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追傅隊長的難度不大
聞卿瑤面無表情地說完這句話, 幹脆閉上了眼睛。
別看他,千萬別看他,避開這張想了三年的臉, 至少還能讓自己過得舒坦些。
三年,足以把關于一個人所有的回憶洗刷幹淨, 自從養了阿呆, 可能一只狗都比這個男人重要得多了。
這麽一想, 愉悅多了。
炎陽之下,樹蔭窸窣, 兩個人, 又陷入了一場無止境的沉默對峙中。
這時,遠處傳來兩個男人的說話聲。
鄭淏和于晉晗正從一輛皮卡上下來,手裏拿着幾包煙。
鄭淏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卧槽, 剛才賣煙的那個大姐一直跟我抛媚眼,笑起來只看見兩排牙, 吓得我掉頭就跑。”
于晉晗拍拍他的肩,“那你得感謝我,要不是我開車經過, 你就得負重越野了。”
鄭淏心有餘悸, 連連喟嘆。
工程兵今天都出去執行任務了, 營地格外安靜,兩個人沒發現樹下還有人,便靠着車門, 自顧自地抽起煙。
于晉晗忽然扭過頭, 壓低了聲音,試探性問道:“對了鄭淏,那個聞小姐, 跟咱們隊長什麽關系啊?我怎麽覺得他倆早就認識呢?”
鄭淏怔了下,“……”這讓他怎麽回。
可事實就是,他們二人之間,确實有過一段,至于發展到什麽程度了,他也不知道。
聽着他們的對話,聞卿瑤睜開眼,在視線與傅丞硯稍稍相觸之後,驀地,伸了伸脖子,揚聲說道:“沒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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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二人齊刷刷轉過頭來,這才注意到樹蔭下還有人。
一見傅丞硯也在旁邊,都不約而同把拿煙的手“嗖”地一下背在了身後,然後行了個軍禮。
“隊長!”
倆男人後背一陣陣煙霧缭繞,鄭淏木讷道:“聞,聞小姐,你還在曬啊……”
這可是利布斯坎的太陽,赤道上的炎陽。
這麽個嬌軟大小姐,還沒曬化嗎?
于晉晗胡亂地把煙按滅了,硬着頭皮傻呵呵笑道:“沒關系就好,我們有個小護士特別喜歡傅隊長,黏着兩個多月了,還是松城武警醫院的呢……”
話還沒說完,鄭淏從背後給了他一拳,擲了個眼色。
傅丞硯沒說話,只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行吧,本來就解釋不清了,現在更加亂七八糟了。
“阿瑤,我……”
聞卿瑤壓根沒理他,笑着說道:“我跟你們傅隊長沒什麽關系,回頭你告訴夏護士,讓她直接追吧,挺好追的,難度不大。”
傅丞硯:“……”
于晉晗如釋重負:“聞小姐,你真幽默,說得就跟自己追過似的。”
說完還呵呵笑了兩聲,“你說是吧,隊長?”
“…………”
笑完,就剩下了尴尬和冷場。
似乎是意識到氣氛不大對勁,于晉晗很有眼力見地噤了聲,找了個由頭跑去營門檢查。
剩下鄭淏一個人杵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傅丞硯看了他一眼,沒讓他走,也沒避諱,徑直伸手拍了拍聞卿瑤的頭頂,耐心道:“這裏是利布斯坎,食物匮乏。”
聞卿瑤斂了眉眼:“所以呢?”
神情自若地端詳了她一番,傅丞硯嘆了口氣,掀了掀眼皮,說道:“這裏沒有醋。”
“……”
氣氛頓時就趨近于冰點。
尤其是鄭淏,他也不知道他目前扮演的是一個什麽角色。
如果是一個正常男人,那麽他很有可能會成為兩個人爆炸前夕的催化劑,甚至被當槍使。
果不其然,聞卿瑤沒有搭傅丞硯的話,歪着頭看向鄭淏,“鄭淏,太熱了,你抱我回去吧。”
“……我?”鄭淏瞪圓了眼睛瞥了一眼傅丞硯,義正言辭:“我抱不動。”
能負重二十公斤越野五公裏,卻抱不動一個女人。
聞卿瑤其實也沒指望鄭淏會抱她。
預料之中的,傅丞硯微微傾下身,将她攔腰抱起,大步朝板房走去。
身體直接的緊貼,聞卿瑤稍稍顫了顫,她緊緊蜷縮着,并沒有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只是将手握拳,防備性地護在胸前。
看見她下意識的動作,傅丞硯眼底黯然了一瞬,心口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揪扯住了,疼得厲害。
回到房間,他把聞卿瑤放在床上,打開空調。
溫度降下來後,又幫她掖上被子,說道:“好好睡個下午覺,晚上我要營外巡邏,有什麽事的話……”
“我沒什麽事找你。”
“……”
傅丞硯坐了片刻,見她閉上了眼睛,便起身離開。
剛開門,聞卿瑤忽然叫住他,“傅丞硯。”
他心底一緊,回頭。
聞卿瑤背對着他,消瘦的後背,纖細的胳膊,沒有一絲波動。
“阿呆退役了,我養着,它挺想你的。”
其實,何止是阿呆呢。
她又重複了一遍:“……她,挺想你的。”
傅丞硯怎麽會聽不出來。
他怔了怔,很久,道:“我也是。”
入了夜,外面一隊人走過,步履重鈍,應該是全副武裝。
然後是突擊車和裝甲車發動的聲音。
由近及遠,開出了營區。
一晚上,傅丞硯都沒有來看她。
第二天一早,聞卿瑤吃完早飯,就又抱了本雜志有一眼沒一眼地翻着。
夏芷進來量血壓和體溫,順便查看傷勢。
傷口雖然很扭曲很猙獰,但已經有長肉芽的跡象了,房間開了空調,護理得很好,暫時沒有發炎。
“謝謝。”
聞卿瑤看着她收起血壓儀,笑了笑。
夏芷忙着手中的事,瞥了她一眼,“聞大小姐,需要給你請個心理醫生嗎?隔壁俄羅斯營區有個心理咨詢師,會說中文。”
聞卿瑤知道她是在說她咬了傅丞硯那事,默了一會兒道:“傅隊長傷口怎麽樣?”
夏芷頭都不擡地說道:“不深,好好護理不會留疤。”
她頓了一下,又道:“聞大小姐,你要是沒處發洩的話,麻煩咬自己。”
咬自己?
苦笑,攤手。
傅丞硯剛離開的那段日子裏,又不是沒咬過。
只是現在又遇見他了,當然要咬在他身上才解氣。
聞卿瑤笑了笑,“好。”
夏芷見她居然還笑得出來,整個人都無語了。
她趕緊收拾好換下來的紗布,正準備離開,忽然想到了什麽,道:“聞小姐,你随行的那艘科考船的衛星導航系統已經差不多修好了,他們後天早上起程,你的行李一會兒會有人給送過來。”
意料之中。
看來她真的要在這個營區養病養到痊愈了。
她點點頭,“好,謝謝你。”
夏芷走後,沒多久,就有人把行李送了過來,還特意把她那臺貴重的相機拿衣服包好了。
聞卿瑤一個人躺在房中,整個下午和晚上都沒有人來看她。
不過也好,看不到傅丞硯,她的心情反倒舒暢很多。
又過了一晚,早上太陽灼灼升起的時候,夏芷照例來檢查她的傷口。
夏芷一邊說,一邊給她換藥。
“明天你就可以下床走走了,注意別太用力了。”
聞卿瑤看了一眼。
隐約可以看見肉芽。
她問道:“多久能離開這呢?”
夏芷蹙了蹙眉,“聞大小姐,你這可是槍傷,只是讓你扶着牆走走路而已。你想能跑能跳,再等一兩個月吧。”
“……”
還以為能趕上明天早上的科考船呢。
看來還是擺脫不了傅丞硯。
聞卿瑤深吸了一口氣,拿起床頭櫃上的水喝了一小口,“對了,傅隊長在哪?”
夏芷簡直要原地自閉了。
又來又來,除了傅隊長你就問不出別的問題了嗎?
雖然很不喜歡這個哭哭啼啼、嬌嬌氣氣的聞小姐,但夏芷還是認真回道:“交戰區附近有突發情況,警衛一中隊估計要明天才回來了。”
聞卿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喔。”
“天天打聽傅隊長,搞得傅隊長跟你前男友似的。”
“……”還真是。
夏芷搖了搖頭,伸手,“水杯給我。”
聞卿瑤一愣,這才注意到手裏水杯空了。她詫異了兩秒,遞了過去,“謝謝。”
夏芷倒滿一杯水,放在床頭櫃上,叮囑了幾句,這才出去。
入了夜,聞卿瑤透過窗戶看去,月亮已然高高挂在夜空中。
看了一眼手機,十一點半。
傅丞硯還沒來。
那大概率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了。
這是個好機會。
逃跑的好機會。
聞卿瑤費力地撐着床鋪坐了起來,先放下左腿,然後再輕輕搬下右腿。
扶着床頭櫃,她試着走了兩步。
痛,但是在能忍受的範圍內。
好在沒有打在關節,否則她下半生估計就要坐在輪椅上了。
行李箱裏只有一些換洗衣服和化妝品,沒什麽好帶的,不要也罷。
相機裏倒是有不少照片,她跟阿呆約好了,到時候給要它看的。
于是,她把存儲卡拔了出來放進口袋,又拿上手機,這才小心翼翼推開門。
這個點,營地早就空無一人,只能看到營區門口站崗的哨兵。
根據夏芷說的,碼頭就在營區外的往東兩公裏,再下個坡就到了。
只要自己能在明天早上趕到碼頭,就能登船,離開這個一年365天都是夏天的地方。
——離開傅丞硯。
聞卿瑤咬咬牙,扶住牆,一步一步,走得極輕極緩。
夜幕下的影子,拉得颀長。
滿是燥熱和汗水的夜晚,地面的濕氣有些厚重,擡眼看去,眼前的小道也幽僻冗長。
但是自己選的路,總要走完吧。
“嘶……”
聞卿瑤忍着腿上的疼,在漆黑中摸索着,往駐紮營區的門口走去。
只要別讓她再看到傅丞硯,說不定她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誰讓那個男人有毒呢,而且是戒不掉的那種。
兜兜轉轉三年,又遇見他,這根本就不是毒,而是蠱。
石子磕在腳趾間,擠入指甲縫裏,聞卿瑤幾乎都疼出眼淚來,也沒發出一點聲響。
然而剛出房門,還沒走幾步,再擡眼,聞卿瑤倏地就定在了那。
漆黑之下,就着月光,一雙作戰靴穩穩紮在滿是沙礫的地面。
視線逐步擡高。
一眼看去,男人高大的身影正正伫立在眼前。
迷彩褲筆直,身上的白色T恤略微有些汗濕,而他手中,黑洞洞的槍口正對着自己。
聞卿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