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哭,我會心疼

全員裝備好, 駕駛員開着車,緩緩駛出營區,開往聯利部隊醫院。

裝甲車身沒有窗戶, 很暗。所有人都全副武裝、荷槍實彈,一把95式嚴嚴實實把在胸前, 俨然都是高度備戰狀态。

聞卿瑤穿了一件硬邦邦的藍色防彈衣, 頭上戴着硬邦邦的藍盔, 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

對面是于晉晗和夏軍醫,左邊是鄭淏, 右邊是傅丞硯。

屁股坐疼了, 也不知道該往哪邊歪。

糾結了半天,她慢吞吞道:“真是麻煩各位了,還要出動警衛和這麽高級的裝甲車送我去醫院, 肯定很費油吧?”

“……”

車內安靜了數秒鐘。

傅丞硯淡淡開口道:“不麻煩,平時後勤炊事員出門買菜, 也是開裝甲車警衛護送。”

聞卿瑤一頭霧水,“開裝甲車警衛護送買菜?”

買菜也這陣仗,至于嗎?

随便開個福特大皮卡買一後備箱不香嗎?

她剛想詢問, 接下來發生的就給了她答案。

突然, 外面“轟”地一聲巨響, 裝甲車猛地停了下來。

随即而來的是一陣陣“噼裏啪啦”和濃濃的硝煙味。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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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槍聲,聞卿瑤吓得差點跳起來。

人在受到驚吓的時候,第一反應會選擇自己最信任的人尋找依靠和安全感。

于是, 在尖叫一聲之後, 中樞神經就已經為她做出了選擇。

聞卿瑤臉色一白,不顧腿上的傷口,下意識地就撲到了傅丞硯的懷裏, 也不管那把95式有多麽硌得慌,雙手直接将男人抱得緊緊的。

全車寂然:“……”

鄭淏和于晉晗愣了一秒鐘,不着痕跡地瞄了一眼兩個人的姿勢後,立刻就把臉轉開了,少兒不宜。

夏軍醫眯着眼睛,抿着嘴巴,如果不是地鐵老爺爺看手機已經火了,恐怕他這個表情就是“裝甲車老軍醫看神經病”了。

傅丞硯沒有想到聞卿瑤反應會那麽大,也懵了一瞬,見懷裏的人面色煞白,抖得篩糠似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沒事,那是沖突區傳來的聲音,很遠。”

外面來了人正在交涉,知道是中國人,立刻放了行。

聞卿瑤怎麽都不肯松手,她雖然沒有看到外面是什麽樣子,但也能大差不差地猜到。

硝雲彈雨、斷壁殘垣。

布滿槍眼彈孔的樓房。

難怪買菜也是開裝甲車了。

畢竟車裏還有別人,為了安撫她,傅丞硯沒有抱她,只能耐心在她耳邊哄着。

聞卿瑤聽着聽着,好不容易鎮定了下來,這才坐了回去,一張臉依然毫無血色。

而下一刻,路過哨卡的時候,又是遠遠一聲爆破音。

“傅丞硯!”

她再也控制不住,徑直往旁邊一彈,整個人都縮在了傅丞硯懷裏,抱着他的腰,死都不再松手。

就這麽一路到了聯利醫院。

簡陋的手術室大門緊閉,隔着門還能看見警衛一左一右守在門口,從頭到腳都麻了。

麻到利多卡因都不需要了。

夏軍醫和另一個外國醫生一起看了看傷勢,外國醫生只看了一眼,喟嘆搖頭,“槍傷?你們怎麽護理的?發炎很嚴重啊。”

夏軍醫點點頭,“感染了。”

傅丞硯守在手術臺旁邊,高大的身形,外加厚重的作戰背心和一身武器裝備,緊緊握着那把95,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這就是利布斯坎,聽着槍聲入睡,聞着硝煙醒來。

她曾以為的和平,只是有人負重前行。

手術後,又加上輸液治療,聞卿瑤的傷口終于有了好轉。

休息了兩晚,因為聯利醫院的病房有限,大多都要給各國維和戰士們使用,于是在第三天早上,聞卿瑤便回到了營區。

還是那間房,聞卿瑤默默坐在床上,看着夏軍醫忙忙碌碌,一言不發。

夏軍醫瞥了她一眼,見她兩只眼睛都腫成核桃,問道:“聞小姐,你這幾天是不是一直沒有好好休息?”

聞卿瑤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我睡得挺多的啊。”

“不是睡覺的關系,你是不是沒有好好控制情緒?太過于激動,比如經常哭?”

聞卿瑤愣了一下,餘光瞥見傅丞硯抱着手臂巋然不動地站在那,又見夏軍醫直勾勾盯着自己,只能硬着頭皮點點頭。

夏軍醫沒再說什麽,叮囑了兩句,便轉身出門。

營區內,夏芷整理着醫療包,準備随軍醫去旁邊的村莊出診。

為年底新年做準備,最近運送食物的海運集裝箱到了。夏芷挑了些剛拿到的奶糖,正往外走,剛好就碰上了剛回來的夏軍醫。

“爸你回來啦?”

夏軍醫叫住她,“芷兒,你去哪?”

夏芷揚了揚下巴,“找傅隊長啊。”

夏芷喜歡傅丞硯這事,夏軍醫也知道,只是傅丞硯這個人,跟塊頑石似的,在這個聞小姐出現之前,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流露出好感。

而前幾天在裝甲車裏那一幕,夏軍醫顯然讀到了一些特殊的信號——他們很有可能早就認識。

見夏芷冒冒失失的樣子,夏軍醫皺了皺,“去幹什麽?找不自在?”

夏芷腳步一頓,“什麽意思啊?”

夏軍醫将那天去醫院途中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仔細回憶着起來,當時車一停,槍一響,聞卿瑤的反應絕對是出自于一種早就熟知的依賴感。

他若有所思地說道:“她很怕槍聲,應該是受到過什麽刺激,跟傅丞硯有關。”

夏芷不是滋味地揣摩了一下,搖了搖頭,“可是聞小姐說她中槍之後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傅隊長,純屬心理寄托罷了。”

夏軍醫洗了洗手,不是很贊同地說道:“芷兒,我不會看錯的,傅丞硯雖然藏得很深,但看她的眼神,明顯有愛意。”

話音一落,夏芷不由懵在了那。

回想起來,聞卿瑤說過的話,和傅丞硯之間的種種表現,兩個人相差的年歲,甚至連鄭淏對她的熟識度,任何一條線,好像都對得上。

手裏攥着的奶糖差點灑一地,夏芷沒再多考慮,轉身就朝聞卿瑤的房間方向跑去。

她要問問清楚,傅丞硯心裏的那個白月光,到底是誰。

夏軍醫走後,傅丞硯掩上門,卸下沉重的作戰背心和一些裝備,走到聞卿瑤床邊坐下。

見他壓根沒有離開的意思,聞卿瑤轉過身去,縱使能感到兩道目光落在自己的後脖頸上,她也不想再回頭。

傅丞硯問道:“這幾天又哭了?”

因為怕吓着她,所以他的聲音放得很緩,聽上去有點酥麻的感覺,甚至還有點罕見地撩心。

聞卿瑤揮開他的手,“我哭了怎麽了?淹你家房子了?”

“為什麽哭?”

“傅隊長,我哭不哭管你什麽事?”

傅丞硯沒直接接話,他拍了拍她的肩,指間粗粝摩挲過她的肩頭,那種溫度,浸得很深,很遠。

他凝視着,怔了許久,說:

“阿瑤。”

“你哭,我會心疼。”

話一說完,傅丞硯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直接愣滞了好幾秒。

一想到這種酸味肆意的話居然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整個人都有點恍惚。

但是聞卿瑤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她回頭,諷刺般地逡巡了他一番,“你心疼?”

傅丞硯攥了攥拳,掌中的老繭硬硌得讓人手心發顫,“是,我會心疼。”

聞卿瑤看着他,慢慢收回視線,思忖着笑了笑。良久,她斂起眉眼,冷冷道:“傅丞硯,從你一句話不說就消失的那一天起,你在我這就是一座墳包了,墳頭草都三米多高了!”

“……”

“你剛離開的那段日子裏,我到處找你。我哭的時候,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整晚睡不着,連數綿羊都能數到你。最後我收養退役的阿呆,也是因為你。”

“……”

“現在你說我哭了你會心疼,那麽你告訴我,你心疼什麽?心疼我動了兩次手術病恹恹躺在這沒有更慘一些嗎?”

“……”

沒等傅丞硯說話,聞卿瑤就不耐煩地掖了掖被子,覺得後背那兩道視線實在是難受,幹脆将被子一拉,把整個頭都蒙住了。

“你走吧,我們倆沒可能了。”

一通話說出去,心中憋的那口氣終于也消散了一些,白月光什麽的,真的只能用來回憶。

心疼這種話,三年前沒有聽到,現在根本就不想聽了。

遲到的,永遠比不上應時的。

閉着眼睛悶了一會兒,身邊也沒了動靜,聞卿瑤動了動酸麻的胳膊,問道:“你還在嗎?”

意料之中的。

一聲“嗯。”

聞卿瑤躊躇了片刻,“你怎麽不說話?”

“等你罵完。”

“那你挺有受虐傾向的。”

“甘之如饴。”

聞卿瑤愣了愣,哂笑,“不對,我才是受虐狂。追你的時候,被你罵過被你掐過被你擰過還被你拿刀抵過。”

她頓了一下,自嘲道:“幸好沒被你睡過。”

說完,聞卿瑤阖了阖眼,被窩裏本來就黑漆漆一片,她也不知道傅丞硯聽到這句話的表情是什麽樣的,但她能感覺出來,他應該很不是滋味。

如果睡過。

那麽睡完就走。

他真的就是渣男了。

不過在聞卿瑤心裏,他可能還不如渣男。

至少,渣男還願意哄着、騙着、說好聽話。

傅丞硯沉默了片刻,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了一下,“阿瑤,三年前,是我的錯……”

他說着,見聞卿瑤安安靜靜的縮在被子裏,不知道她有沒有睡着,也沒有再說下去。

整個房間阒然無聲,連呼吸聲都能聽到,連心跳聲也能穿過耳膜。

仿佛過了許久,聞卿瑤平靜地問道:“傅丞硯,有人告訴我,這三年來,你一直夢到我,是真的嗎?”

傅丞硯心底遽然一搐,不由問道:“誰告訴你的?鄭淏?他還告訴你什麽……?”

“回答我。”

聞卿瑤扯開被子露出臉,冷冷打斷他。

“……”

她更加平靜了,認真盯着他,從他的眼眸,到鼻尖,又掃過他緊繃的下颌和喉結,一個字一個道:“傅丞硯,你回答我。”

他若不願,她也不想再繼續跟他糾纏什麽,她只想知道答案,知道他這三年來到底是什麽心态。

良久,傅丞硯緩緩道:“是。”

聞言,聞卿瑤攥着被子,越攥越緊,鼻尖酸澀漸漸漫延開,漫及至心肺,又回升沖入大腦。

她怔怔看着他,眼珠下意識轉了轉,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

緩了片刻,聞卿瑤問道:“那我問你,再來一次,你還會推開我嗎?”

推開她?

這番話,傅丞硯回味着,咀嚼着,然而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聞卿瑤便伸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領,用力将他往下一拉。

猝不及防地,那一瞬,溫熱的唇覆了上來,沒有給他片刻遲疑的機會。

久違的溫度和柔軟就像一杯溫水,包裹着他的嘴唇,一剎那,就沉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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