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王氏如望穿秋水般瞧着人頭攢動的街頭,就盼着那頭出現她所期盼的馬車,面上不時露出焦急的神色。

她與自己的親妹妹自從五年前一別之後,便再也沒有相見過了,算算時間已有千日之多。

雖然平日裏常有書信來往,但那冰冷的字跡卻無法代替她的思親之苦,因此她對這次的相聚甚是期盼。

一行人在府門口等了不下半個時辰,西街那頭才慢悠悠走過來一輛驢車。

衆人瞪圓了眼睛去瞧,只見那驢車整個都是用灰色粗麻布所制,車檐上懸挂着的赭石流蘇料子也極差。

風一吹,幾縷流蘇絞纏在一處,顯得十分僵硬,沒有一絲飄逸之感。

頓時便有幾個丫鬟嫌棄的撇了撇嘴,唯獨站在最末尾的墨雲一臉笑意的看着來人,似是在盤算着什麽。

沈珞珞平心靜氣的站在傅承之的身旁,膚若凝脂的面頰上嵌着淺淺笑意,端的是一副仙姿玉色。

由于街頭人多,駕驢車的車夫生怕驢子傷到行人,便不敢加速,只等到驢車走到距離衆人十步開外的地方,就趕緊勒繩停住驢車。

彼時,王氏早就急不可耐了,她撇開攙扶着她的丫鬟趕忙迎了上去,歡喜道:“二妹,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車內的人漫不經心的挑開車簾,先是不動聲色的将候在府門口的衆人來回掃視了一遍,而後才将視線落在王氏身上。

那模樣活像是女官前來視察一般,居高臨下。

“大姐,妹妹想你想的好苦啊。”王二雲一把攥住王氏的手臂,似要哽咽哭出聲來。

接着,她便急忙将驢車內的蘇岑也喚了出來:“岑兒,來見見你姨媽。”

驢車內立即便鑽出來一個身形瘦削的男子,模樣還算周正,只是那一雙桃花眼很是惹人注意。

他整個人看上去,隐隐透出一陣風流的韻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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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和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轉而望向王二雲。

她到底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覺得在此處敘舊很是不妥,便輕輕撫了撫王二雲的肩膀,貼着她的耳邊道:“二妹,咱們先帶着岑兒入府吧,這外面人多眼雜的。”

王二雲一雙吊梢眼飛快的轉了幾圈,勉強露出笑意:“好姐姐,我都聽你的。”

她本想在外面好好炫耀幾番,鬧上一鬧,好叫這方圓幾裏的人都知道她是這禦史府的親戚。

怎料,卻聽見王氏這般說辭,她也只能按照她的要求來了。

于是,她便被王氏挽着胳膊,帶着蘇岑笑吟吟的入了府。

沈珞珞與傅承之則帶着一群丫鬟仆婦跟在她們三人的後面,浩浩湯湯進了府。

第一次被這麽重視,王二雲這番裏子面子都得到了巨大的滿足,她的心情好到了極點,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她偷偷回頭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很是亮眼的沈珞珞,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

到了壽康院後,一衆丫鬟便開始忙碌起來,四下散開了。

王氏拉着王二雲坐在了羅漢床上,她們二人從見面那刻起便沒有分開過,恨不得粘在一處。

沈珞珞則與傅承之并排坐在羅漢床左下側的椅子上,蘇岑則坐在右側的椅子上,與傅承之正好相對。

他拿起桌上的青花瓷茶盞,對着傅承之輕輕往上擡了擡,笑道:“表哥,許久不見,你還是這般潇灑。”

傅承之沖他笑了笑,端起茶盞朝他回敬:“表弟謬贊了,這段時日便好好住在我府上,吃好喝好,有什麽事盡管找我便是。”

蘇岑朝他點了點頭,笑笑不語,他抿了一口茶,便将視線瞥到了沈珞珞的身上。

借着喝茶的空隙,将沈珞珞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見她生的眉目如畫,笑靥如花,心裏便開始灼燒難耐了起來。

見她坐在自己的表哥身邊,他便覺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想着自己與這表哥從小在一個山窩裏長大,滾過同一片泥塘,怎得他就入朝為官,吃起了皇糧,而他還是個鄉野村夫,這也太不公平了。

更重要的是,他還有這般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夫人,這夫人不僅美,她還有錢!

而自己呢,什麽都沒有,唯一一個定過親的女子,長得還不好看,以至于他都二十五了,還沒摸過女人的手。

蘇岑面色越來越晦暗,心裏也越來越不平衡。

而這時,在羅漢床上坐着的王二雲也是這般想法,她面上與王氏敘着姐妹情,心裏卻是另一番打算。

沈珞珞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的看着他們,心中毫無波瀾。

她想,反正這兩人來府裏煩的是王氏,又不是她。她就看看戲好了。

王二雲與王氏敘話敘到一半,心思就已經飛出去老遠。

她耳朵聽着王氏絮絮叨叨說着話,眼睛的餘光卻在下面坐着的女子身上來回打轉。

這女子對于她來說,那可真真是一個巨大的金庫!

先前與姐姐通信的時候,便聽她說沈家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富商,家裏有使不完的金銀財寶。

這沈家當初的帶來傅家的嫁妝都排了兩條街,這消息讓王二雲紅了眼,于是她便對蘇岑好不容易得來的親事上面動了手腳。

在蘇岑與鄒家大女兒定親之後,她便要求鄒家帶萬兩嫁妝過來,只有這樣才會讓鄒家姑娘進門。

這種苛刻的條件鄒家自然是不會同意的,他們本來就是隔壁鄒家莊不算富庶的人家,若是嚴格論說條件,鄒家也不比沈家好到哪裏去。

這天價的嫁妝他們怎麽拿得出來!于是,鄒父便一氣之下與沈家退了這門婚事。

王二雲見這法子落了空,便氣急敗壞的将那鄒家女兒整整罵了三日,最後還是蘇岑去勸她,她才罷手。

這事情,鬧得兩個莊子人盡皆知。

衆鄰裏對他們也開始嫌惡起來,不再與她家來往,最後,迫不得已,王氏才将注意打到了傅府之中。

她一下馬車便瞧見了人群中紮眼的沈珞珞,見她站在傅承之的身旁,便确定了她就是那個金庫。

從那時開始,她的心就沒離開過沈珞珞。

“二妹,你在看什麽?”

王氏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盯着她的衣襟看,就覺得有些奇怪,便忍不住問她。

“沒看什麽。”王二雲趕緊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大姐,妹妹是在想晚上要不要做些拿手的菜,給你嘗嘗,不知大姐是否願意。”

這話便是說到了王氏的心坎上,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妹妹做菜的手藝,又怎麽會拒絕。

“二妹真是有心了,大姐自然願意,只是…二妹來府上是客,讓你下廚豈不是有些不妥?”

王氏拿出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淚珠,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王二雲。

“不打緊,妹妹本就是在地裏刨食兒的,做慣了家務活,這些都不在話下的。”

王二雲佯裝哄她開心,心裏卻很是厭惡要做菜這件事。

她最不喜歡的便是說自己是打鄉下來的,這次進京花了家裏唯一的積蓄置辦了幾身衣裳,就是為了一舉成為城裏人。

就這麽下廚,她還心疼油漬将這衣服給弄髒了呢。

想到這裏,她有些後悔方才找的說辭,若說個別的,才不會讓自己這般尴尬呢。

眼下,不上不下,簡直讓她難以忍受。

“這便是承兒的夫人吧。”王二雲不想再與王氏說話,便将話題引到了沈珞珞的身上。

沈珞珞這時正吃着栗子糕呢,忽然被人叫到,就趕忙将吃了半截的栗子糕放在了盤子裏。

她站起身,朝王二雲拂了拂:“珞珞見過雲姨媽,雲姨媽安康。”

她舉止大方得體,絲毫挑不出錯處,看的王二雲一陣歡喜。

她想,若是這活生生的金庫是她家的,那該多好,那她怕是做夢都能笑醒,她家那老頭子都能從棺材板兒裏高興的跳起來吧。

“恩,珞珞真懂事。”

王二雲笑着從懷裏掏出一支半鍍金的梨花釵在空中揮了揮,很是自豪,“珞珞,姨媽也沒什麽可送的,這只祖傳的金釵就當做見面禮送給你吧。”

沈珞珞一眼便瞧出了她手裏的金釵做工質地極差,但是她依然笑着挪步到她面前,端莊一禮:“珞珞謝過姨媽。”

王氏這時面上倒是沒有什麽異樣的表情,而是很平淡的看這沈珞珞接過了金釵。

不過有一處她不明白,這二妹家徒四壁,那沈老四娶她之時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拿不出來,什麽時候多出來這麽一個祖傳的金釵?

她不知道她這二妹在打什麽主意,但她想着她這般讨好沈珞珞應是為了銀錢,便沒有出口打斷。

于是,她便笑着對沈珞珞道:“珞珞,這幾日好好的陪陪你雲姨媽,她來一次不容易,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我這二妹一向刁鑽慣了,你能入得了她的眼,也算是你的榮幸。”

沈珞珞只好又禮道:“是,母親放心,珞珞這幾日定将雲姨媽照料的妥妥帖帖。”

王氏滿意的點了點頭,朝王二雲眨了眨眼,用食指點了點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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