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
*“不要跟我說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我愛他,這就是事實。”*
“二少爺!項少爺!您沒事吧!出什麽事了!”急促的敲門聲不斷的響起,奔跑的腳步聲也越聚越攏,他聽見被喊起來的青伯掏着鑰匙串即将打開自己的房門,項允超已經站在了陽臺的欄杆上,做出飛翔的樣子張開雙臂。
“你是鬼嗎?你來接我了嗎?張文健。”允超笑得很好看,稍稍歪着頭,帶着孩子的天真和期許,帶着無法肢解的絕望和沖擊,“你怎麽……才來……”
我等了你……這麽久……
這麽久……
久到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勇氣和毅力。
文健一把扔掉手裏的彈弓,豹爺已經從二樓跳下來落在軟軟的草地上,回頭看着自己的主人短發随風舞動,像是張開了一雙透明的翅膀,月光傾瀉而下從屋頂的房檐滑落,一點一滴的潤濕了他的身影,大金充滿攻擊型的向着一個角落狂吠,果然已經驚動了剩下的人手,拿着早就準備好的棍子黑壓壓的圍過來。
“你跳下來,我接着你。”文健張開雙臂,毫無畏懼。
已經破門而入的青伯看着允超縱身一躍,寬心的勾起一個笑容。
不枉他特地放慢了速度找鑰匙開門……小少爺,允超少爺……
您是我一手帶大的,請您一定要記住您此刻的笑容。
抱了一個滿懷,文健幾乎難以說服自己放開手,允超獨有的體香混合着适當的體溫如同魔咒一般鎖住了他所有的心思,大金還在奮力的恐吓那些試圖靠近的人,豹爺亮出了爪子,細細的舔了舔前腿,原本圓圓的金色瞳孔縮成一枚匕首的寬度。
“你是真的人嗎?”允超抱着文健,牢牢的挂在他的身上,夢呓的喃喃自語。
“我當然是……對不起……允超……我……”我騙了你。
“沒事……客廳以後再睡。”項允超松開自己的雙臂,在草地上站穩,一雙眼睛裏溢滿了不屑和驕傲,殘忍的笑容劃開一場好戲的鑼鼓聲……他對着那些揮舞着棍棒的人嗤笑一聲,活動了一下筋骨,把後背交給文健。
“你想殺出去?”文健好笑的看着一主一寵出奇一致的動作,寵溺的自動忽略剛才耳邊擦過的那句家暴的威脅,擡手揉了一把允超的頭發,“我還沒有那麽無能,來接你還沒能力完好的出去,我可從來不會拖你蹚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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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相信我?”允超轉過頭,意外的眨着眼。
文健搖了搖頭,身後閃出兩道巨大的燈光,悍馬越野車的引擎聲被自家老弟換成了賽車的,也不知道這麽大的噪音安的什麽心,但是用來吓唬人,卻是實打實的好用。
“請上車吧。”拉開車門,文健優雅的一彎腰。
“你居然把車子開進我家後花園?你撞壞了哪扇門?”允超吃驚的邁腿登上後座,大金叼着豹爺靈敏的竄上來,文健坐到駕駛室裏,按了兩下鳴笛——
“大概……都撞壞了。”為了分散他們的包圍圈,所有的門都被一輛車同時撞壞,不過真正能開到這裏的只有一輛,“其他的車大概已經引了人出去了。”
“真簡單粗暴。”允超嗤之以鼻,卻笑得越來越張揚。
“我就當是你在表揚我。”文健聳聳肩,挂檔松油門,不費吹灰之力的讓那些人逃命似的往後退,然後潇灑的一甩尾,上了大路。
果然立刻就有人追上來了,一整個車隊在馬路上上演扭來扭曲還真得挺壯觀,要不是文健早就打過招呼,也許還會加上幾輛閃着紅藍光的黑白車。跑車的引擎總算派上用場,允超在後座牢牢抓着安全帶,一邊的大金和豹爺卻是激動興奮一直趴着後窗往外看,文健流水般的換擋加速,漂移過十字路口,幸好現在是午夜時間,路上的閑雜人不多,就随着他們鬧。
每過一個逼仄的路口都能看見後面那些躲閃不及的車子自動淘汰一部分,允超最後看的累了,幹脆不關心的閉上眼補一會兒覺,等他悠悠轉醒,車子已經停在了一個水庫的邊上,東方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冰冷濕潤的早上的空氣拂過大金的長毛和他護着的豹爺,兩只都睡的很熟,允超開門下車,文健站在水邊望着青山的方向,似乎有一點緊張。
“你……你醒了?”文健轉過身子,忐忑的看着允超面無表情的望着他,見他腳上已經穿上了自己準備的鞋子,文健把手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來,着急的看着他單薄消瘦的肩膀,“我幫你蓋了一件外套的,你怎麽也不穿起來,現在多冷啊……”
“張文健。”允超開口,看到那人頓在那裏,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動作老老實實的立正站好,他的樣子比自己想象的竟然還要再好看一點,薄薄的嘴唇,星目劍眉。
“你還活着。”允超下一句,帶了哽咽。
文健無措的擡頭,想要上去擁抱他,卻不知道會不會被拒絕。
“允超……我……”文健張張嘴,想要道歉,卻不知道語言蒼白如此,究竟有沒有用。
但是他發現……這是不需要的……
因為允超直接撲上來啃咬他的唇瓣,濕鹹的淚水從相接的地方流進了嘴裏,苦澀的鹹的像是死海裏的水,他們的喉嚨口都要被這浸泡徹夜思念的液體堵住,然後融進他們的血液裏,讓心也嘗一嘗這樣的滋味。
文健只能回吻,變換角度,呼吸的節奏被打亂,他想要告訴允超,他有多愛他,有多想他,有多不舍,他不介意他們的血緣關系,他不介意他們上一輩子那些分不清誰對誰錯的糾葛,他願意放棄一切,他才剛剛知道愛情,他不願意放手。
如果愛情就是這樣的苦澀,那他就心甘情願的,笑着咽下。
項景淞推開會議室大廳的門,身後跟着一幫股東,氣勢浩大的走進來,坐在了主位上,剛泡好的茶還在瓷杯裏幽幽的冒着熱氣,剛要開口詢問這次緊急召開董事會的原因,門又一次被推開——
“我還沒來呢,開什麽會?”文健推開門,接受着項景淞見鬼一樣扭曲好笑的表情,他讓開一點路,允超跟在後面一步一步的走進來,“項叔叔,別來無恙啊。”
“張文健!你沒死?!”項景淞的眼睛瞪得雞蛋大。
“您很失望吧,畢竟還是沒有讓我父親體會到失去最愛的痛苦。”文健惋惜的搖頭,露出一口白牙的笑着,“另外,您要從這椅子上起來了。”
“你在開什麽玩笑!”項景淞抓着瓷杯一把摔在他的腳下,滾燙的開水四濺飛出,文健卻巋然不動,挑眉繼續——
“就在剛才,我們已經把名下的26%的股份全部轉讓給了項允超先生。”
“加上他之前擁有的10%,我們不妨做一個簡單的小學算術。”
“他已經是最大的股東了,項景淞先生,所以這個位置——”
“我來坐。”允超淡定的接住話頭。
“為什麽是給我?”允超拿着剛印出來的合同,并沒有研究裏面的款項,他絞着眉頭看着文健,“我把自己的交出來給你不就完了?這樣張家就能收了項氏。”
“我們要項氏幹什麽?”文健坐在他邊上的旋轉椅上,撐着腦袋耍賴,“我們是世代為官的,就算是開公司,也不用你們這個當骨架啊。”
“可是我名義上還是項景淞的兒子。”允超氣短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你是不是傻啊。”
“我不傻啊,這樣才最好……”文健搖搖頭,把鋼筆塞進文健的手裏,“快簽字。”
提筆完成最後一劃。
文健得逞的笑嘻嘻的說出原因——
“恩,好了,聘禮完成。”
允超當場就想撕了合同,摔了鋼筆,拎着他的脖子讓他再說一遍。
“項老板,有風度的退位讓賢是你目前最好的選擇。”文健垂下眼,笑容慢慢的隐去,再次擡頭,他的眼神看得項景淞心裏發慌,不是威脅也不是逼迫。張老無非拿項氏給他練手,就像是剛羽翼豐滿的鷹雉被放到滿地小雞仔的雞窩裏,讓他抓一只回來。
項氏從來都不是張家看得上的敵人。
就連張老爺入獄這件事情,都是張老默許的。
如果不是在毫無生活情趣的大兒子的辦公室裏發現那只巨大的熱帶魚缸,不是覺得底下鋪就的一層軟沙耀眼的可疑,張老也不會知道自己千叮咛萬囑咐的兩袖清風在這裏斷了傳承,如果不是曾經一手提拔的央局副廳打電話告訴自己他兒子已經名列雙規名單之上,他也不會狠下心先用這個子涵當做保護大兒子最後的手段。
先用最輕的罪名讓他下馬,然後小心的處理掉魚缸底下那些金砂。
大兒子從來都不是張老的左膀右臂,他的雙臂,都是自己的。
“我們……不會再計較之前的事情,收手吧,項老板。”文健點破他們毫無希望的未來,然後擺明一條萬全之策的退路,已經是仁至義盡,“項氏的股票馬上就會回升,已經對外散出了消息,原總裁引咎辭職,新總裁成立助孤基金,每年捐贈希望小學一所,款項一億,并且重建孤兒院。”
“而這一切,都必須是事實。”
項景淞握着拳頭,然後松開。
“另外……項叔叔……”文健忽然改了稱呼,上前一步靠近了項景淞的耳邊低語一句。
“王阿姨,愛的是我父親。”
“劉小姐,大少爺讓我送您到新別墅去,車子也已經準備好了。”站在房間窗口的玟缦一襲火紅長裙,從來都是長直的黑發被燙了波浪卷兒,妩媚的搭在背後,她看着福叔手裏自己的行李箱,想必他的口袋裏還有一張給自己的支票。
“他們見面了嗎?”并不在意自己的去處,玟缦的眼裏全是複雜的笑意。
“是的……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福叔并沒有任何的隐瞞,說出的話卻特地放輕放慢,生怕這個女人忽然崩潰,畢竟她剛塗好的十指豆蔻,被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最好不要讓允超看見我……是嗎……文健真的很寵愛他。”眼眶還是紅了,玟缦潇灑的扯出一個笑容,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臉,“走吧,福叔。”
跨出大門口,玟缦一扭頭看見張老拿着一把剪刀在花園裏侍弄剛開了花苞的Neptune,玫瑰園争相吐露的香甜氣息包圍着那個閑雲野鶴的老者,金紅色的三十瓣玫瑰花海遠看像是一朵鍍金紅雲讓玟缦不由得停下腳步。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可以呀。”張老點點頭。
“您為什麽當初同意文健為了我脫離張家呢?”明明可以用強硬的手段,事實也證明了她并非文健的真愛,這個老謀深算的人怎麽會犯這樣的錯誤,“是有自信他會回來嗎?”
“小姑娘,張文健雖然是張家人,但也是他自己。”老人搖搖頭,從開得最盛的一叢中剪下一朵玫瑰,緩緩的從花叢中走出來,“我能做的無非是給他們提供最好的成長環境,但是我也常常覺得,其實沒有我,他們一樣能很出色。”
遞到玟缦面前,一整朵玫瑰,讓她想起當初文健被打斷的求婚。
“在不在張家這顆大樹下,都是一樣的。”老人娓娓道來,“他最終還是會達到頂峰,盡管路不同,遇見的人和事不同,但這都無關緊要。”
“有的時候從底層成長,也未為不可。”笑看玟缦接過自己的玫瑰,老人背着手又走回花叢中,“我的這個孫子就是對誰都好,但是給你的,你未必想要。”
“飛澳洲的機票我已經吩咐人買好了,是走是留,小姑娘,你自己選吧。”
玟缦第一次感激這個老人的洞察世事,她需要的不是一個空蕩的大房子,而是一個可以流放自己的陌生國度。也許……她就可以試着忘記這個注定不屬于她的人,而不是像個孤魂野鬼一樣的夜夜徘徊。
“謝謝。”深深的鞠了一躬。
轉動着手裏的花萼,玟缦上了車,撩了一把手裏還沒有習慣的卷發。
“去機場。”
走上正軌,對于張家和文健之間是不同的定義。
“哥……回來吧……求你了……老爸的位置不好坐啊!每天都忙的通宵!”文康一手翻報告,一手簽字,手機讓Bosco拿着貼着自己的耳朵,“或者你就來幫幫我,我也不要求你做這個位置啊!”
“文康,你別撒嬌了,Bosco都去幫你了,肯定沒問題的。”文健在家裏換了鞋正要出門,忽然被允超甩了臉子丢過來一個電話。
“他還要照顧文钰!哪有空管我!你不知道這個臭小子去打網球比賽把人家的腿扭了!”文康說道自家的小寶貝忽然打開了話匣子,“都是你當初讓我教他,現在好了吧!上瘾了都管不住了!”
“文康,我要去上班啊……你能不能下次說?”直接忽略掉弟弟重色輕友的言論,文健挂掉了電話,把一邊生悶氣的小少爺拉過來親了一下,“下次他再打,就挂掉。”
“你不是弟控嗎?你弟弟的電話我哪裏敢挂掉。”慕凡給允超普及了一下知識,關于張家兄弟之間的,然後……客廳真的挺冷的。
“我……沒有啊……”文健頭大的笑了笑。
“今天我上午要飛去深圳簽個合同,你沒空送我吧。”允超雙手抱胸,推開文健還想上來占便宜的手,無奈的轉移了話題。
“青伯沒有安排車?”文健拿了鑰匙,準備就緒打開房門,有點不放心。
“算了……我坐地鐵去。”允超算不清楚文健總是變化的上班日子,總以為可以搭個順風車,不過剛被文健領着去辦了地鐵卡,還是很新奇的。
“小心點哦,最近小偷比較多……”文健婆婆媽媽的叮囑——
“色狼也比較多……”
“張文健你說什麽!”小老板眼睛一眯,果然眼前刮起小旋風,男人已經沒了影。
撲哧一笑的允超,今天也萬事順心。
警笛聲像是一聲驚雷,炸響在每一個拐彎的路口。
“文健你冷靜!”海洋被文健一片慘白的臉色吓到,他無意間碰到了他抓着方向盤的手,冰冷的像是死人一樣,泛着青色,“你這樣我們還沒有趕到就已經翻車了!”
“為什麽……為什麽是今天……”2號線,失火。
那一條火龍在地下飛快馳騁,然後終于栽倒在一邊,驚呼和求救聲像是從地獄裂開的大門內傳出來的,那樣的撕心裂肺,每個人的面目都變成焦黑……圍觀人群都驚訝于這種慘象,像是被畫得太過炫彩的油畫給人無限的壓迫感。
文健從車上沖下去,眼神急速的掃過去,卻被一個小女孩抓住胳膊——
“叔叔……救救媽媽……”
晶瑩透亮的眼淚把文健的神智拉回來。
他看着女孩無助的握着自己的裙邊,罵了自己一句。
【你是一個消防員。】
【生命平等。】
救援工作一直持續到下午,黑色的袋子裏裝了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屍體,他不忍心仔細看,也沒有時間仔細看……他只能不斷的救人,呼喊,擡起那些礙事的鐵板,睜着一雙通紅的眼睛。
青伯剛才來電話了……允超沒有登機。
“我還是失去你……我還是失去了你……”已經只剩下掃尾工作,海洋看不下去的把漫無目的來來回回搜索的文健從地鐵殘骸裏拽出來,又心疼又生氣的把他扔在座椅上。
“你個大男人!哭都不敢嗎!”
“為什麽……為什麽是他……”文健将頭埋在雙臂之間。
“文健……”允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抖動的肩膀,忽然停下,文健窒息一般的僵住。
“你怎麽了?”允超托着自己的行李箱氣喘籲籲的擦了一把汗,有點狼狽的領帶歪斜着,“對不起……我坐了反方向的地鐵……又睡着了……醒過來都荒郊野嶺了……”
繞到文健的面前,還沒有站穩,就被撲上來的重力差點弄摔倒,允超無奈的解釋:“抱歉啦……我打不到車,還是坐小三輪回來的……聽說你在這……”
文健還是不說話。
“你怎麽了……說話啊……我飛機誤點了,還要忙着去改簽。”允超拍了拍文健的肩膀讓他放開自己,“地鐵是不是停運了啊……”
“你那個時候……是這樣的心情……原來你那個時候……這麽痛苦……”文健低聲的重複着,允超肩頭的布料感覺到了一片水漬,“我怎麽……這麽混蛋……”
“你……你不會是以為……”允超眨眨眼,反應過來。眼角莫名的有點濕。
“對不起……允超……對不起……我當初騙了你,我以為……只是權宜之計。”文健有力的臂膀終于攀上了允超的腰肢,他沒骨氣的将眼淚忍回去,“你應該往死裏打我,應該不要原諒我,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
“沒事……也是對我的考驗不是嗎?你看我多堅強,你怎麽這麽脆弱。”允超任由自己早上精挑細選見合夥人的襯衫被火灰蹭的一塌糊塗,“我要是真的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
就像我當初那樣……抱着你的回憶……
也能活下去。
嘈雜的人群,淩亂的警笛,有哭泣,有慶幸。
有你。
愛如淬火,成長如淬火。
浴火而為鋼。
相逢是火,相知是火,相失是火。
每一場火,都是脫軌的平常。
而我愛上你,雖然像是奇跡,卻也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