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夫君,今日怎得回來的這麽早?”

沈珞珞望了一眼天邊剛剛露出頭的太陽,想着這距離下朝的時間還差着一半呢。

“今日皇上突感不适,便早些下朝了。”

傅承之轉過身來看着她,淡淡的應了一句,而後徑直入了王氏屋內。

沈珞珞目視着他離開,到嘴的話只得生生咽了回去。

便覺無趣,只好轉身往北堂的方向去了。

直到站在一衆先人的牌位前,她才開始驚惶起來。

夫君究竟是何時站在外面的,她們的對話他又聽去了多少,今日這蠻狠的模樣是不是吓到他了。

不知又讓他對自己的不喜,又加深了幾分?

想到這些,她滿腦子的委屈全然消失了,轉而被擔心和後怕填補的滿滿當當。

心事重重的跪在香案前的蒲團上,也顧不上去給列祖列宗請安問好了。

壽齊院內,傅承之正與王氏邊吃茶邊閑談着。

在聽見自己的兒子說到皇上對他十分看重的時候,王氏樂的嘴都快合不攏了。

她笑着連連贊嘆道:“我兒就是人中龍鳳,日後定會有更大的作為,為娘真是為你感到高興啊,若是你父親在天有靈,也定然會感到欣慰的。”

“你怎麽又提他。”

就在這一瞬間,傅承之面上的笑意便褪的幹幹淨淨,語氣也變的冰冷起來。

王氏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讪笑道:“不提,不提,為娘以後再也不提了。”

一提到傅老爺子傅承之就想起了幼時那段悲涼的光景,情緒也跟着波動了起來。

在他三歲的時候,傅柏不知在哪裏染上了賭錢的惡習,整日與村子裏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處。

家裏的地荒草都快齊腰深了,他都不管不顧,不僅花光了所有的家底,還把所有的家務活都丢給了他們母子三人,以至于妹妹久病不愈……

想到這些他就覺得一陣惡寒。

當年若不是自己強行要去書院,現在都不知道被賣到了什麽地方。

幸好這老天還算眷顧他,趕在而立之年前頭闖出了個名堂,讓他能一路高升到這個位置。

傅承之猛灌了一口茶,氣的将杯盞狠狠的拍在了桌上。

王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無言。

室內沉默了片刻,傅承之才站起來撣了撣衣服道:“母親,兒子方才失禮了,還望母親見諒,兒子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好。”這會兒王氏哪裏敢留他,只得随着他去了。

在傅承之走出去老遠後,王氏才自言自語道:“到底還是沒有放下啊,都是造孽。”

沈珞珞仍是一副眉頭緊皺的神情跪在蒲團上。

正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思考着這事兒該怎麽解決。

冬葵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一個稍厚點的蒲團想要塞到她的膝下,想讓小姐能少受些苦頭,卻被沈珞珞拒絕了。

她搖了搖頭:“不用了,冬葵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這種情形冬葵她哪裏肯走,直接将蒲團往地上一放,直直的跪了下來。

面對着傅家祖先牌位雙手合十:“各位傅家先人們,冬葵在這裏跟你們請安了,我們小姐打小就是個好人,如今嫁到傅家,還望各位先人在天有靈,保佑我家小姐與姑爺能好好的,冬葵願意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傅家。”

見她如此這般為自己着想,沈珞珞覺得窩心極了,彼時一陣暖意從心口湧向了四肢百骸。

她擡手摸了摸冬葵的頭溫柔道:“多虧了有你在,不然我在這傅家可就真的是難過了。”

“小姐,你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希望姑爺能夠看到你對他的好,好好心疼你。”

冬葵伸手憨憨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好意思。

沈珞珞抿了抿下唇嘆了口氣:“我倒是希望夫君能夠能夠如此,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才能将我放在心上,把我當做他的妻。”

話畢,她便聞到一陣淡淡的香氣。

她向來嗅覺就極好,能夠聞見常人不易察覺的氣味。

由于背對着門跪着視線受阻,也不知道來人是誰,她輕輕拍了拍冬葵的手低聲道:“外面有人來了,你去看看是誰。”

冬葵點點頭,立即站了起來。

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朝門外看了一眼,便看見傅承之神情漠然的站在門外。

兩人視線相對,冬葵被吓了一個激靈,她立即站直了身子恭謹道:“姑爺,你何時過來的?”

傅承之本就是想來看一眼她就離開的,卻不想被這婢子抓個正着。

他略微有些尴尬的甩了甩衣袖,幹脆大步跨進了廳中。

他雙手背在身後,望着面前跪着的人許久才道:“日後莫要再惹母親生氣。”

簡短的一句話仿佛又給了沈珞珞一記重錘。

她本以為傅承之特地繞路過來是為了來關心她的,沒曾想,竟然是要她莫要再惹王氏生氣。

心瞬間又涼了半截,閉了閉眼,才深深嘆出一口氣,起身面對着傅承之道:“夫君這話說的可不對。”

“何處不對?”

傅承之先是一怔,眸光由淡漠轉為驚詫。

“我自以為沒有惹母親生氣,第一,這素衣并非我願意穿的,從嫁與你第二日開始夫君便以我穿的太過華麗你不喜為由,讓我撤去了一應華服,還說你喜歡素白色,我便開始穿成這樣,讓母親不喜甚至是發怒。”

話畢,她瞧着傅承之沒有制止她的意思,便又将後面的話說了出來。

“這第二,夫君你不與我同塌,我一個女子又怎麽生的出孩子來,你說我說的可對?”

雖然句句是反駁傅承之的話,但是沈珞珞的語氣依舊是溫婉的。

她想為自己讨個公道,又不想壞了自己在他心裏的形象。

冬葵見她跪的太久,突然起身有些站不住,趕緊跑上去将她攙扶着。

第一次見着小姐反駁姑爺,她心裏別提多開心了,暗暗為沈珞珞鼓氣。

沈珞珞就這樣直勾勾的看着傅承之,觀察着他面上的微表情,等着他的回答。

一直等了一盞茶的時間,都沒聽到她想聽到的。

就在她準備主動說話的時候,聽到傅承之道:“我書房還有些事要處理,先回去了。”

說完連讓她反應的時間都不給,直接轉身離開了北堂。

沈珞珞差點氣的背過氣去。

這可真真是她的好夫君啊,她不僅不能說他,還要默默忍着。

“小姐,小心。”

冬葵趕緊将險些暈倒的沈珞珞攬住了,将她輕輕放在蒲團上坐好,不停的給她揉腿,一副擔心的不得了的模樣。

“小姐,這姑爺是老寒潭嗎?怎麽總是也捂不熱,說話冷冰冰簡直要凍死人,連你說的話他都不理。”

冬葵覺得自己要被這榆木疙瘩氣死了。

“看這樣子興許是吧。”

沈珞珞忍着膝蓋處傳來的疼痛,想着到底是為何緣故讓他這麽冷冰冰的對待自己。

難道他也如同王氏一般不喜歡她這商賈出身?

其實這種念頭她起了不止一次了。

剛剛進門時帶着爹爹親自把關為她量身定制的常服,可謂是京中貴女們望塵莫及的樣式,精美絕倫宛如天仙。

只是婚後第二日,傅承之便說他不喜歡他的夫人穿的這般招搖,還是素衣較好。

于是她便把将這些衣服首飾盡數鎖進了箱子裏,至此以後它們就再也沒有見過天日,只怕是已經積了不少灰了。

“冬葵,你說……夫君他是不是也嫌棄我們的出身?”沈珞珞微擰秀眉望着空無一人的院子道。

冬葵趕緊搖了搖頭:“我看不會吧,姑爺他向來清冷,應該不會那麽世俗。”

她其實也是這麽認為的,只是為了不讓小姐傷心,只好睜着眼睛說瞎話哄着她。

“就算是他看不上我們的出身,我也不會嫌棄自己的,若不是父親經商我們哪來的這種好日子,更何況父親的生意都做到全京都第一了,也算是商界翹楚,要不是……”

說到後面她的語氣漸漸低了下來。

遙想起還未出嫁時,父親為了她的幸福可是舍了一半的家産。

她定要不負父親這般心意,好好的做這個禦史夫人。

為了父親,為了自己的幸福,她要忍讓,沈珞珞如是想。

她的思路突然就變得明朗了起來。

重新在蒲團上跪好,背脊挺得筆直,姿态也越發的端莊起來。

她相信通過自己的努力,定有一日能讓夫君改變态度愛上自己。

水滴石穿都可以,人心都是肉長的,還能比石頭更硬不成。

等到她回到桃園後,發現書房與卧房內空無一人,才知道傅承之下午又出門去了。

沈珞珞随意吃了些點心,繡起了還未完工的絹帕。

晚間十分見他還未歸來,她便自己吃了飯食。

之後又坐在窗前等了許久,仍不見他回來,困意襲來眼皮開始打架,便躺在塌上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屋內點着暈黃的燭火,冬葵已經不見了蹤影,只見傅承之正拿着一本書坐在桌前看着。

她蹑手蹑腳的走了過去,伸手圈在他的脖頸間,将臉蹭在他的臉頰上聲音輕柔:“夫君,今日可有累着?”

傅承之将書往桌上一叩,立即伸手撥開了她的雙臂。

起身退到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冷聲道:“未曾,你想做什麽?”

“夫君……”

沈珞珞又輕柔的喚了他一聲,想要靠近他,卻看見他又往後退了一步。

“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上朝。”

他擡手指了指挂着淡青色帳慢的床榻。

沈珞珞見他這樣,就知道不用再說什麽了。

說了也是白費心思,只好轉身回到塌前,掀開淡青色帳慢躺了上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