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3

*“歲月是一把濫情的火,它攀上我們的肩頭撕咬我們的回憶,把所有的愛都焚燒成一文不值的黑灰,随風而去。”*

允超的眼睛眨得像是一只被蛛網纏住的蝴蝶,他迷茫的被松開盯着文健不安的臉,愣了愣的摸了摸自己的唇,像是無意間被樹上落水滴到的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他……被吻了?

被一個男人?

被張文健?

“對不起。”文健松開制住他的一雙大手,後退一步,克制自己想要逃走的沖動。但是他的所有注意力仍然在那張被自己吻的泛紅水亮的唇瓣上,移不開眼睛。剛才那麽近的貼着,像是一小塊果凍,甜絲絲的怎麽也搶不過來。他從沒有這樣的感覺,看着這家夥笨手笨腳的不嫌煩只是好笑,只是剛剛認識卻能把他帶進自己家合住。

他很喜歡他滿臉精明的對着洗衣機轉悠,也很喜歡他一臉苦惱的去舔手指上沾到的番茄醬,他喜歡看他耀武揚威的舉着手機拍下做好的第一頓飯,也喜歡他一臉穩重認真的搬着一臺筆記本坐到陽臺上,坐到他的身邊,雙手極快的做賬,直到天光暗下來,直到風有點冷了,催他一直一直的看着文健無聲的催促他放飯:

“今天你做飯。”

他甚至已經習慣養着一大一小兩只寵物,連貓都要帶出去遛一遛。他們一起走在晨霧裏,他會揉着沒睡醒的眼把豹爺放在大金的背上,但是豹爺從來都不願意老老實實的趴着,而是經常踩一下大金的頭當跳板,氣定神閑的走在大金的前面,惬意的擺着尾巴。

有的時候他單手騎着自行車被不滿的允超邁着腿超過,堵着氣不和他說話,他會加速趕上他然後笑着說:“你慢點,會吃不消的。”

“為什麽晨練你騎車我跑步?!”允超的一雙眼睛瞪得有點大,喘着氣吼一句也是累,之後就閉上嘴不再理他。

不是的……

他的生活裏已經多了一個人。

而他……

想說的不是對不起。

“允超。”文健上前一步,把男人摟在懷裏,他比他高半個頭,正好可以讓他靠在他的肩膀那裏,懷裏的人僵硬着,讓他一時後悔,又不肯放開,“我……”

Advertisement

允超點了點他的後背。

文健洩氣般的撒手:“你……”

允超扯着他的領子把他拉下來:“沒看出來你這樣的吞吞吐吐。”

他遞上自己的唇,還帶着剛才沒有涼掉的溫度,繼續升溫。

一個月……竟然這麽快。

文健覺得自己是真的瘋了,像是破了裂痕的金屬,光芒從那裏擠進來,然後龜裂碎開,一丁點的沫都不剩。他覺得這種感覺很陌生,他想要圈着這個人把他留着,就這樣供他看,每一秒都想看着,想看着就能夠着,想親吻就能得逞。他無時無刻不覺得這已經是自己的一部分,別人要是想動,都會讓他小心翼翼神經兮兮。

他墜落的毫無道理,或者是允超真的長得太好,或者是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設計的那樣精巧,剛剛好就是心缺的形狀。他不像女人沒有溫軟的香氣沒有柔若無骨的手,他是個真正的男人,平坦的胸膛裏裝着一顆健壯跳動的心髒,修長的手很大只比自己小一點但是很好看,他甚至會穿着白色背心和平角褲在家裏走來走去到冰箱裏掏牛奶喝。一起看籃球的時候會在電視機前打起來就因為支持的不是同一隊,但是又會互相掐着掐着就舉起啤酒互相碰一碰然後一仰脖子一飲而盡。

他是他的兄弟嗎?

那他為什麽會在看到他穿的太少的時候一個毛栗子敲上去,喘着的粗氣把自己都吓到,他以為自己的心跳會把自己底氣不足的教訓蓋過去但是沒有,他聽到他自己說:“多穿點,不怕感冒呀你。”但是他的手卻想把他剝幹淨。

他為什麽會側着頭拿着雜志在夕陽下看着金色的光将他認真的眉眼都包裹起來,将他的手指投下濃重漸淡的影子,将他的一雙眼睛上的睫毛清清楚楚的點亮,他只覺得自己再也看不進去一個字,就算那是他最愛的時政評論,他最愛的作家專欄。

他為什麽會後來開始逐漸覺得另一支球隊也不錯,覺得啤酒沒有想象中的難喝,他一貫是不習慣這種過于親密的知己關系,他一貫是不打開心門,他受的所有教育告訴他,他不能輕易的相信任何人,他不能輕易的交心。但也許是他從那個家裏出來了,讓他迫不及待的放下這種沉重的警戒,讓他開始伸手去抓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像是小孩一樣的争強好勝,像是女人一樣的遲疑不定。

他變得不再是自己。

動搖讓他不斷的麻木自己:“不要緊,只不過是友情。”

現在他可以告訴自己。

張文健。

你愛了,這是愛。

真奇怪……原來這才是愛。

它會讓你魂不守舍盡管你只是拿着遙控器躺在沙發上而他在浴室裏洗澡,聲音嘩啦啦的響;它會讓你莫名心慌盡管你們只是互相道晚安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翻轉着想要問一句你睡着了嗎,卻不能;它會讓你忘記自己要幹什麽如果他突然出現在廚房裏拿着一顆葡萄晃來晃去,盡管你不愛吃這種酸不唧唧而且有核的水果。

但是它也會讓你每一天都有期待,比如打開房門看着他頂着雞窩頭出來,比如單手擰不開的瓶子他會突然出現嫌棄的搶過來,比如去超市買菜的時候他會推着車然後偷偷的塞一些沒吃過的小零食進來。文健第一次知道心原來被填滿了,是這樣的感覺。像是落雨了而你手裏有最愛的那把傘,像是天晴了忽然望見一朵花抖了抖水珠然後盛開,像是彎腰撿起的鑰匙旁正好長着一株四葉草。

巧合,卻恰好。

“怎麽樣?”玟缦焦急的在電話裏沖子涵咄咄逼人的質問,“一個月了,你除了裁員還能幹的別的嗎?”

“大小姐我已經盡力了呀,這邊也有工作要幹,我忙得都坐不下來了。”子涵咬着一根棒棒糖,在風中捋了捋自己的長發,公交站臺的人很少,還是清晨除了幾個學生和去買菜的老人沒有幾個人,灰蒙蒙的天似乎是會下雨的樣子很壓抑,“不跟你聊了,我車來了。”

“喂!”玟缦被子涵挂了電話,氣得将手上的速溶咖啡罐一甩,濺了一牆的污漬,力不從心的趴下來将頭埋在雙臂之間,整個人在棉布沙發上縮成小小的一團,“我不能輸。”

“如何了?”文康合上最後一份文件,遞給鞠躬離開的下屬,擡眼看着一臉糾結的慕凡,直覺不妙的放下手裏的鋼筆,按了電話上的按鈕交代秘書室,“別讓人進來。”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是這是真的。”慕凡從随身的包裏取出一份資料,拉開椅子坐下來,脫了白大褂的醫生也帶着一種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手指蒼白的過分,“除非有人動過樣本,不然……”

“項允超和項景淞的DNA匹配不合。”慕凡也被這樣的結果吓到,反反複複的确認了幾遍也還是更改不了既定的數據,機器不會騙人,騙人的只有人心。

“有誰去過你的私人醫院了?”文康放下手裏一堆眼花缭亂的數據分析,“我是說熟人,熟到能不看着他随便進出的那種。”

“……”慕凡的目光深沉的吓人,他晃了晃神,極其不确定的緩慢開口,“應冬。”

“一切準備就緒了?”允傑拍了拍手放下了網球拍,從虛拟運動室裏走出來接過一塊大毛巾開始擦汗,頭發有點微微濕了,染了金棕色的發梢顏色變得更加深,貼在他飽滿的額頭上,“那些老員工沒有什麽過激行為吧。”

“沒有。”子涵嚼碎了的糖塊在嘴裏漸漸的融化,變成甜甜蜜蜜的草莓味。她穿了一套普通的運動裝,出了一點薄汗,剛做完瑜伽的身體輕松靈巧,“全部處理好了,等這陣子一過去就可以重新返崗。”

“玟缦那裏你瞞過去了?她現在不知道是什麽心情。”允傑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應冬對你還好吧。”

“師傅當然對我好。”子涵勾起嘴角笑得毫無誠意,“不勞費心。”

“對了,馬上要交的設計圖你完成沒有?廣告營銷那邊要開始布置了。”允傑慢慢的走到跑步機上面開始調速度和總路程,“聽說應冬幫了你很多。”

“這次的設計是我和師傅共同完成的,我已經起好了名字。”說起這個,子涵不無驕傲的笑起來,嘴角嚣張跋扈的勾着,将一張臉鋪滿了神彩,“紫迎寒冬。”

“聽起來像是個訂婚的主題。”允傑調笑的正要調侃她,私助已經拿着他的手機向這裏走來——

“副總,總裁電話。”

“DNA不符。”允超沒有任何多餘的精力來收拾自己的行李,他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文健扶着他坐在沙發上,看着他要哭不哭堅持硬撐的表情也吓到,“我爸讓我回去一趟,說找我有事。”他知道,他聽到了,允超手機的殘骸還在茶幾上放着,四分五裂。

“允超,我陪你去吧。”文健攬着他微微發抖的肩頭,不忍心的一把摟進懷裏,“一定是他們弄錯了。我去問文康,說不定是他們搞的鬼。”

“不,我自己去。”允超伸出手推開文健,垂下眼握緊了拳頭,“我是項允超。”

“沒有人能否定我的存在。”

再擡眼,允超的雙眸中已經看不見文健的倒影,而是換上了一副摩拳擦掌的狂熱,他是項氏集團的二少爺,他是項景淞的二兒子,他是副總裁,他的敵人只有消滅,沒有放過。既然都送上門來,哪有不收割的道理。

他是悠閑的日子過慣了,竟然忘記……

與人鬥狠,是他的最愛。

文健大概是從那一刻開始的吧,他發現自己愛上的不是一只溫順的貓咪,他愛上的是一只豹子,只是他平時安然的趴卧在自己身邊,從來都不亮出利爪,讓他險些錯過了最精彩的部分。允超打開衣櫃從裏面掏出那件自從放在文健家裏就沒能拿回去的襯衫,脫下自己的白色套頭汗衫,穿上袖子,一粒一粒的将紐扣扣上,像是一個裝子彈的獵人。神聖的莊嚴的,期待的謹慎的。文健走到他面前幫他理了理襯衫的領子,他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他也是穿的這身衣服,光彩奪目,銳利逼人。

他的允超,從來都是一朵帶刺的花。

唯有滾落的血珠可以喂養他,那他就死死抓住,血流滿地。

又何妨?

“我說過,我沒有。”應冬臉色鐵青的站在慕凡的面前,一雙拳頭攥得青筋暴突,暗暗的壓制着自己的怒氣,“我平白無故的幹什麽動你的東西!慕凡你別沒事找事!我們同學那麽多年了!你居然懷疑我!那個什麽項允超的是誰的孩子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就問一問,你生這麽大的氣幹什麽……我也知道不是你……”慕凡沒想到應冬會這樣大的反應,本來坐在椅子上的他也只能站起來和他平視,才能不顯得氣勢弱,“我是問你有沒有帶其他的人進來……畢竟這結果是不可能的……”

“有什麽不可能的!不是親生的就不是!”應冬怒氣沖沖的瞪了他一眼,“你喊我過來就是為了這個?我很忙的恕不奉陪。”擡腳想走,應冬打算甩門而去,正遇上趕過來的文康,知道他張口的話一定也是自己不想聽的,應冬一步不留的快速擦肩而過,濃重的黑眼圈從此刻開始真正感到疲憊。

“他怎麽了?”文康被慕凡內疚的表情吓到,“你惹他了?”

“別提了……”慕凡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自嘲的搖了搖頭,“早知道真不應該答應你,看你給我攔的爛事。”

“你欠我的人情。”文康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那是上一個病人的。”慕凡看着自己的手指,也不擡頭。

“呸!”文康風一樣的跑出去,在水池那裏拼命的幹嘔,一聲怒吼整條走廊都能聽見,“慕凡!小爺記住你了!”

“就送到這?”文健感覺到允超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撤下來,側頭松開把手幫他摘頭盔,允超整理一下劉海兒,慢慢的點了點頭,“家族紛争,你還是不要被看到比較好。”

“我等你。”文健不安的拉着允超,天有點冷了,他的手似乎是帶着冰,“你什麽時候出來?我就在那邊的……”允超寬心的笑了笑,文健還帶着頭盔,機車上也不好吻他,只能靠着額頭:

“我不會跑的,也不會消失。”

你不用這樣擔心。

“沒事的。”

無非是一場腥風血雨。

陪他們玩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