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活着的人總要繼續努……

暗淡的走廊, 容拾輕扶了一下玻璃門的把手,兩個人的呼吸聲由慢到快,蔣鶴野居高臨下, 手随意地撐在她臉頰一側的牆上,眼眸裏沾了幾分朦胧的情意。

還沒等蔣鶴野說話,容拾就從他旁邊繞回自己家裏了, 臨走的時候還沒忘鎖門。

防範意識倒是挺強的。

蔣鶴野笑笑,餘光掃到她的背影, 直至消失在視線內才回神。

容拾直接去了二樓房間, 關上門緊接着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臉上泛熱, 過幾分鐘後才逐漸降溫。

蔣鶴野這個人……

她去衛生間沖了把臉, 鏡子裏的自己臉上挂着水珠,從側臉劃到下巴, 放在旁邊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震了幾下,容拾拿起來看了一眼, 是韓越的微信消息。

可能是不清楚她睡沒睡,韓越沒直接打電話。

容拾扯了幾張衛生紙把手擦幹, 拖着步子走到床邊。

【韓越】:林璐把東西都發給我了, 你放心,這事我會盡快處理。

容拾沒回複他, 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幾秒後就通了,韓越挺驚訝地開口問了句:“這麽晚還不睡?”

“說完就去。”容拾別了別耳邊的碎發, 繼而起身往陽臺門那邊走。

還沒來得及拉窗簾,落地窗外的綠化帶被纏繞了幾圈彩燈,每年這個時候,孤身一人也能感覺到幾分熱鬧。

但是今年, 好像又不太一樣。

容拾沒出聲,韓越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依舊是公事公辦的語氣,“這事其實不難,但是你也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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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陸總那邊股票賣的狠,完全是千金散盡的意思,我這幾天讓助理去跟幾個公司談談,把這事做幹淨。”韓越在那邊翻了兩頁林璐傳過來的結算資料,沒來由地調笑了句:“容總,你挺有錢啊。”

容拾這些年攢下的自己也沒細數,只是大概心裏有數,買老陸總的股份還是綽綽有餘。

“本來想着你要是手裏錢不夠,我就再自己幫着墊點。”韓越笑了一聲,現在看來,根本用不上他。

容拾:“用不着,你留着以後成家養老吧。”

韓越這些年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再沒錢,那豈不是連機會都不剩了。

聽到成家兩個字後,韓越的笑意僵在嘴角,語氣倒是沒變,平靜如常:“再說吧,現在工作忙。”

這種事強求不來,容拾也沒打算苦口婆心勸他。

兩個人聊了幾句工作方面的事,韓越就在那邊催着她去休息了,摁掉電話後,容拾順手拉上了窗簾。

英國執行官辦公室內坐着的男人久久沒回過神,手側邊的咖啡都放涼了……

……

翌日,容拾一早洗漱好,下樓去開玻璃門的鎖,車被容言開走了,因着上午沒有太重要的事,容拾給林璐放了半天假。

蔣鶴野穿着黑色運動褲,像是剛跑完步回來,端着粥和煎蛋從廚房走出來,看到了還在走廊裏站着的容拾。

“來吃飯。”蔣鶴野招招手,雙臂抱在胸前。

容拾走過來坐下,手指碰到了碗沿,滾燙的溫度讓她縮了縮手。

蔣鶴野見狀俯下身,用勺子一下下地攪合,慢慢吹着涼氣,“先吃別的。”

容拾手裏拿了一片烤面包,上面的蜂蜜抹得量剛剛好不會讓人覺得甜膩,才吃了兩口,飯桌旁的手機就開始震動。

屏幕上舅舅兩個大字稍顯急促,卻又像在暗示着什麽。

容拾慌神,最後接聽。

舅舅在那邊嘆了口氣,聲音沙啞:“小拾,你外公走了。”

手上的半片面包差點沒拿穩,無論如何,這個人她以後都見不到了。

“來送送他吧。”聽舅舅的聲音,應該是剛哭過,稍微穩定了情緒後才給她打電話。

房間裏太安靜,哪怕沒有開揚聲器,蔣鶴野也能聽到談話內容,他去廚房拿了兩個打包盒出來,把早飯都倒進去。

電話那邊傳來忙音,容拾閉了閉眼睛,慢慢起身回去拿了外套。

其實這件事每個人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突然來臨的這一天,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早晨的風帶着一整晚的寒意,冷冽地叫嚣着,彰顯自己的存在。

容拾披着大衣外套坐在蔣鶴野旁邊的副駕駛位置上,暖風對着身體吹,緩解着窗外的冷氣。

容拾的手上捧着今天的早飯,餘溫環繞在指尖。

一路通暢,蔣鶴野的車穩穩停在醫院的室外停車場。

拉開門之前,蔣鶴野抓住容拾的手,堅定認真且輕聲地告訴她:“別怕。”

“沒事。”容拾回給面前人一個安心的眼神。

遺體早就不能放在病床上了,容拾到醫院裏後舅舅去辦理後續手續,只有容言守在門口,他微躬着身子,兩只手臂支撐在大腿上,看不清表情。

容拾上前了一步,蹲在他身邊,伸手摸了摸自己弟弟的頭。

容言意識到有人來了,漸漸擡起頭,扯出一個笑容:“姐。”

他的眼框紅了兩圈,應該是哭過了,容言一直是個特別好的孩子,別人只要對他有一點好,他就能記很久很久,容拾外婆沒去世時,他也收到過老人的疼愛。

在人離開世界的那一秒,腦海裏能回想得到的全都是他曾經對你好的畫面。

“醫生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氣了,昨天晚上爺爺自己把氧氣罩拔了。”容言深吸了一口氣,跟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地解釋。

以前這麽作的人,現如今為了不給他們添麻煩,就選擇了結束自己生命。

“姐。”容言的眼眶再次濕潤,用手都抹不掉。

舅舅回來的時候,容拾擡頭看了一眼,他的狀态也并不好。

她伸手拿過遺體保存手續,老爺子在醫院沒什麽遺物,後續要做得就是火化下葬。

外婆埋在溫家的墓園裏,兩個人連合葬的機會都沒有。

容拾也沒想過合葬的事,她打算聯系了一塊風水不錯的地方。

老爺子在這個節骨眼上去世,舅舅他們春節也不能出去拜年了,容拾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蔣鶴野,今年也不能陪他回家了。

其實,當時聽到蔣鶴野要帶自己回去的時候,她真的很高興,容拾已經有段時間沒正經過個年了。

她收回視線,跟着舅舅去太平間再看外公一眼,轉身跟蔣鶴野說了句:“在外面等我吧。”

容拾不想讓他進去,畢竟這不是一件多好的事,然而蔣鶴野态度卻異常堅決,不容拒絕。

“我陪你。”

短短三個字,飄落到她耳邊,容拾頓了兩秒後還是妥協了,喃喃吐出一個“好”字。

幾個人走進去,彎彎繞繞地進了一個房間,陰森的氣氛充斥在周圍,這種地方,連牆面都是涼的,刺骨鑽人的悲傷席卷而來。

容拾看到躺在不遠處的外公,他閉着雙眼,白布整齊地包裹住全身,端詳安寧。

還記得外婆去世那年,也是這樣的白布,容拾在她面前跪了很久。

如今,點滴的悲傷被壓在冷靜下面,她擡着頭,沒多說一句話。

單薄的感情和以前的記憶沖擊而來,容拾神情淡然,就靜站在一邊,眼神沒離開,嘴唇卻張不開。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和外公的交流越來越少,最後變成了沉默。

随着外公越來越過分的行為和對她的漠不關心,容拾已經有些累了。

旁邊的蔣鶴野拉了一下她的手,很輕,卻讓人安心。

舅舅在旁邊掉了兩滴眼淚,情緒盡量收住,臨走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眼裏泛酸,出太平間的時候,他打發這群孩子回去。

容言跟局裏請了一周的假,他是老爺子的親孫子,後續還要有一群親戚要應付。

“小拾也先回去吧。”舅舅給蔣鶴野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人帶走,這些天蔣鶴野總來醫院,舅舅也仔細觀察過,發現這孩子也不錯。

容拾點點頭,“嗯”了一聲。

她的語氣淡淡,聽不出有什麽情緒。

跟着蔣鶴野下樓,坐到車上,她都像個沒事人一樣。

他在旁邊遲遲沒發動車子,雙手搭在大腿上,偏頭看了旁邊的人一眼。

容拾意識到他的目光,也不閃躲,視線慢慢交疊在一起。

“別擔心,我沒事。”容拾嘆了口氣,她從得知這個消息後沒有掉一滴眼淚,悲傷是有的,但她這些年過得太清醒了。

很多事,一幕幕都是擺在眼前的,或許她更忘不掉的是自己無可奈何努力拼命的那幾年。

內心矛盾,但理智就是戰勝了一切,如果能輕易一筆勾銷,那她這些年都算什麽?

沒有人的一生所付出的努力是沒有意義的。

“蔣鶴野,你說我外婆會不會原諒他?”或許他們兩個人現在已經見到了,容拾倒是希望外婆還是一個人。

蔣鶴野:“不會。”

“我也覺得不會。”容拾睫毛輕顫,神情像是若有所思。

她的外婆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就算不會對外公說什麽狠話,但一定很失望吧……

回過神,容拾輕抓了一下蔣鶴野的胳膊,淡淡道:“走吧,我們回家。”

車子不能停滞不前,活着的人總要繼續努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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