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這是一筆交易,開始就預見結局,但是我賭上了籌碼,搖動了篩盅,只為了等你側眸。”*
“項氏的股票開始高臺跳水了。”福叔恭敬的低着頭,一手護着無繩電話的話筒,站在文健卧室的門口沖裏面閉眼假寐的男人報告最新的動态。
“繼續買進。”文健的桌子上擱着成摞的報紙,上面字字見血的指責已經讓項氏毫無還手之力,強行拆除福利院建造大型別墅住宅原本關乎利益無可厚非,但是如果無家可歸的孩子被天井蓋檢修人員發現悶死在裏面只為了取暖……就已經觸及了大衆的道德底線。
“操盤手說……資金問題……”福叔試探的問。
“從家族基金裏面拿,要多少拿多少。”文健從轉椅上起身,走到窗前看了一眼黑壓壓的烏雲鋪天而來,隐隐有白色的亮影閃出來,志在必得的笑着,“務必緊跟最大的股東,保持4%的差距。”
“目前抛售的速度很快,想必不是問題,請大少爺放心。”福叔交代着吩咐,關上門出去,順便帶走了文健桌上早已涼掉的碧螺春。
“換成藍山。”文健淺聲叮囑。
“那幾個小孩子都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項景淞的秘書室電話都要被打爆了,源源不斷的媒體人都削尖了腦袋企圖得到這個多事企業的第一份回音,“你們去查!有個小股東一夜之間哪裏來的那麽多錢!我才剛買了30%他卻買了26%!快給我聯系其他的股東,讓他們不要再抛了!我項氏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他們這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我覺得必須繼續買進,不然董事長之位不保。”項允傑頭大的攥着手裏的資料,傳真機和會計師已經忙得昏天黑地,“我們之前拍下來的一個廣告牌的位置被搶掉了,他們說不和沒良心的人打交道。”
“項允超呢!是不是他搞的鬼!”項景淞将桌上的一杯人參保健茶掃在地上,尖銳的炸裂聲伴随着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項允超冷着臉走進來。
“與我無關。”他只說了這一句話就在沙發上坐下,定心的看着報表。
“是張家……是他們……他們動手了!”能夠一夜之間将有理有據的讓所有報刊雜志都在顯眼的地方伸張其正義,能夠讓全城的媒體放下手頭的工作對準了炮筒只盯着他們一家剛上市的公司,能有這麽大量的資金有指向性的追着自己入股……
張家那只斷臂老狐貍,還是被失子喪孫之痛,弄醒了。
“我們究竟和張家有什麽深仇大恨,我不懂。”項允傑只覺得此刻他們才是風雨飄搖的孤舟,對方只是輕易的反掌,就能讓他們支離破碎,而他們只能困獸一般的躲在這裏和一堆不起作用的數字較勁,“爸,我們停手吧,我們可以去溝通。”
“你認為他們會放過我們?我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項景淞從保險櫃裏拿出一個文件袋,将裏面的照片倒在桌子上,蓋過了層層的報表。
“卡車超載,方向盤失靈,雨夜盤山公路追尾。”項景淞慘笑着,“這是當時一支登山隊偶然拍下來的,車牌照很清楚吧。還有當天早上這輛車出現在張家老宅對面的搬家公司,幾個自拍的游客無意間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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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媽的那場事故?”項允傑震驚的掃視着模糊的照片,發覺項允超的表情很可怕,“可是他們不是說是……意外嗎?”
“意外?這輛車本來的路線不是這裏,他收了錢故意撞死你媽的!”項景淞不再留意慘綠色的股市走向,“路口有攝像頭,剩下的都是警察的事情了。我倒要看看,張家是不是丢了孫子,連兒子也想送給閻王爺。”
“你……什麽時候弄到的照片……”項允超從沙發上站起來,有一點不穩,踉跄了一下還是堅持的擡頭,死死的盯着項景淞,“說!”使盡全力的一吼,讓項允傑也吓了一跳。
“一年前。”項景淞似乎知道允超想要說什麽。
“你有證據把他送上法庭,為什麽還要讓劉玟缦陪你演一場戲?為什麽放任我和文健接觸,為什麽要牽連那麽多的人!”允超一把抓起那些照片,手心被割破了一個口子,他攥着越捏越緊,“這些還不夠嗎!還不夠嗎!”
“你懂什麽!你說到底還是張家的小崽子!你和他們一個德行!怎麽,張文健死了你很難過嗎?啊?!宋子涵蹲進去了你很內疚?!項允超,你給我看看清楚,你姓項,你永遠是我項家人!我估計張家的老狐貍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也是一個不錯的誘餌!”項景淞摁了桌子上的電話,“讓保安把副總帶回家,關起來。無論什麽人來企圖把他弄出去,都一律往死裏打。”
“您不知道這件事?”文健狐疑的瞧着這個哼着昆曲的小老頭,精幹的皺紋像是藝術品,撇得一清二楚的回答讓文健不敢相信,“可是爺爺,您怎麽會不知道呢?我還以為是您默許的。”
“你父親想要幹的事情,我并不是全都知道的,只要不是太出格,我都不是很在意。”張老嘆了一口氣,惋惜的搖了搖頭,“也許是我疏忽了……”
“我查了一下允超的生日,然後反過去推了一下,大概是母親剛生了文康的那陣子……王雅淑那個時候還在賺錢養家,是個國際航班的空姐,父親是這樣認識她的嗎?在母親産後抑郁的時候?”文健耐心的盯着老人,只見他沉默着……
“原來她是這樣死的……你父親真是……魯莽。我當初知道他在去歐洲的時候邂逅了一個美女,然後做了點對不起你母親的事情,也沒管。”老人伸了手,文健會意上前扶起他,另一只手拿了他的拐杖,陪他慢慢的踱到了花園裏,“你還記得……你母親是死于一場大火嗎?是我讓人把你們抱出來的。”
“您說什麽?”文健雙手冰涼,難道他之前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在他逃離的家?
“你母親是自殺……不知道是誰的嘴漏了風,知道了你父親幹的好事,沒想開還想帶着你們兩個,我讓Bosco的老爹從火裏把你們弄出來的,所以我答應了要照顧Bosco一輩子。”淡淡的,慢慢的,老人擡頭望着陰沉沉的天空,潮濕的空氣略過他的鼻翼,“要下雨了,文健,是自己,都收回來吧。”
【“工作室的那場火,是項景淞讓人放的?”】
【“二少爺,您不能直接喊老爺的名字……”】
【“你只說……是還是不是……青伯……告訴我。”】
【“對不起,少爺……”】
【“我知道了。”】
項允超躺在自己房間的大床上,通往陽臺的門被封死,房間裏所有的利器都被收回來,他甚至開始考慮用豹爺的爪子撓一撓自己的動脈看有沒有用。浴室裏的整面鏡子都被取下來,所以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有多狼狽。
“張文健,你看我多傻,被人利用,然後連累你……将自己的親生父親送進監獄,雖然他奪去了母親的生命。”允超脫掉自己身上的襯衫,站到淋雨的蓮蓬頭下,打開冰冷的水,淋在身上,從黑長的睫毛一路而下,潤濕了鮮紅的唇瓣,像是含了一口血。
【“文健,我們做個交易。”】
【“爺爺,您想幹什麽?我是不會回到張家的,您當初放行了,不能反悔。”】
【“你不想知道項允超離開你的原因嗎?”】
【“您想說什麽?”】
【“人我已經安排好了,死一次如何?你去查一下能弄出多少東西,如果我滿意了,就讓你們在一起。如果你一無所獲,那就是你的能力不行,你必須回到張家,接任你父親的位置,娶子涵為妻,走這條我為你鋪好的路。”】
【“如果我拒絕呢?”】
【“你要是能夠24小時都守着項允超,我大概就沒轍了。”】
【“成交。”】
“你說什麽?你不接受?你們不是眼巴巴的希望我說點什麽給你們嗎?現在告訴我這個不能報道!我已經将證據傳真給你們了!也已經送給了警局,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送給你們的便宜你們都不要?”項景淞無法理解的破口大罵,“你不要,其他的報紙搶着要!”
“恕我直言,項先生,如果您是對流浪兒童悶死事件作出回應,我們是很歡迎的,可是這個預謀殺人的報道,我們不會播,其他人也不會播的,就算你放到網上,也馬上就會被扒下來。”冰冷的男聲将殘酷的事實擺開,“您能弄到的照片,沒有我們弄不到的,但是這個事情實話告訴您吧,沒有人敢說。”
“為什麽!”項景淞看着手裏忽然變成廢紙的照片,妥協的垂下手。
“因為這是張家的事情。他們沒有同意,我們不能動。”男人挂掉電話,剩下忙音。
“他們是親兄弟!爺爺!您為什麽同意哥這樣做!之前您不知道才定下的交易不是嗎?!現在他們要是在一起了!那就不僅是兩個男人!而是亂倫啊!爺爺!”文康風塵仆仆的從車上下來,車鑰匙也只不過随意的丢在座椅之間,不顧禮數的一把推開張老的門,眼角發紅幾乎要哭出來。
“我不是老古董,文康,你也不是。”老人難得和善的沒有規範他剛才的放肆,只是樂呵呵的端詳着牆角的一只巨大的魚缸,熱帶魚悠閑的來回擺動尾巴,五光十色的水草和燈光讓這個虛假的海洋有了一點點的生機,細軟的沙子沉在缸底,不時地閃爍出亮芒。
“爺爺……張家如果真的出了這樣的事,會被人取笑的。”文康一步上前剛要據理力争,張老已經擺了擺手,抛下一句——
“你不是也喜歡你哥嗎?”
像是一根早就插進喉嚨的刺,習慣了它的疼痛和膈應,忽然被人狠狠的撚了一下,文康觸電一般的顫栗,覺得自己現在是赤身裸體的行走在大街上,羞恥如同蠟油當頭澆下。
“你的喜歡就不是亂倫,就不是男男茍合了?”張老見怪不怪的笑眼看過來。
“我知道你心裏委屈,可是人心本來就是難以捉摸的。相投了,一切都是對的,不相投了,做什麽都是錯。”老人憐愛的走到自己的小孫子面前,拉住他的一只手,灌輸力量似的緊緊握了握,“孩子呀……要哭……就哭出來吧。”
文康恍若夢醒,臉上已經一片冰涼。
“我現在把東西交給你,你還讓上次的媒體報道這件事。”項景淞在一個偏僻的面館裏,找了一個不起眼的座位對着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沉下聲音交代,“他們說張家人出面才會有效果,上次不就是你拿出來的東西嗎?”
“項先生,我們的合作已經結束了,你說好要打到我外祖母卡上的金額還沒有兌現,現在又讓我給你加班嗎?這未免不合理。”男人興趣缺缺的看了一眼劣質的菜單,在餃子吃三鮮還是全肉之間猶豫,“我上次幫你的事情已經被教訓過了,我可不想再冒一次險。”
“張家沒對你怎麽樣?他們真的挺心慈手軟的。”項景淞也不着急,只是随着他的眼神慢慢的變得陌生,“我還以為你一定會命喪黃泉,我就可以賒賬了。”
“你果然是騙我的。”嗤笑一句,男人站起身,“項老板大概不知道那26%的股份是誰的名字吧……”
“是你?”項景淞皺起眉頭,怎麽也想不通他什麽時候有了那麽一大筆錢。
“我在生病前是資深的老股民了,你還可以繼續買進,我一定會牢牢跟上的。”男人還是兩種水餃都喊了一份,打包帶走。
“那麽項先生,我就不打擾你用餐了。”提着塑料袋,男人輕松愉快的笑着,推門而出。
月光從樹葉間灑下來,允超仰面躺在床上時間久了,手腳都有點發麻,他在黑夜裏睜着一雙明亮的眼睛,睡意全無,門口負責看着他的人肯定是輪班的,所以不會有機會逃走,再說了……他又能去哪裏?
“豹爺,我今天是怎麽了?”覺得很煩躁,又有點激動。
“我覺得好像有什麽要發生了,似乎是好事。但是我從來不相信什麽第六感……現在居然有點想要承認……我還是希望有奇跡。”自嘲的翻了個身子,允超發現豹爺蹲坐在陽臺門邊,仰着頭追着月亮,一雙金色的眼睛也不看允超,只是機警的盯着外面的夜風。
“你也不理我?覺得我無聊嗎?”允超露出小孩子般的懊惱,只是一個猛地起身,下一秒一道瘆人的光芒穿過陽臺門的玻璃,直接打碎,刺耳的破裂聲讓月光下的玻璃渣都有了夢幻的感覺——
是什麽!
允超順着剛才視覺暫留的軌跡找到了那個破窗而來的兇器。
一串鑰匙。
張文健家的鑰匙,他當晚留在玄關的櫃子上……再也沒想過可以拿起的鑰匙。
光着的雙腳踩着玻璃渣也不覺得疼痛,允超撲過去把鑰匙攥在手心。
“怎麽會……怎麽會……”
豹爺悠悠的叫了一聲。
熟悉的犬吠回應過來。
允超瘋了一樣的撞開陽臺的門,仿羅馬柱的陽臺造型敦厚,像是朱麗葉曾經徘徊過的絕望的深淵,他向外望去——
對上一雙眼睛,盛滿了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