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姐,你起身了嗎?”
一大早,沈珞珞便被冬葵的喊叫聲給吵醒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側首望了望窗臺,見外面還未大亮,便覺天色還早,又倒頭睡了過去。
夜裏迷迷糊糊一直都未曾睡好,眼下她覺得腦仁疼痛無比。
将寝被牢牢的捂住頭,不想要聽到外面的叫嚷聲。
只是她似是忽然想起來什麽,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
撥開淡青色帳幔,看向那羅漢床。
便見那邊寝被整整齊齊,沒有絲毫入睡的痕跡。
她心下一沉,暗道不好,難道這傅承之一夜未歸?
她趕緊下榻胡亂的穿好了鞋子,跑到羅漢床前,伸手在裏面探了探溫度。
發現裏面一片冰涼,沒有一絲餘溫,便确定了,這人沒有回來。
現在都開始夜不歸宿了,她覺得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冬葵,你快進來。”
聽到小姐的呼喚,冬葵立即推門而入。
卧房門上的璎珞珠子門簾在她穿過的一瞬間,發出了清脆的叮咚叮咚的聲音。
宛如山間的清泉,清冽無比。
“诶?姑爺他這麽早就出門了嗎?”
看着空空如也的羅漢床,冬葵詫然。
這昨日便聽說皇上告假一日,早早的給各位大人府中送來了休沐帖。
姑爺今日不是應該睡個懶覺才對嗎?
這是在鬧哪樣,該不會這麽早去給老太太請安了吧?
“他昨夜未曾回房。”
沈珞珞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感到一陣煩悶。
“壞了,姑爺該不會昨個夜裏喝酒,把人喝沒了吧?”
冬葵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若是這個原因她還巴不得呢。
只要不是獨自去給老太太請安就成。
他這若是早早的就去請安,小姐那不得又要背一個不孝之罪啊,想起那日在北堂罰跪三個時辰她就渾身冒冷汗。
這老太太也太不是個令人省心的主了。
不光記仇,還刻薄,簡直跟那姑爺一個模子出來的。
就這麽一句話的功夫,她已經在心裏将所有的可能想了個九轉十八彎。
沈珞珞瞥了她一眼,見她緊緊咬着下唇瓣,便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了。
伸手敲了敲她的頭道:“休要胡說,若是他喝酒喝沒了,你家小姐我不就成寡婦了嗎?”
“呸呸呸,婢子又口無遮攔了。”
冬葵撇了撇嘴,趕緊在地上跺了跺腳。
“去把榻上的褥子都收拾起來,還有枕套也需拆取下來清洗,再換上一床新的來。”
昨日夜裏,她就覺得這榻上有些泛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雪的緣故。
總之,她睡得十分不踏實。
這兩日糟心的事情着實是太多了,一件接着一件的來。
她在妝臺前坐下,漫不經心的梳着發尾,看着銅鏡中自己那張絕美的臉。
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夜裏站在她床邊的黑衣人。
那人雖然蒙着面,頭發也被黑布遮的嚴嚴實實,讓人看不見端倪。
但那雙眸子卻是露在外面的,在暗夜裏顯得異常的晶亮。
宛如蒼穹上的星辰,讓人過目難忘。
雖然是在夢中,但是她卻感覺那情形十分真實。
真實的就像是真的發生過一樣,只是會有誰這麽無聊,半夜飛檐走壁潛入禦史府偷窺禦史夫人?
這京城好似還沒有聽說過有哪一號人物有這等怪癖的。
不過,深更半夜遇上這種事如果是真的,那還不得被吓個半死。
她拍了拍胸口,順了口氣,安慰自己道:“都是夢。”
見冬葵還沒過來,便催促道:“怎麽還沒收拾好,還等着你給我整理發髻呢。”
冬葵奧了一聲,有些敷衍的應着她。
這會兒她的心思全部聚集在手裏的東西上,一眨不眨的看着它,都快将這東西盯出重影了。
她總覺得這物件兒有點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人有時候就是這般奇怪。
越是想要想起一個東西便越是想不起來,不想想的時候,便又無時無刻的往腦子裏鑽。
“小姐,這有個東西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她将手裏的香囊在空中揮了揮手。
沈珞珞立即眼尖的發現,這是她們在羅漢床下面的暗格內找到的那個香囊。
桃花紋月白色錦緞外披,墜着短短的粉色流蘇。
她立即放下梳子,疾步過去将那香囊接了過來,謹慎問道:“你怎麽将它拿出來了?”
她回頭警惕的看了看門口,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
直到确定外面沒有人,才松了口氣。
這東西她還不知道傅承之到底是何用意。
總之,能将它放在這麽隐秘的位置,定有一些緣故在裏面。
在沒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萬不可擅動。
“小姐,這個不是我拿出來的,是在你的枕頭裏面發現的。”
方才她正拆着枕頭套,在枕芯掉出來的一瞬間,這個香囊也跟着掉了出來。
那時,她還納悶什麽時候放了這個東西在裏面的。
見小姐一臉的迷茫,她又問:“這個香囊我瞧着眼熟,不是小姐你放進去的吧?”
沈珞珞搖了搖頭道:“不是,這是前兩天我們在羅漢床下的暗格裏發現的,你難道忘了?”
她指了指羅漢床的方向。
冬葵恍然大悟。
她拍了拍自己锃亮的腦門,嘟着嘴道:“我這兩日腦子裏只記得與姑爺鬥狠,把這些都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沈珞珞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總是這樣對他,你就是不聽。”
冬葵朝她憨憨一笑,趕緊把話題繞了過去。
“小姐,這姑爺為何将這香囊放在你的枕頭裏啊?”
沈珞珞搖了搖頭,這事,她上哪知道去。
将香囊送至鼻端嗅了嗅,還是與之前一樣的味道。
她像是想到什麽一般,立即将香囊塞進了枕頭裏面,在外面套上了被退下來的枕套。
随後朝冬葵吩咐道:“只換床單與寝被,枕頭勿需再動,還有,這件事不許聲張。”
她倒要是看看,她這夫君到底是唱哪出。
不知他從何處帶回這香囊,先是将它藏起來,如今又将它放入了她的枕頭內。
若是為她好也就罷了,若是有別的心思,那她可就得想想計策,該怎麽應對了。
她看的出來,這傅承之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告訴自己。
冬葵連連點頭,梳着丫鬟頭的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得。
她一動,發包上面綁着的絨花小球便跟着一上一下的跳動着。
模樣看上去很是可愛,沈珞珞看的有些想笑。
在兩人說話間,她便聽見院子裏響起了腳步聲。
咯吱,咯吱……
由遠及近,聲音是往她們這邊來的。
沈珞珞趕緊朝冬葵使了個眼色,便匆匆迎了出去。
挑開防寒門簾定睛一看,便望見傅承之清冷的身形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他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長袍,腰間系着暗墨色的腰帶,上面還墜着幾顆赭石玉墜。
這一身衣物竟然将他襯托的肌白如雪。
再加上他那清貴的氣質,在陽春白雪的映襯下,竟好似畫裏走出來的一般。
只是,這身衣服她沒見過!
“夫君,你回來了,醉酒後身子是不是很不舒服,我給你煮好了醒酒湯,捎後便讓秋蓮端過來。”
沈珞珞笑盈盈的站在檐下看着他,言辭裏滿是關切與心疼。
傅承之的腳步驟然停住,他看見面前的女人竟然穿着一身鵝黃色的煙雲胡蝶裙。
長發随意披在肩頭,耳垂上還墜着兩只通透的鵝黃玉石耳墜。
這裝扮竟與小知有幾分相似。
他的臉色立即就沉了下來,冷冷道:“換了,你不适合這個顏色。”
在他心裏,許知怡是配得上所有美好的女子。
像這般美好的東西別人都不配擁有,尤其是面前這個女人。
他從她的身旁走過去,周身散發着涼意,讓沈珞珞十分的不适。
即使現在被這暖暖的陽光包裹着,她也感受不到一絲絲暖意。
只覺一股逼人的寒氣從腳底往上湧,通往四肢百骸。
“還有,我的事不需要你來操心,你只管做好你的禦史夫人即可。”
神思恍惚間,又聽得背後傳來傅承之的聲音,居然比方才還要涼薄。
這句“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操心”久久萦繞在沈珞珞的心頭,無法散去。
像一根刺,紮的她避無可避。
她撫摸着身上這套略顯寒酸的衣裙,暗自神傷。
想着,也沒有穿過于花枝招展,也未曾在臉上施任何粉黛,就只是換個顏色,怎麽就又礙他眼了。
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昨日絕不是只有意見不合這個原因,定然還有其他緣故。
否則,怎麽也無法說通他的這番變化。
雖說往日他對自己也不甚熱情,但也不至于将她當做陌生人。
若是究其根本,還得需要自己親自去查查原因。
她想了想道:“今日要去母親那裏請安,不能再穿素衣白裳了,否則又要在傅家列祖列宗面前跪上三個時辰了。”
她定了定神,大步進了屋子。
傅承之微微頓足,神情微動。
不過也就只剎那時間,他便又恢複如常了。
而後便有丫鬟送來早食,兩人就在別別扭扭中吃完了這頓各懷心思的早飯。
沈珞珞随意吃了兩口稀粥,便将碗筷放下了。
她心裏擱置了太多問題想要得到答案,以至于吃飯都失了胃口。
躊躇了了半晌,才向他問道:“夫君,昨夜為何沒有回來,是歇在了酒樓嗎?我都擔心了一整夜。”
傅承之捏筷子的手驟然顫抖了一下。
聽她說到酒樓,他覺得似乎有些對不住沈珞珞。
畢竟她現在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她為自己擔心了一夜,而他卻在抱着別的女人……
但是只要他有了這樣的念頭,就立刻想起了昨夜許知怡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
她訴他不把她放在心上,訴他不在意她,他就立刻将尚存的一絲不忍抛到了九霄雲外。
與此同時,在他心裏許知怡才是他傅府正正經經的少夫人,而沈氏只是個暫時的替代品這件事,牢牢的釘在了他的心口。
如此一來,他便再也沒有了心理負擔。
毫無感情的道:“與同僚一同飲酒,醉了便宿在酒樓了。”
話畢,放下碗筷,只身踱步去了書房。
動作一氣呵成,連讓沈珞珞說話的機會都不給。
偌大的房間只留下沈珞珞一人呆坐在飯桌前,目光呆滞的望着那幾疊小菜發呆。
望着望着,她的眼前便開始模糊起來,桌子上的碗碟也開始出現重影。
緊接着眼眶一陣酸疼,便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她的粉頰上滾落下來。
啪嗒!
帶着熱氣的淚珠滴在她的手背上,暈開成了一朵無色的花。
“小姐,你怎麽哭了?”
冬葵趕緊掏出絹帕給她擦拭着臉頰,卻被沈珞珞擋開了。
她伏在桌上狠狠的大哭了一場。
冬葵在一旁急的都快跟着哭了。
她不停的安撫着小姐消瘦的後背,心裏将姑爺狠狠的問候了一遍。
“冬葵,你看我眼睛腫了嗎?待會兒還要去給老太太請安呢。”
她突然想起來早晨丫鬟送來的信,說老太太今日想多睡一會兒,等她起身了再來尋她過去。
這都過了這麽久,老太太該是要遣人來喚她了。
她再哭下去,恐怕是連胭脂水粉都遮不住這紅腫的眼睛了。
撩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珠,深深的嘆了口氣,擡眸望向冬葵。
“我眼睛是不是腫的很厲害?”
冬葵瞪大眸子看了看她的眼睛,搖了搖頭。
“眼睛倒是還好,只有一點點紅腫,胭脂興許能遮得住。”
話畢,她又悲戚道:“小姐,你以後可別再這麽折磨自己了,你這哭的婢子都快心疼死了。”
沈珞珞微微點了點頭,再沒有說話。
聽着冬葵在耳邊絮絮叨叨,她的思緒又飛出了天際。
她怎麽都想不明白,她沈珞珞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材有身材,要錢有錢的。
怎得他就如此看不上她,還要無時不刻的給她臉色看。
作為她的夫君,夜不歸宿也就罷了。
她不過問了一句,那人就立刻甩臉色走人,她做這些不都是因為關心他嗎?
做他的妻子都卑微到如此地步了,他到底還有何處不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