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難道是傅承之的母親王氏?謝齊玉的腦袋裏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
不過,此念頭也只存在了片刻,便被他給否定了。
據他所知,這傅承之再有幾年就到了而立之年,膝下卻未有一男半女。
其母王氏更是年過四十,她這般年紀正是急着要抱孫子的時候,想必不會想出這般下作手段的。
更何況,沈府與傅府這婚乃是梁帝欽賜,諒她一個婦道人家有一百個膽子都不敢如此行事。
那……莫不是傅承之要害她?
他将目光停在了沈珞珞的臉上,盯了好半晌。
直到看見那兩片殷紅的薄唇上下動了動,他才猛地收回視線。
耳朵不由得泛起了潮紅,他佯裝沒事人一般,轉過身子緩步走向了大門處,不敢再去看沈珞珞。
就在這時,聽得背後傳來了一陣輕咳聲。
緊接着便聽到冬葵歡喜的喚道:“小姐,你終于醒了,可吓死婢子了。”
沈珞珞靠在椅子上,臉色看上去很是不好,但她的精神已經恢複到了九層。
一睜眼便看見上方有個稍顯圓潤,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兒,正閃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模樣很是可憐。
于是伸手摸了摸那粉頰上的晶瑩淚珠,溫聲道:“別哭了,我沒事的。”
她是被一陣刺痛給驚醒的。
原是許大夫方才在拔針的時候,力氣稍微大了些,不小心刮到了她的肌膚。
直到現在,她的人中處還隐隐作痛。
“謝大人,這姑娘已經沒有大礙了,現在你可以同我說說在哪兒撿的這姑娘吧,改明兒我也去那兒撿一個去。”
許大夫見她醒了過來,心情也不再沉重了,便跟謝齊玉開起了玩笑。
沈珞珞心下一驚,頓覺不好,怎得這謝大人還與她待在一處?
她立即就坐直了身子,循着許大夫的聲音向外望去,便看見謝齊玉背對着她站在門外的石階上。
此時,太陽還未西沉,餘晖洋洋灑灑的鋪滿了懸世醫館門前的青石板街。
謝齊玉大半個身子都被夕陽餘晖照耀着,月白的袍角随風翻飛。
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被鍍了一層薄薄的金光,叫人挪不開眼。
沈洛洛瞧着他的背影,忽得想起來她與傅承之剛剛相遇的時候,他也是這般迷人眼眸。
那時她在湖邊賞景,端坐在石凳上看着湖裏已經漸黃的蓮葉發呆。
遠遠的便看見一個穿着天青色雲紋長衫的男子敷手站在楓樹下,眸色清明,模樣十分好看。
那時也是傍晚時分,夕陽漸近遠山,晚霞将天邊暈染成了一塊流光溢彩的緞子。
他就那樣站在金燦燦的楓樹葉下,背脊筆直。
白色的發帶輕飄飄的翻飛着,連發絲都被鍍上一層金光。
她那時就在想,自己的夫君将來會不會也是這般模樣。
“小姐,小姐?”
冬葵見自家小姐眼神迷離的望着款步入內的謝大人發呆,便覺有些不妥。
趕緊伸手在她的眸子前揮了揮。
這模樣若是被謝大人發現,只怕是又要免不了被笑話了。
在蓮花巷她可是親身領略到了這人嘴上不饒人的功夫。
謝齊玉走到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打趣道:“我說傅夫人,我有這麽好看嗎?你就這麽盯着我看的如癡如醉?”
謝齊玉早就覺察到她在看自己了,只是她眸中有他,心中卻在琢磨其他的事情。
這些小舉動怎麽逃得過他的眼睛,只怕是又在想她那位本性涼薄的夫君了。
聽到他的聲音,沈珞珞趕緊回了神,略顯尴尬的擡手撫了撫發絲。
待心神定下來,才駁道:“謝大人,你好大的自信啊。”
謝齊玉見她用他說過的話來反駁自己,心下便覺好笑。
勾了勾唇慵懶道:“還能反駁我,還記得我說過的話,說明傅夫人已經無礙了,甚好。”
此話一出,沈洛洛自覺自己說錯了話,就有些愧疚之意湧上心頭。
暗暗自責自己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也是個明事理的人,雖說那日因他之故使得他們夫妻不睦,但這謝齊玉救了她也是事實。
于是她站起身來,朝謝齊玉欠身拂了拂,道:“多謝大人相救,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大人不要與小女子計較。”
謝齊玉本就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他一向豁達慣了。
只是,見沈洛洛突然朝自己告罪,倒是有些不适應了。
他連忙擺手:“本大人是那般小氣之人嗎?救你只是舉手之勞,你要謝就謝老許吧,我可沒那般醫術。”
許大夫這時正背對着他們三人,坐在案前專心包着藥材,聽他們二人拌嘴,他覺得也挺惬意的。
在這裏已經待了一年有餘了,每日除了給病人看看病,抓抓藥以外,他便再也沒了別的樂趣。
今日他雖也是與人看病,但心情卻是十分好的。
頭也不回的對謝齊玉調笑道:“我說謝大人,方才你還未曾告知我,是在哪裏撿到的姑娘呢,我這一把年紀了,還沒個媳婦……”
話落,他佯裝無奈的撓了撓頭。
這話聽的沈洛洛一陣無語。
暗道:這謝齊玉怎麽什麽話都敢說,竟敢說自己是被他撿來的!
她随即就對謝齊玉嗆聲:“我說謝大人,話可不要亂說,叫這位大夫給誤會了可不太好。”
她明明是因為氣急攻心才暈倒的,若不是這,他們能遇在一起嗎?
謝齊玉見沈洛洛氣的呼吸都變快了,模樣看上去十分可愛,不由得又想逗逗她。
當下就對許大夫說:“就在那蓮花巷的中間,改日你得空了便去瞧瞧。”
冬葵真是被這謝大人鬧的頭都大了!
見他生的一表人才,怎得說個話嘴上就沒個把門的。
這下好了,把小姐又惹生氣了,哄都不好哄的那種!
沈珞珞再也不想聽他們二人絮叨,不知再這樣拌嘴下去,要到幾時才能消停。
看謝齊玉那模樣,只怕是再來個一天一夜,都不知道夠不夠。
看着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覺得時辰也不早了。
今日在此處實在是耽誤了太多時間,怕府裏會有變故,便朝他們二人禮道:“多謝二位相救,我先告辭了。”
接着便讓冬葵放了幾塊碎銀子在藥箱上,轉身準備離開。
只是她的腳還未踏出醫館的大門,就被許大夫給叫住了。
許大夫不慌不忙道:“傅夫人,慢着,哪有給了銀子不拿藥的道理?”
他一直是背對着沈珞珞坐着的,以至于到現在為止,沈珞珞都還不知道這大夫是何模樣。
她停住腳步,側過身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道:“大夫是不是說笑了,我沒病何須吃藥,我只是……暈倒了而已。”
沈珞珞沒有将傷心欲絕幾字說出口,因為面前站着的兩個男子與她都不相熟,她說話還是有所忌諱的。
畢竟,家事不可外揚。
眼下,也不知這二人是怎樣的品性,怕說的越多問題就越大。
冬葵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聲道:“小姐,婢子剛剛忘記告訴你了,大夫說你宮寒,就是那香囊的緣故。”
“什麽?”
沈珞珞很是驚訝,自己僅僅是摸了那香囊幾次,就這麽嚴重了嗎?
她從前便聽說過宮寒之症,若是嚴重,興許會導致不孕。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許大夫轉過身向她走來,将幾包鼓囊囊的藥材塞到了她手裏。
“這是五日的量,一次熬上三個時辰,五日後再來複診。”他朝她督促道。
沈珞珞摩挲着手裏的藥包,直直的看着許大夫,試探着問道:“大夫,我這……嚴重嗎?”
她有些害怕,自己若是因此懷不上孩子,那往後傅承之會更加的不會喜歡她了。
關于香囊一事,她想回去找個時間問問他,說不定他不知道這種藥材的作用呢。
沈珞珞一直告誡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要往那駭人的地方想。
“嚴重,但只需按照我開的藥喝上幾天,便可恢複,切記,不可再接觸那藏紅花與麝香。”
許大夫這時的表情已經一改先前的散漫,變得異常嚴肅了起來。
他怕沈珞珞認為此事不打緊,便不認真對待,于是就刻意将病症說的嚴重了些。
“好,我記下了,謝謝許大夫。”沈珞珞朝他颔了颔首。
道別之後,便匆匆領着冬葵離開了懸世醫館。
待兩人都走遠了,許敬才嘆了口氣:“這沈家千金,怎得成了如此模樣?看上去怪惹人憐的,不知那沈大老爺知不知曉此事。”
“你認識這傅夫人?”
謝齊玉與許敬一同站在廊下,聽見他感嘆,心下不由詫異。
許敬眸光微眯,點了點頭:“曾經去她家為沈老爺診過病,那時見她可不是這般模樣,眸子亮晶晶的,像是仙女一般,怎得才半年光景,就成了這樣。”
謝齊玉奧了一聲,便陷入了沉默中。
他想到在蓮花巷抱起她的時候,他曾晃眼看過她白皙脖頸處的一抹紫紅。
那形狀分明就是手指掐出來的痕跡,紋路分明。
那時他還不覺得有什麽,眼下看來,這傅承之倒真像是有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