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次上路
夏未婵神色如常地用手裏沾濕的熱帕子,小心翼翼地為齊攸朗擦着傷口周圍的皮膚,準備敷藥。齊攸朗卻是因為夏未婵的這句話,那張一向挂滿笑容的臉上露出幾分不自在的紅暈。柳柳站在一邊見了,輕笑出聲,才要又調侃幾句,被齊攸朗用一個眼神制止要說出口的話,捂嘴笑着便去了外間,把屋子留給了這對郎情妾意的小情人。
齊攸朗默默看着夏未婵認真地給他處理着已經快要好起來的傷口,心裏斟酌着想要說出口的話。表白?承諾?此時此刻說出口,即便是浸透着這日夜間環繞于胸的情意,但是卻又未免顯得有幾分輕佻。
他們也不過是才相識個把月的路人,因為某一個目的而走在一起。即便已深知自己的心在為這個女人悸動,但如此就妄言一生,卻從不是齊攸朗做事的方式。更遑論,擺着他們面前的阻隔,不僅僅是一個霍二公子和皇上大人。即便擺平了這二人,他們譽國公府挑媳婦的嚴苛程度,卻是不下于皇上選妃的,于是乎,無論是表白還是承諾似乎不該沖動下,貿然為之,那樣反而是他孟浪了。
可是,總要說點什麽才好,在夏未婵說了想一輩子跟在自己身邊之後,齊攸朗想着,此時一味的沉默,不知會否傷了這個姑娘的心。
齊攸朗承認,他雖然欣賞和喜歡這個女子,卻絲毫也不了解她。她的喜怒哀樂太過奇怪,讓他一點也參不透。曾經以為見識過她的清淡,這世上不會有事可以打動她,可那一支簡單的玉簪卻足以讓她喜形于色。曾經以為了解她的堅強,父母早亡,一個人寄人籬下讨生活,還肩負着父親的囑托,卻并未見她有絲毫的抱怨。可是他受傷醒來的那一天,分明見她淚眼迷離,脆弱的好似随時都會倒下。他以為她會羞澀的事情,她卻總是大方應對,他以為她會冷淡的事情,卻又總是讓他意外的熱情。
明明也是個跟孟童松一般,心思簡單如一張白紙的女人,卻總是會讓齊攸朗有些茫然,不知該是個什麽面目來對待她。
猶豫着,齊攸朗開口道,“過幾日我這傷就好了,咱們立即西下,先去把藥材找到。然後……我帶你離開霍府……”似乎也只能簡單地承諾至此,更多的,他也沒有太多把握。
“好的。”那一如既往的恬靜笑臉對着齊攸朗微微揚起,沒有更多的期盼眼神,亦沒有再多餘一句的客套。
幫着齊攸朗敷好藥,夏未婵便拿着帕子和水盆出去,在門口顯然是碰到了這個莊子的主人胡康業,腳步略頓,微微施禮,“胡公子。”
“夏姑娘辛苦。”胡康業的聲音在門邊響起。聽聞夏未婵細碎的腳步聲遠離,卻是多時并未見胡康業進屋,齊攸朗不禁有些奇怪道,“胡大哥?您在外邊。”
“哦哦,是。”胡康業的聲音再響起,那壯碩的身影也随着進了屋,臉上帶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
“品清今天覺得如何?”胡康業自然是先關切道。
“其實早就不妨事了,傷基本上快好了,身上的力氣也恢複了不少,若是依着我自己的心氣,早就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齊攸朗抱怨道。傷口還有些微的疼和癢,他的精神氣卻也恢複的差不多了,奈何莊子裏的大夫和夏未婵都要他再卧床靜養些日子。不願拂了大夥的好意,他也只得繼續窩在床上。
他齊攸朗本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以往莫說是卧床,在京裏呆的時候久了,就一定要出去走走的人,可此時在床上一躺就是半月,早就讓他渾身不舒坦,只盼着哪怕能出去曬曬太陽也好。
胡康業卻是笑得很開懷,“我看你這傷,傷的不錯。是得讓你小子好好收收性子了,也是該成家的年紀了,天天還是跟以往似的閑不住,以後娶了媳婦,讓弟妹怎麽跟你過日子。”
齊攸朗聽了就也笑,“瞧你說的有鼻子有眼睛的,你弟妹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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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互相開了會兒玩笑,胡康業忽然正了正色道,“品清啊,這夏姑娘可是你的意中人?”
齊攸朗一愣,如今可不是他該敞開心扉的時候,便只是裝着不在意地一笑道,“胡大哥說什麽呢,我跟夏姑娘只是朋友。”
“那……她也不是你給皇上挑的美人吧?”胡康業也知道齊攸朗身上擔的差事,可是橫豎看,這夏未婵也不像是個會給皇上當妃子的女人。
“當然不是。”齊攸朗直覺地答道。楚翰天是否喜歡夏未婵那是楚翰天的事,但是夏未婵卻絕不是他給皇上挑的美人。
“那便好。”胡康業聽完這話,面露喜色,開口道,“品清,那為兄的就也不瞞你,這幾日夏姑娘就在身邊,為兄是左看右看,心裏越看越喜歡。你知道為兄可不跟皇上似的,是個身邊美人多多益善的人。你嫂子去世那麽多年,為兄一直未續弦。今日見了夏姑娘,才是動了這心思,雖說是讓夏姑娘做續弦,多少是有些委屈了她,但是為兄的為人你知道,日後定然不會薄待于她。品清既然與她是朋友,可否替為兄打探下她的心意?”
齊攸朗聽了胡康業的話一驚,面上都微微有些變了顏色,讷讷道,“胡大哥喜歡未婵?”
“是呢。”那黝黑的面皮,難得也見了幾分紅暈,這會兒胡康業倒是也沒心思注意到齊攸朗的失态。
“這,夏姑娘已經是許了人家的了。”齊攸朗只得搬出這個擋箭牌。
胡康業聽得納悶,“夏姑娘許了人家,那如何還能跟着你們出來,她夫家都不管的嗎?”
“這事比較複雜,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清的。但夏姑娘的确是已經有了夫家。”齊攸朗有點為難地看着胡康業。
胡康業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見齊攸朗不方便說,也只好失望地擺擺手道,“哎,那也只能說是沒緣分罷了。”
胡康業走了許久,齊攸朗的心裏都有種說不出的擁塞。他從來都知道夏未婵是美麗的,初見時便已經被她驚豔。但是,在他心裏,卻也總以為,夏未婵這樣的美人,卻并非是會讓男人趨之若鹜的。因為她身上隐隐透出那股疏離之感,總會讓人産生一種沒有絲毫把握的挫敗。
楚翰天會心儀于夏未婵或者只是因為新鮮感,畢竟比起後宮諸位美人,夏未婵身上有股難得的清新之氣。卻又不似此次讓楚翰天中途而返的陳瑜那般,雖也難得是個不阿谀、不谄媚的脫俗女子,卻渾身傲骨,為人冷峻,即便是楚翰天也沒見過她幾次的好臉色。而夏未婵雖有陳瑜的脫俗,卻無陳瑜的棱角,清淡卻不冷漠,所以,楚翰天的心動,雖然也有些意外,卻并非太過難于理解。路遇的那幾個世家公子哥,人品如何先放在一邊,總也是見過世面的,本不該為一個美貌女子就這麽橫生事端,可是事實證明夏未婵似乎就有這樣的殺傷力。但,抛開前兩人不說,胡康業就更令齊攸朗意外。
胡康業原是有個結發之妻,幾年前卻是死于一場大病。那之後,胡康業從沒有過任何續弦的念頭。齊攸朗與他認識的這幾年,幾乎就沒見胡康業正眼瞧過女人,更別說去過什麽風月場所,這樣一個視女色如無物的人,今天竟然也開口問起夏未婵的事,讓齊攸朗忽然有些心驚肉跳。
是,未來的事,誰也說不好。他也未必就能成為夏未婵的那個良人,可是,他卻從沒想過,夏未婵會讓這麽多的男子動心。不是一次兩次的意外,這個女人并不只是在他一個人心裏格外美好,這種認知,讓他莫名有一種被侵犯的感覺,夾雜着無法名狀的慌張。
明知道沒有道理,更明知道這麽做小家子氣,可是齊攸朗知道了胡康業對夏未婵動了心思之後,竟是一刻也不願在莊子裏呆下去。或者說,一刻也不願意讓夏未婵再在莊子裏呆下去。
能下地恢複行動的第二天,齊攸朗就跟胡康業辭了行。胡康業其實本是怕齊攸朗大病初愈,還不适合長途舟車勞頓,才拼命地挽留于他,但是齊攸朗看在眼裏,便總是覺得胡康業的眼神,不時飄向一邊的夏未婵,這讓他如坐針氈一般。只匆匆解釋是還有急事要去做,已經耽擱了太久,不便再耽擱下去。便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失了禮數,齊攸朗就執意離開了莊子。
他們四個人再坐進馬車,孟童松倒是還與來路上無異,面目表情地坐着或是打盹。柳柳自然也還是那副歡脫的性子,嘴裏不停,眼睛也是不停。夏未婵也是一如既往地端莊,柳柳若不拉着她說話,她只是一味地安靜着。
可齊攸朗心裏不知怎麽就生了幾分的不自在出來,夏未婵明明依舊是坐在對面,卻總是隐隐覺得,鼻畔就有屬于她的味道在飄蕩,淡淡藥香中裹着股清冽的氣息撲鼻,總是讓他心猿意馬。只要微閉上眼,就總能想起那雙小手又輕觸他的傷口,為他清拭、敷藥的剎那,肌膚相親的一刻,他心口總會狠狠一蕩。那香氣于鼻尖環繞,總讓他有一種錯覺,睜開眼,她就是依偎在他身旁。
可是他們坐在馬車裏最遠的兩角,即便是車馬颠簸起來,也斷不會有一點身體相碰的可能。不遠不近,看得見,卻觸不到。齊攸朗不知怎麽,心裏就難耐地煩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