓？

一路上袁霧蘇揮舞着手上的木梭子，餘光觑見古墨風那冷哧冷哧的步伐，滴答滴答的汗水，眼睛泛着精光。

“你餓了？”少年薄唇微張，掃視一圈後，目光投向臉色泛白的袁霧蘇身上。

“啊？我……也不是很餓”

“咕嚕咕嚕”一陣腹鳴如約而至。

氣氛漸漸寂靜下來，

“嗬嗬……水喝多了”少年腆着臉，圓乎乎的腦袋漸漸垂了下去，支支吾吾地嘟囔着，回音漸消。

“我去附近看看，在這兒守着”古墨風觑了一眼木架子上的雙腿，凝聲說道。

“那……那你注意安全”袁霧蘇擡頭時便見林間疏影橫斜，枝亂豎揮，唯有頭頂上的知鳥吱吱叫個不停。

黛眉緊促，眉宇間浮現着淺淺的弧度。

“撿點柴火吧”不好意思吃白飯的袁霧蘇杵着木梭子，一瘸一拐地撿起四周幹燥的木柴扔在一起。

“怎得出來了？”

“嘶～”頭頂上一片影子，吓得袁霧蘇瞪大雙眼，右腳紮實踩在地上，少女疼得臉上皺巴巴成一團。

“哎呦輕點”

“咳咳！”你倒是放開我……的脖子！哪有人拎着人家的脖子，真是好生氣！

“哔啵～”幹柴烈火噼啪噼啪響着，紅光映在少女嘟起的紅唇上。

“吃點東西，補充體力”語畢時袁霧蘇的身上躺着一串烤肉，肉.體泛着熱氣，縷縷焦香撲鼻而來，少女聳了聳鼻子。

“這叫竹鼠，肉質鮮嫩肥碩”古墨風順着幹飯聲，目光沉沉，眉宇間含笑。

唇齒留香，肉質緊致，杏眼兒眯成一條線。

“那也不能拎我衣領子呀……”狹長的眼睑顫了顫，袁霧蘇抹了抹嘴角的肉汁，坐如松，氣勢恢宏，臉上那……甜甜的笑表達了她的不滿。

“男女授受不親”不能碰你，又不能扔下你，所以把你弄到架子床床上……給你個眼神自行體會。

“那…也要提前商量一下”

“吃飽了嗎？”男人擡步向前，走向袁霧蘇。

“飽…抱了”袁霧蘇眯瞪着雙眼。

“喝飽了嗎？”

鼻尖處癢癢的，原來少年炙熱的呼吸擦過鼻息，吓得袁霧蘇往後瑟縮。

“飽……了”少女舔了舔唇角。

“要出恭嗎？”古墨風木着臉，

修長的手掌捂着嘴。

“啊？……你！”雙眼一愣，少女說話結結巴巴。

“去還不去？”聲線莫名粗重，咬牙切齒的聲音合着冷風灌進來，袁霧蘇猛地站起來。

“去！誰還沒點生理需求！”杵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向着不遠處的草叢裏。

“這邊！”衣領子翻動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你故意的吧！”憋氣憋得面部漲紅，袁霧蘇狠狠地刮了一眼古墨風向着樹後走去。

“嗚嗚……”石頭外，高大挺.拔的背影投在石頭上，袁霧蘇深吸一口氣，笨拙地坐下來。

耳旁那股風特別柔和，樹葉嘩啦嘩啦随着樂聲漸漸渙散在樹林裏。

“哎！你的曲子挺好聽”少女靠在石頭旁，笑得羞澀。

“你喜歡嗎？”

“還……還行吧”正對上焌黑的目光，袁霧蘇忙地錯開目光，碎碎念。

“送給你的，別人沒有”

古墨風語氣婉柔，神情秀雅。

“你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又不沒碰你，何來此說”少年眉目傳情，秋波宛轉。

“可是我也不會吹啊……”袁霧蘇懊惱地抓了抓松包頭，語氣頹喪。

“我會就行了，以後你想聽，我吹給你聽”少年翻身下了石頭，風過時衣炔翻飛，烏發橫展，修身立地時他了然地笑了笑。

“……？？”怎麽感覺怪怪的？少女靠在石頭上，視線時而看向一旁的古墨風，時而又看向一旁紅火的火堆。

“你的手酸疼不？我給你敷點草藥？”水汪汪的眼睛泛着光，躍雀欲試的袁霧蘇自顧自地挪到古墨風身旁，熟稔地擺出布包裏邊的草藥。

“我跟你說，別看這些藥黑不溜秋，治療活血化瘀，跌打損傷這些常見的病痛那是沒問題”

“今天手指晚上別沾水，身上還有傷嗎？”少女鴉羽般的睫毛抖了抖，溫潤如玉的眸子突然映入眼前。

“肩膀疼”聲音沙啞，聽起來莫名有點委屈。

“自己塗，男女授受不親！”袁霧蘇微微一笑，啪叽一下将手中的黑草藥塞進少年手裏，憋得眼眶裏蘊着淚花，閃閃發光。

“嗯？”大樹後頭，傳來悉悉碎碎的聲音。青蔥般的手指頓了頓，紅光映在袁霧蘇的臉上，紅霞如綢。

“這人怎麽這樣！”那樹…那樹明明是我……

“你怎麽還沒有睡？”冷風拂過火苗，鑽進袁霧蘇的衣衫裏，她冷得一縮，天鵝頸瞬間縮成一團。

“這麽快？……”少女慌亂地扯過衣衫，小聲咕嚨着。

“囫囵地擦擦就行了，不礙事”

“你冷嗎？我再添些柴火”火苗嗤嗤笑，火光漸盛，火光侵蝕着四周一切。

“傻丫頭……”

“咦？怎得如此滾燙？”少年清潤的話好似一股春風吹得袁霧蘇渾身舒坦。她拱了拱身上的衣服，向着說話聲靠近。

“好熱”

“渴…好渴”

少女宛如幼小的狐貍一般軟成一團，緩緩地靠近“清泉”

。

“真是拿你沒辦法……”

“別吵……我在喝一口，就一口”然後狠狠地嗦了一口，怎麽也吃不下那口清泉。鼻尖還泛着寒霜，她聳了聳鼻子，很是滿足地笑了。

月光打在巨石上，銀銀白光若隐若現。林間不知名的鳥雀歇氣了，唯有頭頂上樹葉飒飒，樹下交相輝映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很是和諧。

“？”光點透過層層樹葉灑在眼皮上，圓潤的眼皮挑了挑。袁霧蘇睜開惺忪雙眼。

“醒了？”好聽的男聲如約而至。

“頭有點暈，嗓子也幹……昨日我發熱了”細嫩嫩的柔荑揉搓着雙額邊，袁霧蘇撩開衣服，錘了捶發麻的雙腿，意欲站起來。

“喝點吧”少年捧着一片綠葉，葉子中間是清澈見底的水，袁霧蘇低着頭，小鹿般淺嘗着甘甜的泉水。

“好喝……”意猶未盡地舔抵着唇角，眼神直直看向綠油油的樹葉。

“貪多嚼不爛，喝多了肚子疼，哪裏有野果子，你先墊吧墊吧”少年埋首烤肉，手指翻飛，許是加了藥材，表皮金黃金黃，油汁呲呲作響……

“這是什麽肉？好香”舀了舀香氣，袁霧蘇兩三步挪到古墨風身邊，垂涎欲.滴。

“野雞肉”

“你加了藥材？難怪味道比昨日更誘人”袁霧蘇眼前一亮，亮晶晶的雙眼透着精光。

“喜歡嗎？”

“喜歡呀，味道聞起來正宗多了，去腥還能提味兒”

“你怎麽想到這麽多？”別說你自己想的，大老爺妹兒好像都不是吃貨，袁霧蘇梗着脖子，眼波流轉幾回。

“軍營裏的士兵想到的法子”

“啊？……喔”希期的眸子黯淡下來，灰撲撲的蒙上一層灰土。

“兵營？你……”虎軀一震，她咻一下轉過臉，呆呆地注視着少年刀刻般的側臉。

“你是士兵？那你怎麽在這裏出現了？”

“哪裏需要我們，我們就會在哪裏”少年幽幽嘆了一句。

“哪裏需要我們，我們就會在哪裏？……你是說這邊有戰事？”袁霧蘇急得站起來，懷裏的青果子落在地上，滾成一團沾滿了灰塵。

“牙礐人兵破青州，想來昨日已經兵臨你們邳州”翻了翻烤焦的野雞肉，古墨風娓娓道來。

“可是近年來，我們一直相安無事，怎麽會突然兵破青州？”遠山眉輕蹙，話語間糅合着濃濃的不解。

“外強裏弱”男人冷笑道，将手中一塊肉遞給了袁霧蘇，輕輕地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肥肉。

“你的意思是朝廷的根爛了”

“可以這麽理解”少年薄唇一開一合，眨眼間兩個拳頭大的野雞肉被撕咬下雙腿。

袁霧蘇咽了咽喉頭，食之無味。

“害怕我？”上揚的眉梢散發着淡淡的憂慮。

“家國不安，何以為家？我只是為大家擔心罷了”

“動亂總是令人害怕”

“我怕你們……再見已是累累白骨”少女轉過頭，壓低了嗓音。烏黑的發梢随着風對着古墨風，蹁跹起舞。

“家國不寧，何以為家？”

少年揉碎了一句一話，滿眼悵然。

“如果有人給你一個安定的家，你願意跟他走嗎？”少年板正袁霧蘇淚痕斑駁的小臉，真摯地問道。

“不會！因為國破了，獨我一人怎會獨活，殺戮太可怕了”寸草不生，哀鴻遍野的場景讓人厭惡。

“那樣嗎？”古墨風展顏一笑，眉如春風十裏。

“吃好了嗎？”

“好了”袁霧蘇急得站起來，嘣着上了架子床。

“你把我放村外吧”

“嗯”

“你還回回來嗎？”也不知道戰争何時了？

“會的”少年回話很堅定。

“我這裏有個布包給你吧，裏邊好多草藥，你們行軍打仗，比我更需要它”袁霧蘇掙脫了小布包，半坐起來，順手套在少年孔武有力身上。

“你坐好，我們剛剛用了火，想來很快有人發現我們用過的火堆”少年按住了布包，眼神瞥了一眼孫猴子行經的某人哭笑不得。

“喔……好”袁霧蘇忙地坐下來，乖乖巧巧。

噗嗤噗嗤～山澗裏群鳥時而竄過樹頭，有力的翅膀拍打在枝葉上發出響亮的聲響。

“走過這個山頭，就到我們村了”袁霧蘇用手揉了揉發麻的腿，眼神此處游離，漫不經心地嘟囔。

“喝點水吧”古墨風取下竹筒遞給了少女。

“你是不是嫌我啰嗦？”水汪汪的大眼睛布靈布靈，怯生生的樣子很是拘謹。

“沒有”

“這是我的匕首，你拿着”少年薄唇緊繃繃着，察覺到少女的無措，利索地取下靴套裏邊的精致匕首送到少女的手裏。

“這是你削肉的刀？”袁霧蘇嗅了嗅刀，雙眼透着靈光一閃。

“記着不要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任何人包括我”匕首交替時少年按住了伸過來的柔荑，眼底隐隐一片森冷。

“連你也不行？……那好吧”袁霧蘇上下打量着新武器，試了試手感，自我感覺很滿意，瑩白的小臉上揚起淺淺笑意。

“走吧我送你回家”

“進村後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有紅靈芝”

“這把匕首不能告訴任何人，哪怕是遇到我，三年後如果國猶在，你就拿着匕首到玲珑城蘇園可保你衣食無憂”

“為什麽是三年啊？”少女撇撇嘴。

“我怎麽感覺你好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是嘛？那你摸摸我的額頭不就知道了？”少年回頭燦然一笑，貝齒娥娥生輝。

“嗯？……”

“那你走吧”袁霧蘇用手輕輕地磨挲着少年劍眉星目，眼睑處泛着潋滟波光。

“我走了”嘚嘚～馬蹄嗒嗒響着，少年踏着晨曦的光消失在深林處。

“就這麽走了？”袁霧蘇伸長脖子，追了許久，直到馬蹄聲沒了蹤跡，整個人氣喘籲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