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側着身透過青色帳幔望向羅漢床上那人,見他背對着自己,便覺得無趣。

忽的想起今日聞到的香味,只覺似是與前日有些不同,就有些詫異。

她想了半晌要不要問問他,又怕問的太直接惹他不高興。

在被子裏悶了半天才道:“夫君,你睡了嗎?”

然而問出口的話與心裏想的截然不同。

“沒,何事?”

羅漢床上的那人還是冷冷的語氣。

“我想問下夫君,你最近可有買什麽香料回來?我做了一個荷包裏面還不知道放什麽好,要不你幫我拿個主意?”

沈珞珞找了個由頭試探着問他。

對面那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翻了個身,語氣淡淡:“沒有,改日你叫上個丫鬟出去買吧。”

沈珞珞哦了一聲,便不想再接話了。

他分明就是在騙她!

這幾日他的身上除了一如既往的皂角味,明明就多了兩種她不曾聞過的香味。

她努力壓制着自己那顆胡思亂的心,轉過身去背對着傅承之。

這會兒氣的都不想理他了。

正生悶氣間,聽得那邊那人突然又說道:“明日我有幾個同僚要過來府中議事,你命人将花廳收拾出來,備好茶水,勿要丢了府中顏面。”

“恩。”

沈珞珞淺淺的應了一聲,随着困意越來越重,她只覺得眼皮開始打架。

最後,連傅承之說了什麽她都聽不見了。

交代完事情之後,傅承之卻有些睡不着了,他仰面躺在羅漢床上望着窗外透進來的清冷月輝發着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帳幔那處突然傳來了沈珞珞的喊叫聲。

“傅承之你個王八蛋,竟然敢這樣對待本小姐,傅承之,我到底是哪一點不好,你就這麽看不上我?”

她的語氣從盛怒慢慢轉變成低泣,聲音哽咽,還帶着些許卑微的乞求。

他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夢話。

傅承之側首看着她,見她整個身子蜷縮在被子裏,不住地發着抖,一時動了恻隐之心。

他撩開被子,起身走到了她的榻前,隔着帳幔看着裏面被寝被包裹着的人。

柔軟的緞面寝被将沈珞珞那姣好的身形勾勒的淋漓盡致,看的他心頭有了種異樣的感覺。

他忽然就想将她摟進懷中。

白日裏在王氏的房中,他為了安撫自己母親的心,曾答應過她要在三個月之內讓傅家有後。

如今他已然二十八了,與他同齡的人早就孩子滿地跑了,他卻還是孑然一身,說到底還是有些愧對傅家列祖列宗的。

母親說的沒有錯,老人家不過也只是為了抱孫子,享受天倫之樂而已。

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只怕是會讓母親傷心,傅承之如是想。

他定了定神,伸手輕輕的撥開帳幔。

正欲上榻,卻聽得有人在外面輕聲問道:“小姐姑爺,你們沒事吧。”

原是冬葵起夜路過主院時,聽得沈珞珞的聲音有點不對,以為她與姑爺吵起來了,便跑過來詢問。

看着窗紙上印着的人影,傅承之突然清醒了過來。

他趕緊放下了手裏握着的帳幔,像是驚到一般快步退回到羅漢床前,冷冷道:“沒事。”

“沒事就好,那奴婢先告退了。”

冬葵這才放下心來,聽着裏面沒有動靜了才快步往恭房去了。

傅承之靠在枕頭上,看到沈珞珞已經平靜下來,擡手揉了揉眉心,有些責怪自己差點犯了錯誤。

眼前浮現出那張如花似玉的小臉,正嘟着嘴朝他撒嬌。

“承哥哥,你可不能負了人家。”

幸好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不然怎麽向她交代。

傅承之整了整衣襟,暗暗告誡自己,日後定不能再起這種念頭了。

只要再等半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決了,到那時再延續香火也不算太遲。

第二日将傅承之送出門後,沈珞珞便開始張羅着即将招待客人的事宜。

從花廳到長廊,一直延伸到後花園她都親自把關,将每一處犄角旮旯都清理的十分幹淨。

由于現在是冬季,還未入春,到處都還是一片蕭條的景象。

院子裏除了幾株紅梅以外,便再也沒有其他可以作裝飾的花朵了。

而那窗外一大片殷紅的梅花開的正旺,因為長久未修,有些枝桠已經延伸到花廳內的窗檐上。

雜亂交錯,疊在一處看着實在是不美觀。

便想着将它修剪修剪,好給這花廳增些美感。

她站在屋內由內向外的修剪着梅花枝桠,神情十分專注。

捏着剪刀的纖手不停的上下翻飛流轉着,連手背被凍得通紅她都無暇顧及。

“小姐,看你的手都凍紅了,還是讓冬葵來吧。”

冬葵是個眼尖的,立即拿了一個暖手爐遞到了她的跟前兒。

沈珞珞瞥了一眼自己凍紅的手,卻不為所動。

“無礙,整日窩在屋子裏都快發黴了,算算日子我都半年沒有修剪過花木,早就心癢難耐了,今日得了這機會,那還不得好好的過過瘾。”

冬葵撇了撇嘴,将暖爐揣到自己的懷裏。

“嫁到這裏當真是委屈了小姐,老夫人不疼你也就罷了,就連姑爺都不貼心,想做個自己喜歡的東西都不能。”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便像滾豆子般落了下來。

“怎麽說着說着就哭上了?”

沈珞珞停下手裏的動作,從懷裏掏出一塊繡着墨竹的絹帕,輕輕拭了拭她雙頰的淚珠。

安慰道:“別這麽多愁善感了,日子總會好起來的不是嗎?”

沈珞珞一直是一個樂天派的人,即便是遇到困境,她都堅信總有一日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都是婢子的錯,又惹小姐不開心了。”

見小姐臉上沒了笑容,冬葵便覺的自己又做錯了,有些悔不該這樣多愁善感。

自己本就是個丫頭,伺候主子是她的本份,卻還要主子反過來照顧她的情緒。

“都說了不要總是認錯來認錯去的,你家小姐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就是你啊,要多想想美好的事情,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呢。”

沈珞珞伸手戳了戳冬葵的小臉,淡然一笑。

“小姐,好癢啊。”

冬葵撓了撓臉,咯咯的笑了起來。

想了想她又道:“若是在沈府,小姐現在不知有多開心呢。”

聽到沈府兩字,沈珞珞牽着梅花枝丫的指頭突然就定住了。

忽的就想起來自己院子裏那成片的粉梅,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光景。

還有,父親是不是也還安好,是瘦了還是胖了。

“等正月過完我們就回府去看看吧。”

她把最後一枝梅花修剪好,将剪刀遞給了冬葵。

“太好了,可以回去看看了。”

冬葵接過剪刀,高興的手舞足蹈。

“行了,先講這散亂在地上的梅枝收拾收拾吧。”

沈珞珞嘴角噙着笑,假裝瞪了她一眼。

兩人将地上散落的花枝盡數收進了竹筐內,才款步出了花廳。

沈珞珞站在門口又向內掃視了一眼,見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條,圓窗處的梅花枝桠也點綴的恰到好處,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小姐,你可真厲害,随便剪一剪就讓這屋子變得不一樣了。”冬葵忍不住贊嘆道。

“什麽時候學會溜須拍馬了?”

沈珞珞擡手敲了敲冬葵的小腦袋,笑着嗔怪她。

“不是馬屁,是小姐你真的厲害。”

兩人說着話便往外走去,卻冷不丁被疾步跑來的人撞了個正着。

沈珞珞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人是墨雲。

随即問道:“跑這麽急作何,老爺他們回來了嗎?”

自從那日被罰來桃園開始,沈珞珞便一直沒有見到過她。

知道她是在躲着自己,沒想到今日竟在這裏碰見了。

墨雲見手中托盤上的熱茶只溢出來一點,便有些不高興了。

心裏盤算着該怎麽讓它全部灑出來,面上卻堆着笑意:“回夫人的話,客人還沒到呢。”

她才不會那麽好心告訴沈珞珞,老爺已經帶人往這邊來了,墨雲暗想。

沈珞珞朝她點點頭,準備離開,墨雲見狀,緊跟着也往前走了幾步。

見她下了一級臺階,墨雲一個箭步轉身,對着背着她的主仆二人,将托盤中的茶水快速的丢了出去。

一整壺茶水盡數潑在了沈珞珞的肩頭,茶水順着她的肩膀快速的流向了她的前胸衣襟。

手裏提着的竹筐也因這突如其來的撞擊狠狠甩在了地上。

裏面的花瓣頓時散了滿地,還有一些被風吹着沾到了她的衣服與發絲上。

就這麽瞬間的功夫,她的上衣已然濕透了大半。

胸前的凹凸也顯得格外明顯,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淩亂。

算着時辰,估摸着傅承之幾人應該已經快到了花廳,墨雲立刻跑過去撿起地上的茶壺。

沾了些茶水塗在眼下,假裝剛剛哭過。

“小姐,你沒事吧?有沒有被燙傷?”

冬葵急的都快哭出來了,她手忙腳亂的去摸沈珞珞身上衣服的溫度。

發現只是有點熱并不燙,她才微微松了口氣。

轉過身來狠狠的瞪了一眼墨雲:“墨雲,你在幹什麽?”

“夫人,方才這路太滑,婢子沒站穩不小心潑了夫人一身,還請夫人大人有大量,饒了婢子這回。”

說完,她朝沈珞珞微微拂了拂身,連跪都懶得跪。

“先不要說這些,将這裏趕緊收拾收拾,再去沏一壺茶來,別讓客人看了笑話。”

沈珞珞邊拍去身上的茶葉邊朝墨雲吩咐。

在這個節骨眼上弄成這樣,可不是什麽好事。

與此同時,從垂花拱門外傳來一個嗓音極高的男聲:“怕誰看了笑話去啊?”

這聲音帶着些玩笑的意味,卻絲毫沒有不敬之意。

沈珞珞心下一沉,這下可不太妙。

她這副模樣還真真的叫人看了笑話。

眼下避無可避,也只好硬着頭皮來面對了。

墨雲趕緊退到了沈珞珞的身後,聽着那邊傳來的聲音,越發的高興起來。

想着等會傅承之看見沈珞珞在這麽重要的時刻出了醜,會不會大發雷霆。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就微微的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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