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謝鯨

這日是正月十三, 王夫人又去別家府上領了半日戲酒,不知道得了什麽好事,鳳姐見她此時不同以往, 不僅多吃了幾杯酒,連臉上的笑都更真晰了幾分。

“太太,小心腳下。”鳳姐忙上去挽起她來。

王夫人上了車,不教回榮府,反而說:“去舅老爺府上。”又對熙鳳道:“我初六日沒回去, 今年你嬸子身上不好又沒太擺年酒,故而我還未及去賀年,過兩日又是元宵節, 卻更沒時候了。幸的今日有空, 我去瞧瞧他們去。”

鳳姐前後想一想, 知道這是太太有事了,但只不好問是何事情, 心內不免有些犯嘀咕:姑母交代的事情她無不盡心盡力的去辦,姑母有事情卻不露一點風聲給自己,實在有些令人難過。

熙鳳倒不是真得要什麽都知曉才足興,只不過是覺得王夫人對她有點兒外道罷了。這感覺到了王子騰府上就更明顯了,因王夫人聽說王子騰去郊外雅園會友未歸, 失望之餘便要跟李夫人獨自說些話,因此吩咐鳳姐:“你去陽姐兒的屋子替我去瞧瞧你妹妹。”

這是要支開她了, 熙鳳垂首應了,扶着平兒的手方出了門, 就被李夫人的陪房李松家的扶住, 悄悄對她笑道:“姑奶奶随我來。”

說着就扶了鳳姐的手, 繞去花廳後面的暖閣裏去了, 那小室裏面大紅氈毯鋪地,炕上一色白兔皮坐褥,彩繡雲紋的靠背引枕上也搭着一色的兔皮袱子,炕桌上新擺上四色幹果四色點心果子,李松家的用紅漆小茶盤親捧了一盞普洱茶奉與鳳姐:“太太先前說姑奶奶近日酒宴不停,怕胃裏濕熱停食,叫只給您泡普洱茶吃。”

這普洱茶有清胃生津的功力,鳳姐心裏更暖了幾分,剛要開口問她請自己到這裏來有什麽事,就聽到王夫人的聲音傳來,聽得還挺清楚。

鳳姐便一愣,看李松家的,李松家的趕忙解釋:“不妨事,這裏聽得清楚前面的聲音,花廳裏卻聽不到此處的,姑奶奶只管安心吃茶用果子。原是太太吩咐的,姑奶奶和大姑太太已是一家子了,您如今也是管家理事的人了,很不該還當做小孩兒似的瞞着你。”說着又指着旁邊灰鼠搭子的小杌子,叫平兒也坐下。

有前前後後幾番對比,王熙鳳心中是何等滋味只有她曉得。

李夫人料定王氏前來說的必然是元春的事,因為王子騰已經遞了話,待二十一日朝廷後宮都随聖上開印後,就将元春接回家來,連晉賜元春的五品“宮正”女官的榮銜兒都悄悄求到了。

不知為何,王子騰今歲的心腸格外軟了些,趁着都中世家遍請年酒的時機,不僅李夫人,連他都有留意各家的兒郎,為外甥女挑選良配。前日回家說看中了定城侯的孫子謝鯨,那孩子世襲了二等男爵位,自己也有出息,如今積功升至京營游擊将軍,比尋常勳戚子弟強了不知多少。

見王夫人留下說話,李夫人便将王子騰為外甥女相中的人選說了,還道:“謝鯨那孩子姑太太也見過的,何止是有出息,那當真是個色色齊全的好孩子。”若不是這謝鯨已二十有五,實在再等不起雲安兩年了,李夫人私心裏真想把這人留給自家小囡囡。

王夫人聽說是謝鯨,心下也忍不住一熱,那孩子的确很好,不僅已經襲了爵位,自身還有本事,若不是連守了幾年的孝,恐怕早就被搶去了。若王夫人有個小女兒,正是願将女孩兒給他的。

“那孩子三月出孝,姑太太若也稱心,我便私底下先跟他母親遞個話兒,等元兒回家了再商議起來。”李夫人笑道。

王夫人心裏猶豫,她對元春是有大希望的,況且元春大年初一的生辰不凡,家裏是奔着皇妃的尊位花下大力氣教養的她,好容易才養成這般,元春像甄家二小姐那樣作個王妃都有餘的。依王夫人的想頭,就算進不去皇子府,也得是個宗室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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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王夫人已為元春的事奔走了這些時日,今兒才得了句準話,南安太妃透出來的意思是元春的事她已有了眉目。王夫人想到此,便重又冷靜下來,因道:“謝鯨那孩子我也極喜歡,只是不大得意他家裏。我聽聞他家裏是個繼母,他下面幾個弟弟妹妹都是這繼母所出,如今執掌定城侯家的中饋,我只怕她偏心親生的了——這倒還罷了,這烏夫人的名聲卻太不好聽,寡婦再嫁不說,還将前頭的孩子帶來了,還是個小兒郎。叫元兒去侍奉這樣的婆母,我打心裏覺着委屈了孩子。”

李夫人心裏撇嘴,後腦勺挂鏡子,光照見別人照不見自己!你賈家長房宗婦尤氏的娘就不是寡婦再醮了,她還帶着前頭男人的兩個女兒都随後夫姓“尤”呢!人家烏夫人的兒子可沒把親爹的姓給丢了,只這一點就知道那也是個不慕權貴的硬氣兒郎。看謝爵爺對烏夫人寵愛的那勁兒,給前頭的兒子改姓上族譜很難嗎,要知道除了原配生的長子,其餘所有孩子都是烏夫人所出。

“那姑太太的意思,是看不中謝鯨?”李夫人放下茶盅,看着王夫人問。

在南安太妃那裏沒正經傳來準信兒之前,王夫人也不舍得就放過謝鯨這樣的人選,她倒是一腔為女兒打算的慈母心腸,因此笑道:“但凡為兒女親事,做娘的,這多好的人家都能給挑出不足來。我不過是在嫂子跟前說一嘴,其實謝鯨很好,我需得再打聽打聽他家裏——這女孩兒嫁過去,一半兒是要女婿人品才幹好,一小半兒還得和婆母性情投契才好。元兒受了這幾年的苦,我心疼的厲害,不得不替她多打算着些兒,嫂子勿怪。”

李夫人聽她這話,十分有道理,想起自己這些日子為雲安百般思量将來的心事,也經不住心下一軟。遂笑道:“妹妹這話不假,元兒的親事自然由你和妹夫做主,你回去好好與你家老爺商量商量。過幾日你哥哥請妹丈吃酒……”這便是叫她們夫妻商量了,若是覺得合适,賈政自可吃酒的時候向王子騰露出意思來。

李夫人的話本是表示外甥女元春的親事,她夫婦二人願盡力操心的意思,可王夫人聽了卻心頭一跳。

這卻為何呢,原來李夫人先前告訴王夫人元春入皇子府無望,王子騰正想法子把甥女撈回來的話,被王夫人捂得嚴嚴實實,到此時還未叫賈政知道。其實最早的時候王夫人也并非有意隐瞞,只是她要跟賈政、跟賈母商量的時機幾次被耽誤,期間王夫人獨自思量許多後便掩了實話先試探過一二,這兩人的反應俱叫王夫人異常失望。王夫人不肯甘願,心一橫便打着賈母的招牌自己活動起來,不吝惜用銀子開道兒,倒真讓她摸到了真佛的腳趾頭。

“請哥哥等我的信兒罷。”王夫人作為難狀說:“嫂子,我家老爺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他來做主元兒的事,一準是往那些進士文生裏尋摸,只怕一時不大得意如謝鯨這樣行伍裏的孩子,還需我慢慢勸說勸說。”

李夫人覺着賈政糊塗,他們賈家的根基在軍中,子孫後代可以改武為文不假,但在文臣這一邊沒站穩腳跟之前,卻還不能一氣把武将中的底子全丢了,此時,将女兒嫁給武将是最好的法子。更何況謝鯨還是勳貴出身,就更合适匹配了。

到底是十分看好謝鯨,李夫人不免多說了一句:“我與烏夫人打過交道,性情也還好。況且我聽說謝鯨與他那位兄弟還挺親厚,那孩子恍惚是姓宋,并不曾在謝家裏,早就出去立門戶了。”謝鯨和他外家對烏夫人從不曾有半句不好的話,人家帶過來的兒子也并未賴在謝家,謝家內宅還算清明,不比這都中大多數勳戚烏七八糟的內宅好多了去?

這話就告一段落,王熙鳳後頭正兀自震驚,大姑娘要出宮了?她真真一點兒都不知道,這是為何?姑媽先前不是說大妹妹日後要做娘娘的嗎?聽她那話音兒,不止要做王妃娘娘,更有皇宮裏娘娘的意思呢。

其實元春比鳳姐還大幾歲,只是堪堪比賈琏小些兒,因此鳳姐從前叫大姐姐,如今只好改稱呼大妹妹——她算算元春的年紀,又想一想謝鯨此人,對比賈琏,縱然鳳姐與賈琏青梅竹馬長起來的感情非比尋常,卻也含着一口酸,不能昧着良心說謝鯨不如賈琏。

熙鳳正自出身,忽聽那邊她太太說:“多謝嫂子為元兒辛苦,我的心和嫂子的一樣,也替侄女兒看中了一門好親事。”

兩廂李夫人和王熙鳳都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杜雲安,李夫人挑挑眉,安安的親事她确實打算了起來,只是這些天看過一遭來,也只有一個謝鯨入了眼,卻可惜年歲上差的大了點兒,恐怕謝鯨等不到她認回雲安。

這時王夫人已笑着告訴:“是我家近支的一個好孩子,他爺爺是國公爺的親弟弟,如今還健在呢,老太爺此時掌管家塾,管教孫子極嚴,那孩子日後必然會有出息。”

李夫人臉上就淡了兩分,乃問道:“哦,我卻沒聽說過?”

王夫人含笑道:“老太爺名諱賈代儒,是最有學問的一個人,那孩子叫賈瑞。家塾中老太爺有事不能在的時候,都是這孩子管着子弟們讀書,那些小孩子們竟都極服他的話,這可極難得。他父母早亡,這一點雖是不足,但好在人口簡單,我私心裏為安姐兒打算,她到底不是從咱們這樣的家裏長大的,唯恐人多事雜的那樣人家她應付不來……況且等瑞哥兒過兩年考過了功名,又有老爺們在外照應着,這家業很快也就起來了,并不會委屈了安姐兒。嫂子想想,是不是門好親事?”

李夫人臉上的神色收了又收,當日她還不知道雲安是親甥女的時候,替她打算的王家庶支的出息孩子也比這賈瑞好了不止一籌,聽聽王若毓這口吻,居然有臉皮捧得這樣高——誰不知道他賈家的家塾這些年連個秀才都沒教出來,況且什麽有學問的賈代儒,賈家除了一個賈敬是考中的進士,其他最有學問的竟是十四歲考上秀才的賈珠,可這賈珠從未進過他家書塾一日。

老國公确實有個庶弟,李夫人也聽說過,隐約記得是個久試不第的腐儒,這會聽說他這麽大年紀竟還把着賈家家塾不放手,就知家計必然算不得好。這麽個人家的子弟到如今還是白身,能是多刻苦上進的孩子?

“那孩子多大年紀?”李夫人似笑非笑,垂着眼睛打斷王夫人吹噓賈瑞的好話。

“二十歲。”王夫人道。

裝作擡手的樣子,帕子後面,李夫人的臉子刷拉一下掉下來:自小讀書的人,到二十歲依舊是個白身,連個童子試都考不過,這還有什麽可說的!

合着她給王若毓的女兒百般相中了個最出類拔萃的女婿,王若毓反倒給她的安安矬子裏挑矬子,安得是什麽心!

直把個李夫人氣的喘不上氣來,若不是顧慮着安安還得放在她家些時日才安全,現在只恨不得撕破臉皮攆她出去!

“安姐兒還小,我有意留她兩年,那個叫賈瑞的孩子只怕等不得,這事就作罷吧。”李夫人生怕這大姑姐會錯意,特地把話說明白了:“我有意将安姐兒留在身邊,說不得要在家裏的子弟中挑選良配。”

李夫人說的這話也正是她這些日子思量出的——若得不着謝鯨那樣門第、人才樣樣都好的兒郎,那就不如在王家子弟挑一個好的出來,到時有王子騰照拂,不怕不能出息。如果真把安安給了王家的子弟,李夫人心底裏還藏着一重心思,只待幾年,就要促成王子騰将人過繼來作兒子,這樣一來,她就能長長久久的護着看着安安了。

“嫂子是打算将安姐兒給族裏的孩子?”王夫人大吃一驚,她先前料想的那些竟都錯了嗎?

王夫人想一想二嫂一貫疼杜家丫頭疼的緊,除夕元日祭祖竟沒接她回來,王夫人原本還奇怪呢,這會兒也明白了,若果然有把杜丫頭嫁給王家的孩子,的确不能叫杜丫頭上族譜。

李夫人點點頭:“安安這孩子與我投緣,我是這樣打算的。”

只要二哥二嫂沒有拿杜丫頭取代元兒的意思,那給不給賈瑞有什麽要緊呢,王夫人并不是誠心給賈瑞操心,因此急忙附和道:“嫂子認雲安那孩子作幹女兒的事本也只有咱們兩家裏知道,況且沒上族譜,日後給她在族裏挑個出息的孩子——這侄媳兒進門,與女兒也不差仿佛了。”

又敘了幾句閑話,李夫人才将人送走了。等方從內儀門回到花廳,李夫人就把方才王夫人喝茶用過的蓋碗砸了,氣得直罵:“這個混賬東西!多早晚看我唾到她臉上!”

而另一邊,王夫人回去榮府,才下了車就打發周瑞家的去告訴代儒老妻:“你去告訴儒老太太一聲兒,說她先前托我的事不成了。舅太太那邊已看好了別人。”

周瑞家的答應了就要去,王夫人看她一眼又說:“你且站着——”

周瑞家的忙停下聽吩咐,卻候了盞茶功夫才聽王夫人淡淡的告誡:“以後不要混說舅太太和小姐們的事,你先前的話險叫我誤會。”

周瑞家的立刻一頭冷汗,知道她說的是先前那些臆測舅老爺要把幹女兒送進宮的事,那要死人的‘王司徒’‘貂蟬’的話!心下認定這屋裏果然有舅太太的耳報神,到底是誰?

“這次便不計較了,以後不可再犯。去罷。”王夫人擺手。

“是,是。”周瑞家的苦膽都快吓破了,給她再添幾個膽子也不敢了。

不一時,賈代儒老妻就得了回信,登時灰心喪氣不已。

那賈瑞又被代儒拘在房中讀書,正屋裏的動靜并未瞞過他,這人燥火燒了很久,解饞的希望又落空了,怎不叫他摧心肝的難受。

自從除夕那日聽到祖母的話,賈瑞腦子裏一直往杜雲安的人影上安上鳳姐的臉,每日裏臆想着鳳姐的眉目笑靥動手消火,直把那位從未見過面的小姐視為囊中之物,這忽喇喇聽了,一會唉聲嘆氣,一會咬牙切齒,一會又滾進床帳裏拎起一方桃紅帕子胡亂自語:“嫂子好狠的心!”

這帕子是錦香院一個名叫桃紅兒的妓女之物,賈瑞逃家見識的那一回拿回來珍藏的,還因深夜才歸挨了賈代儒一頓好打。這帕子原有的一股子濃香到此時已散到淡極了的,賈瑞還只拿這個蓋在臉上想熙鳳想雲安,權當做她們的貼身物件。

王熙鳳此時正在平明樓裏吃茶,忽然哆嗦了一下。

衆人正要問她着涼了是怎的,就見雲安緊跟着也打了個寒戰。

黛玉看看門窗,奇道:“我這怕冷的人都沒覺着有冷風進來,難道真有漏風的地方?”

熙鳳和雲安她兩個都擺手,說不是冷風,只是突然這樣。兩人心裏都有一股子膈應膩味湧上來,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鳳姐坐了一會兒,給平兒使了個眼色:“我不能留了,你替我陪陪姑娘們罷。”

平兒笑道:“那我可就要躲懶了,今晚上也不走了。”

雲安也忙笑道:“一晚上不夠,我要多留她幾晚,好姐姐,你只說肯不肯罷?”

鳳姐指着平兒笑罵一通,又說改明兒忙起來教雲安、迎春和黛玉三個都給她幫忙才肯罷休,姊妹們都笑應了。

這晚,平兒就将在王子騰府上李夫人與二太太的話一五一十的全告訴給雲安。雲安睜大了眼睛,誰能想到自個還能跟這賈瑞扯上關系。

杜雲安哆嗦一下膀子,手臂上雞皮都起來了,實在是這賈瑞“直色鬼”的印象忒深了,是個到死都不悔改的——賈家別的子弟奉承接近鳳姐是為權勢錢財,只有這個賈瑞,一心一意的饞嫂子的身子……

将自己與這‘瑞大爺’放到一處,雲安自忖她可能還不如鳳姐能沉住氣,恐怕賈瑞剛膩膩色色的貼過來說話,自己就忍不住把人打死了。杜雲安捏捏手腕,她如今單手舉起個頭大的石頭砸人不在話下。

一晃到了元宵之日,杜仲早先就說好了要接雲安出去看燈,有王熙鳳幫着說話,王夫人現又将雲安視為娘家族侄媳婦,便也不肯為難,叫好生接回去,命鳳姐多叫人跟着:“她回家吃過燈酒,再好好的将她接回來。”

又囑咐:“她女孩兒千金尊貴,你問問杜家的情形如何,不可叫簡薄了她。”

王熙鳳前幾日聽到那些話,豈有不明白王夫人轉變的,因此揣着明白裝糊塗,只笑道:“杜家已很好了的,她那哥哥最疼這個妹妹,太太只放心罷。”

雲安辭過迎春、黛玉:“今年倉促,日後想法子咱們一起出門。”

迎春拿着帕子捂着嘴笑:“我們難道不想,只是老太太、太太一定不準的。你快去罷,多看看回來說給我們聽。”

黛玉咬着手帕,笑道:“我小時候去看過一次燈會,回來就起了高熱,自此後就難得出門了,可恨那晚情景我都不大記得了。”

一年年一日日的困在院子裏算什麽,雲安心生憐惜,湊過去笑道:“元宵、上巳節都是女子能正經出門的日子,除了這兩日,跟随長輩進香、訪親戚,或者與別家的閨中之友相互下帖子請會,盛暑時到鄉下的莊子避暑——只要有心,多少法子呢。”

正說着,見鳳姐來了,雲安促狹一笑:“就算老太太、太太們倦怠出門,不還有鳳姐姐嗎。”女子一旦嫁了人,身上的枷鎖比閨中的女孩兒就松泛了好些。

“你又說我什麽呢?”熙鳳笑道:“你就會給我出難題,快走罷,我送你出去了還有別的好忙,你只告訴我明兒這時辰去接你行不行?”

“後日罷。”雲安忙笑道。

鳳姐挑起又細又彎的眉毛,氣笑了:“你今兒看燈還不足,難不成明兒還要與人去‘走百病’!我将将才在太太面前幫你掩過去看燈會的事,明日太太問起來,我要如何回呢?”

此時迎春和黛玉也上來要替雲安說話,誰知鳳姐連忙擺手:“這燈節、走百病原是都中習俗,各家女孩兒都常去的——只是這安丫頭總與我作怪,我才難為難為她。”

說罷,又拉着她兩個的手嘆道:“如今不興前朝理學那一套了,你們小不知道,還有公主郡主效仿盛唐時打馬出游的事情呢。”就指杜雲安:“她說的并不算出格兒,只是老太太有了年紀不愛動了,咱們太太慣愛清靜,也不大出門的緣故,才叫你們成日價悶在家裏。想我從前兒,那也是常往親戚家的,再比如史大妹妹,她其實常出門作客,這次南安郡王家的年酒老太妃還問她呢,那入座的許多太太奶奶竟都與她熟悉。”當時鳳姐就想起家裏的這幾個妹妹來,竟從沒在這些人前露過面兒,日後各家相看兒媳孫媳時又怎麽能想到她們來,這關系女孩兒終身的大事,太太竟十分不肯上心。

……

杜雲安回了家中,稍作歇息,杜仲就帶上她與三個丫頭并家中所有婆子丁口出門了。三個丫頭都交給幾位嬷嬷以及四個小厮照顧。杜仲和宋辰只需專心護着雲安罷了。

西街燈市綿延二裏有餘,街上摩肩接踵,仕女兒童遍地都是。杜雲安也是頭一次經這種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熱鬧場景,眼睛都不夠用的,杜仲兩人一手護着她,一手裏幫她拎着好幾盞有趣的花燈。

琉璃廠有打燈虎的,許多人圍着猜燈謎,杜雲安看上了一盞狗狗形狀的花燈,指着說像虎子。杜仲笑道:“好安安,我給你贏回來。”

宋辰趕忙表現:“師兄護着安妹妹罷,我去。”

說着就擠進去,不一時果然猜中了那燈謎,燈樓夥計忙要用杆子挑下那盞小狗花燈來,杜仲縱身一躍,已輕輕巧巧的就将這燈摘在手裏。

“好!”

“再來一個!”那附近的人都拍掌高聲叫好。

宋辰看了看,又贏下一盞蓮花形狀的琉璃彩穗燈來,這燈貴重,卻得留下一兩銀子的彩頭給燈樓主人。宋辰扔過去一個一兩重的銀锞子,從木架上借力連躍三次,同樣将那挂在上層的燈自己取下來。

下面更多人叫好。

随即,湧過來的人就更多了,杜雲安還聽到有人說:“那是表演雜耍的罷,咱們快看看去!”

杜仲連忙叫了宋辰一聲,兩人護着雲安緊着走了才沒陷到人海裏。

杜雲安一手拎着小狗燈,一手拎着荷花琉璃燈,高興地了不得。宋辰正偷瞄她的笑靥呢,面前就停下個人擋路,宋辰一看,怔愣一下,下意識上前一步擋在雲安跟前行禮道:“大哥。”

謝鯨點點頭,看向他側後的杜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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