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彼時,便看見傅承之帶着幾個男子從垂花門處信步走了進來。
沈珞珞趕緊往後面退了一步,端莊的朝幾人拂了拂。
“見過各位大人。”
“傅兄,這就是弟妹嗎?”一個着玄色長袍的男子問道。
“是內人,讓各位同僚看笑話了。”
在垂花門外他就知曉這裏面出了亂子,這會兒心緒煩悶異常。
他面上雖是一派祥和,心中卻已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從他帶着人入府開始便已經差人告知了沈珞珞。
沒想到她不僅沒有回避,反而在這裏鬧了這麽大的亂子,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
“各位同僚裏面先請,待我處理好此事便來與你們詳談。”
他朝身後的懷安使了個眼色,懷安立即走了出來。
朝衆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恭謹道:“各位大人,裏面請。”
待幾人都入了花廳,傅承之立即就變了臉色。
轉過身怒視着沈珞珞:“不是讓你收拾完了就回房去的嗎?還有你這服……成何體統。”
他看着她胸前衣襟上的淺色污跡憤怒的一甩衣袖。
“夫君息怒,我本想收拾完這裏就回房的,怎料這石階太滑,墨雲她……”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傅承之給生生打斷了。
“墨雲怎麽了,你自己将此事弄成這般,還要怪在下人頭上?看來沒有将府內的事務交到你手上是個再正确不過的決定了。”
傅承之直勾勾的盯着她,眸中似在噴火,絲毫沒有憐惜之意。
沈珞珞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她緊緊的攥住了冬葵的手。
生怕她這時候跳出來為她說話,這樣會更加惹怒到傅承之,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這時,卻聽着墨雲那妩媚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
“老爺,都是婢子的錯,是婢子無能,要怪就怪婢子吧,夫人她金枝玉貴,從小就沒有吃過什麽苦,犯些錯誤也是在所難免的。”
她撲通一聲跪就在了傅承之的面前,淚眼婆娑。
見她哭成了個淚人兒,傅承之便更加的厭惡起了沈珞珞。
“起來,哭什麽,我不管她是不是嬌生慣養,既然嫁到傅府就該擔起當家主母的責任,如果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我看日後也不必指望什麽了。”
傅承之斜睨了墨雲一眼又道:“去重新沏一壺茶來。”
“是,老爺,婢子馬上去辦。”
墨雲見此事已經達她心之所期,心裏都樂開了花。
趕緊朝二人行了一禮,小跑着出了院子。
“還杵再在這裏做什麽,還嫌丢人丢的不夠嗎?”
見沈珞珞還站在原地不動,他又氣不打一處來。
沈珞珞此時此刻感到了全所未有的委屈,沒想到他竟當着丫鬟的面斥責自己,不留一絲情面。
她紅着一雙眼,朝傅承之欠了欠身,默默的轉身走了出去。
冬葵在一旁幹看着,氣的都快咬碎了後槽牙。
她恨恨的瞪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墨雲,大有想要與她魚死網破之意。
待到兩人離開花廳有一段距離後,冬葵問道:“小姐,你為何不讓我在老爺面前收拾這個小蹄子。”
沈珞珞回頭看看了一眼花廳的方向,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說起這事,我倒是要給你提個醒兒,往後在這府中你盡量不要與這墨雲直面鬥狠,她畢竟是老太太屋裏的人,若是有什麽不痛快的,向老太太吹吹耳邊風,那我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她摸了摸仍舊濕搭搭的衣服,感到一陣惡寒。
“那我們就這麽放任她作威作福嗎?”冬葵不解的道。
“當然不。”沈珞珞纖手握成了拳頭,眼神微眯。
她揮開了擋在面前的枯黃柳樹枝條,眸光定定的望着冬葵。
“今日你也看見了,夫君他根本就不聽我解釋,反倒是那墨雲,面上看着是為我說話,實則是在變相诋毀我,日後我們可要謹慎一些。”
冬葵連連點頭應聲:“是,小姐。”
眼下還不能直接與她鬧翻,沈珞珞擔心傅承之會覺得她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
上次硯臺那事就讓他就覺得她太過計較,若是這樣的事情再來一次,她這半年來的努力或許都要白費了。
到時他便更加不會将她放在心上了,沈珞珞暗暗想着,現在她一定不要再惹怒傅承之了。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小姐?”冬葵一臉苦相的看着她道。
“此事我還需仔細想想,先回房吧,我這衣服得先換下來,實在是太難受了。”
沈珞珞将衣襟往外拉了拉,才稍稍覺的舒服了幾分。
兩人走過一段鵝暖石鋪就的小路,繞過潺潺流水的假山石後就到了雲廊。
這裏是入花廳的必經之路,只要穿過雲廊後,很快便可以回到桃園了。
為了不讓更多的仆從見她這副模樣,沈珞珞不禁加快了腳步。
只是越是怕什麽越是來什麽。
兩人才走到雲廊的中段,便看見走廊盡頭處走來了一個翩翩公子。
那男子寬肩窄腰,身着月白色雲紋織錦長袍,發髻被一支雲紋玉簪挽在頭頂,眸光深邃無比,鼻梁高聳,眉宇間頗有幾分英氣。
沈珞珞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見他整個人看上去雖穩重無比,但舉止間還透着些少年氣息。
便暗自猜測,這人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
只是令她驚詫的是他這般年輕竟然就已經在朝為官,可見才華斐然。
不像她那哥哥,這都二十有二了,還在進士的路上摸爬滾打。
人比人簡直氣死人!
她低着頭走在了最裏邊,并不想與這位大人有何交集。
卻不想那人路過她們時将她們叫住了。
“小生見過夫人,許久未見,夫人竟比往日還要美上幾分。”
這男子聲音卻是十分好聽,溫和的猶如冬日裏的暖陽。
只是從他嘴裏說出這樣的話,讓沈珞珞覺得很是不适應。
她已經許久未聽見有人誇她了。
就是在別人的府中誇別人的妻子,這樣是不是不太合規矩?
她停住腳步朝那男子欠了欠身,問道:“大人認識我?”
“認識,那日夫人在晉陽湖落水被傅兄救起,那時我也在,興許是當時太過混亂,夫人受到驚吓不記得了。”那男子朝她笑着解釋道。
沈珞珞微微皺了皺眉,在腦子裏快速的過了一遍那日的情形,發現确實是沒有印象。
她一臉茫然的看了看冬葵,只見冬葵也是一副不知所謂的模樣。
便朝那人搖了搖頭:“大人見諒,我實在是不記得了。”
“夫人不必多禮,那種情形下記不得也實屬正常,請問夫人花廳怎麽走。”
那男子倒也不覺得尴尬,依舊帶着笑意說道。
原來是問路的,沈珞珞心下詫然,這府中的丫鬟怎得沒有帶這位大人前去花廳。
“順着這條路一直走到頭,穿過一個垂花門就到了。”
沈珞珞擡手指了指身後的路,耳朵不由得紅了起來。
“多謝。”
那男子朝她拱了拱手,才轉身往花廳方向去了。
沈珞珞望着那個俊秀的背影暗自神傷。
這傅家老太太還真的是小氣,竟然連丫鬟都不舍得多請幾個,來了客人都沒有帶路的。
這萬一走錯了路,跑到了後宅,那可真是得不償失,讓女眷們如何自處。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那紅的發熱的耳朵,深深嘆了口氣,這下子丢人是丢到家了。
這偌大的府邸,堂堂的三品朝廷命官,府中竟然只有五六個丫鬟。
說出去都叫人笑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禦史夫人小氣摳門呢。
不過當家權掌握在老太太手裏,她也不好說些什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看看什麽時候她願意将這執掌中饋的權利交到她的手裏,她一定将這府中大肆整頓一番。
回到桃園之後,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變的陰沉了起來。
沈珞珞倚在窗臺處百無聊賴的看着院子裏的幾個光禿禿的樹發呆。
她想着明日又到了要給王氏請安的時候,正煩悶的不行。
穿的亮麗些去,王氏定然不會再找她茬,但是回頭碰見傅承之他又會不喜。
真是難上加難!
這段時日梁帝身體不适,将上朝的時間改到了卯時中,時間上也縮短了一半。
而好巧不巧,王氏那邊将請安的時間調到了辰時。
這樣一來,待她請安回來就會正好碰上傅承之。
這事鬧的她都一個頭兩個大,一碗水怎麽都端不平,夾在中間受氣。
“小姐,你快來看這是什麽?”
正在焦頭爛額間,裏間忽的響起了冬葵的聲音。
她回過神,輕輕撥開了門上一片粉色璎珞珠簾,便看見冬葵蹲在羅漢床的床頭倒騰着什麽。
她的半個身子都隐在了暗色裏。
“你在做什麽?”
沈珞珞款步走過去,俯視着冬葵,只見她正在羅漢床下方的架內撥弄着什麽。
“小姐,這有一個暗格,但是被上鎖了婢子打不開。”
冬葵使了蠻力都沒有将這暗格打開,她一臉苦相的看向沈珞珞。
“你讓開,我來試試。”
沈珞珞彎腰蹲下,從頭上取下一支簪子,毫不猶豫的将簪尾塞了進去。
左右各轉了幾圈之後,就聽得鎖孔裏面發出一聲清脆的喀嚓聲,暗格便打開了。
與此同時,她又聞見了那個熟悉的味道。
“開了!小姐你真厲害。”
冬葵簡直要對小姐崇拜的五體投地了。
覺得她除了對冰碴子姑爺軸一點以外,對待其他的事情倒是一點都不含糊。
沈珞珞斜睨了她一眼,将簪子重新戴在頭上,指了指桌上的蠟燭道:“去把蠟燭點燃,這裏太黑了看不清。”
“是,小姐。”
冬葵立即跑過去,将火折子打開,點燃了蠟燭。
待燭光将黑暗的小暗格照亮,沈珞珞就發現在最裏面的位子裏赫然躺着一封信。
而那信封的旁側,還有一個繡着桃花紋路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