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行人由沈珞珞為首,桂媽媽墊後,幾個較為壯實的丫鬟押着墨雲,浩浩湯湯的往壽齊院去了。
讓沈珞珞沒想到是,王氏竟早早的就在主院兒裏候着了。
她今日着一身黑色如意飛紋夾襖,額前帶着條鑲白玉寶石的抹額,發間斜插着一支金枝翡翠釵,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貴氣。
見衆人進來,她不緊不慢将手裏的佛珠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沈珞珞不動聲色的站在廳中的并蒂蓮地毯上,臉上擎着笑意。
她等着看這場鬧劇該如何收場。
“镯子找着了?”
王氏朝衆人瞥了一眼,言辭淡淡。
桂媽媽自是當仁不讓的站了出來,這事情本就是她負責的,功勞自然都是屬于她的,定是不會讓旁人搶了去。
“禀太太,手镯已經尋回來了,是……是在墨雲姑娘的妝盒內找到的。”
桂媽媽将镯子盛到了王氏的手上,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墨雲。
正好看見她一副恨的咬牙切齒的模樣看着自己,她便一狠心又加了一句。
“夫人可以作證。”
就一句話的功夫,便将矛頭指向了沈珞珞。
沈珞珞本來只是想當個旁觀者,順便瞧瞧這王氏該如何處置她這日日寵着的丫頭的,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
王氏摩挲着手裏的玉镯,瞥了一眼沈珞珞,淡淡道:“珞珞,你來說說。”
沈珞珞只好朝王氏拂了拂道:“回母親的話,這手镯确實是在墨雲的妝盒內發現的,珞珞可以作證。”
王氏哦了一聲,斜睨了一眼墨雲,有些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耐。
她本以為這墨雲是個機靈的,讓她去清掃桃園,表面上是做活計,實際上是讓她抓抓沈珞珞的小辮子。
如今可倒好,她不僅沒有領略到她的意思,還潛入她的房內将手镯偷出去陷害沈珞珞。
若說陷害成功,那倒是件好事,她可以狠狠的治治這個媳婦。
只是…沒想到這墨雲竟然是個蠢笨的。
偷雞不成蝕把米,還将自個兒搭進去了,這找誰說理去。
見王氏愣神,沈珞珞試探着喚她:“母親?”
這種時候,王氏想要糊弄過去,她可不答應!
“那你說該如何處置?”
王氏依舊神情淡淡,絲毫看不出來她是喜是怒。
“自然是将這賊子發賣了,以儆效尤,今日敢盜取母親的镯子,來日就敢盜人了!”
沈珞珞目光凜冽的望向衆人,一群丫鬟仆婦立即就将頭垂了下去,這種時刻誰敢造次。
王氏捏緊了手裏的玉镯,有些氣血上湧。
發賣出去她定然是舍不得的,但是不懲罰又有些說不過去,畢竟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呢。
這墨雲自小便跟着她,并且模樣上與她那死去女兒有些相似,王氏便一直對墨雲照顧有加。
她想了片刻才道:“不過就是個镯子,發賣到不至于,便将她罰去做末等丫頭,好好吃幾年苦頭學學做人罷。”
王氏看着墨雲,眼神十分複雜。
此話一出,沈珞珞便立即知曉了她的意思,這還是要保她。
到底是傅承之的母親,縱使再怎麽過分,沈珞珞都是要忍讓幾分的,也不好直接反駁她。
只是不能罰出府去,苦頭她還是要吃一些的,不然怎麽能消她心頭之恨。
她朝王氏笑道:“母親你有所不知,這末等丫頭也分幾種,有刷洗馬廄的,清洗恭房的,不知母親說的是哪一種?”
為了制止王氏偏私,她便将這些一一列舉了出來,讓王氏想偏袒都偏袒不了。
衆丫鬟仆婦聽到這話,都将視線落在跪在地上的墨雲身上。
她們都在努力憋着笑,也不敢出聲。
但是心裏卻是異常的舒爽,暗暗唾棄她,想着這跋扈的女人總算是受到懲罰了。
此時的王氏已經稍稍有些坐不住了,臉上的淡然已經消失殆盡,面色逐漸趨向鐵青。
她瞪了一眼沈珞珞,略微一沉思道:“刷洗馬廄。”
聽到這四個字,墨雲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這消息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刷洗馬廄那就是要日日夜夜與那幾個畜生為伍。
不僅月銀少的可憐,就連傅承之她一個月也見不到兩回了,這怎能不叫她傷心難過。
最後,這場鬧劇在墨雲裝暈的情況下,才宣告結束。
從壽齊院出來,沈珞珞的心情第一次覺得這麽暢快。
這傅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馬廄與桃園可是隔着好幾個院子,想要再遇見她那便是沒那麽容易了。
按照傅府規矩,沒有主家的允許,下人們必須各司其職,還不能随意串門,一經發現必定從重罰之。
如此一來,她便不用再因為這婢子鬧的心情不快了。
她随手摘下透過镂空雕花廊檐伸到游廊內的迎春花枝,在手裏轉了轉,朝冬葵笑道:“今日心情好,我們出府去逛逛。”
“真的嗎?小姐?”
冬葵都高興壞了,抱着沈珞珞的胳膊一陣歡呼雀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得。
但是高興之餘,她還是沒有忘記自己要問的問題,一直等到回了桃園才将問題說了出來。
“小姐,這個手镯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沈珞珞故作神秘的笑道:“山人自有妙計!”
冬葵本來就已經被這問題折磨的心癢難耐了,見小姐還神神秘秘的,當即拉着她道:“小姐,你就滿足下婢子的好奇心吧,婢子都快要憋壞了。”
沈珞珞将迎春花枝放進了桌上的花瓶內,接過冬葵手裏的茶,抿了一口,嫣然一笑。
“手镯是我讓人放在墨雲妝盒內的,本來這玉镯是她嫁禍給我的,但是被我發現了,就趁他們搜查屋子的時候讓雨夏偷偷拿過去,塞進了她的妝盒內。”
冬葵聽的一臉震驚,沒想到小姐悶聲做了件大事。
只是……這雨夏是老太太房裏的人,又怎會随意被收買?
“小姐,這雨夏不是老夫人房裏的嗎?怎麽會聽你使喚啊?”
沈珞珞瞥了她一眼打趣道:有錢能使鬼推磨!”
冬葵奧了一聲,半是明白,半是糊塗。
不過,在她心裏除了沈珞珞的切身事情她比較在意以外,對待旁人的事她一向都是不上心的。
也不喜歡多事,見眼下一切都解決了,便也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沈珞珞看着冬葵還有些稚嫩的小臉,想着有些事情不必要她接觸太多。
單純些總好過整日與陰謀詭計為伍。
這是她最不願意看見的事情,可如今為了生存,她已然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模樣。
那日深夜她從傅承之書房獨自回來,中途正巧趕上了下雨。
為躲雨,她慌亂間跑進了西南角客房前面的亭子裏。
這客房在沒有客人的時候,一般是不點燈的,也不會有下人在此守着,因此這裏到了夜裏一片漆黑。
但是好巧不巧,便看見假山後面有一個女子正與趴在院牆上的男子說着話,聲音聽起來十分的悲傷。
從他們的談話間,她得知這女子已經懷孕一月有餘,而她還有一年才能拿到賣身契回家。
沈珞珞愕然。
按照梁朝律例,賣身期間若是發現與外男私通,甚至是懷孕,是要被主家杖斃的。
這事對那丫環來說可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她暗暗想着,不知道她會如何解決。
沈珞珞一直隐在柱子後方,直到那男子沒了蹤跡。
她驚訝的發現,這女子竟然是王氏屋裏的人,名喚雨夏,她曾經在王氏屋子裏見過不止一次。
或許,這便是上天給她的機會,沈珞珞想着墨雲往她房內偷偷藏起來的玉镯,靈光乍現。
若是她幫了這雨夏一把,也算是做了好事,順便将那墨雲反将一軍,豈不是快哉。
她當即便站了出來,攔住雨夏問道:“若我助你一臂之力,你可願為我辦一件事?”
雨夏這時候已經沒了主意,她那相好的也是個下人,想不到任何法子來解決這件事情。
見有人肯幫她,她立即跪在沈珞珞的面前哽咽道:“若是夫人肯幫婢子,婢子定為夫人當牛做馬。”
沈珞珞将她扶了起來,輕聲道:“不需你為我當牛做馬,只需将這東西在合适的時間放到墨雲的妝盒內即可。”
她從袖中掏出一個成色上佳的玉镯在雨夏眼前晃了晃。
雨夏立刻就認出了這個镯子是王氏的,她便驚訝的道:“夫人,這镯子子您發現了?”
那日墨雲盜取镯子要去陷害沈珞珞的事情,她其實是知曉的。
但她不敢去惹怒那飛揚跋扈的丫頭,也不敢将此事捅到夫人那裏,怕墨雲報複她,只得默默的閉嘴了。
如今終于尋得時機報複她了,雨夏如是想。
沈珞珞很是平靜的看着她,沒有向她解釋什麽。
只淡淡一句:“等到事情塵埃落定,我便再尋個由頭将你趕出府去,這樣你便安全了。”
雨夏連連給她扣頭,連聲道:“多謝夫人肯幫忙,婢子定将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沈珞珞這才放下心來,滿意的點了點頭。
說來說去,在這傅府想要活下去,就得使些手段。
沈珞珞摩挲着手裏的青花瓷茶盞,視線突然掃到了羅漢床上。
見那裏空空如也,便想起傅承之來。
也不知道他今日到底是去了何處,這麽一出大戲他竟然沒有看見。
不過,她轉念一想,這搜查院子若是沒有他的允許,恐怕桂媽媽等人也是不敢輕易進來的吧。
說到底他還是不信她。
沈珞珞開始有些心疼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