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收!”曹典史立即揮手制停。
持刀的衙役趕忙收刀,入鞘,退到一邊,一氣呵成。
傅承之肅色立在那兩人面前,冷冷道:“說吧!”
兩個黑衣人松了口氣,朝面前的人扣了扣頭。
其中一人便道:“我們确實搶了李老頭手裏的銀票,但他不是我們二人殺的,是大哥!”
他指了指胸口插着一根竹竿,躺在地上早已沒了氣息的人,“原本我們是不想取他性命的,但他反抗,大哥便将他殺了。”
曹典史在一旁飛速的記着口供,還不時的去觀察那兩人的表情。
“繼續說,刺殺沈小姐一事呢?”
黑衣人擡袖擦了擦額頭的細汗,繼續道:“我們也只是收錢辦事,不知道到底是何人要殺沈小姐,當時與我們接頭的是一個婦人,她蒙着面,看不清長相。”
“那你可看清那人身上有什麽顯眼的标志嗎?”沈珞珞款步走上前去問他。
黑衣人眼珠來回轉了幾番,像是記起了什麽,眸子突然亮了:“有,我記得她鞋沿上有一道雲繞白蘭花的标記。”
雲繞白蘭花?
是霧蘭!
一直在旁邊敷手站着沉默不語的謝齊玉,腦子裏忽然閃過一道熟悉的訊號。
這個标記他有些熟識。
京城權貴大家中,幾乎每一家都有其單獨的家族印記。
譬如他們謝家的印記便是半玄月,但,這印記一般都是給下人特制的。
主家并不會将其繡在衣服上,更不用說是用在鞋子上了。
他将腦中見過的所有印記都細細回想一遍,最後将目标鎖在周家。
休沐前,曾有一日下朝時,他在宮門外見過這個樣式。
那日下朝後,他并未像往日一般去泰安宮去看望太後,而是徑直出了宮。
剛剛上了自家馬車,便看見太尉與李侍郎結伴而出。
當時他也閑來無事,便将他們二人多看了幾眼。
就看見來接太尉的小厮鞋沿上有一朵雲繞蘭花的标識。
那時他還覺得有些好笑,堂堂太尉之家竟用這般俗氣之物做家族印記。
謝齊玉突然明白過來,心裏有了計較。
他并未将此事說出口,只是悄然看了一眼沈珞珞,眉宇間忽然多了些冷冽。
他想,此事查清楚後,定會給她一個交代。
“她可有說為何要殺我?”沈珞珞問。
黑衣人搖搖頭,“未曾,我們殺手只管收錢辦事,從不過問雇主這些。”
聽聞此言,沈珞珞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了起來。
傅承之握了握手裏的扳指,道:“可還有其他要交代的?”
兩個黑衣人趕緊朝他扣了扣頭,連連求饒:“沒有了大人,該招的我們都招了,還望兩位大人放過我們吧。”
“殺了人還想跑?當梁國的法制是擺設嗎?”謝齊玉與傅承之異口同聲的斥責他。
此話一出,衆人當即驚得目瞪口呆。
在他們的認知裏,這兩位大人一直都不對付,時常劍拔弩張,誰都看不慣誰。
想不到,這會兒默契度這麽高,如此長的一句話竟然說的一字不差。
簡直匪夷所思。
謝齊玉冷冷的掃了傅承之一眼,眸光微動,不喜之意浮上心頭。
傅承之則也是如此。
氣氛一度陷入尴尬之地。
曹典史是個聰明人,趕忙張羅着打圓場。
他也只是個小小的典史,這二位任誰他都不能得罪,只好先破了這僵局。
至于接下來會發生何事,那就不管他的事了。
“兩位大人息怒,此事交給屬下便是。”他收起案書放進羊皮紙袋裏,朝吩咐衙役道:“你們幾個随我來,将這二人押下去,稍後帶回順天府受刑。”
“是。”
衆衙役便押着黑衣人,快步的出了屋子。
霎時間,偌大的屋子就只剩下了沈珞珞幾人。
屋子裏安靜下來,冬葵緊緊護在小姐身旁,時刻堤防着兇神惡煞的傅大人。
外面的雨漸漸小了下來,風也漸漸變小了。
沈珞珞呆呆的望着屋檐下的雨滴愣神,倒是沒有閑心去管這二位。
眼下,她心事重重。
思量着方才從黑衣人口中得知的消息,好似除了那朵雲繞蘭花,就沒了更有用的線索了。
她眉頭微蹙,看着雨滴落在石階下的水窪裏,噠的一聲将平靜的如同鏡子般的水面激起一圈漣漪。
心中百感交集。
到底是誰想要殺她,那人究竟與她何愁何怨呢?
愣神間,便感覺一道溫熱的氣息從頭頂輕輕噴到她的脖頸間。
她驚得慌忙往後一退。
卻被謝齊玉一把拉住,将她圈進了臂彎裏,他在她耳畔低聲道:“別怕!是我。”
沈珞珞點了點頭,餘光便望見了正往她這裏來的傅承之。
當下,心下了然。
傅承之寡淡着一張臉,踱步而來,周身散發着淩冽的氣息。
他在她的面前停下,突然溫聲道:“雨停了,要不要随我一同回城?”
一聽他說話,沈珞珞便周身起了雞皮疙瘩,哪兒哪兒都不舒服,甚至還覺厭惡。
她冷了眸子,譏諷道:“不必費這心思,傅大人你還是好好回去查案吧,那兩個逃走的黑衣人可不是那麽好抓的。”
傅承之兩片薄唇動了動,“放心,定會抓到的。”
他語氣平平,內心卻是波瀾再起。
視線死死的盯着謝齊玉摟着沈珞珞纖細腰身的手上,怎麽都挪不開。
而這一幕又怎能逃過謝齊玉的眼,他順勢将沈珞珞腰間的手又緊了幾分。
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撫在繡着雲紋的腰封上,似是在宣示主權。
傅承之臉色很是不好,被謝齊玉的小動作氣到呼吸都不順暢了。
沈珞珞勾了勾唇角,半是譏諷半是嘲笑道:“傅大人出來這麽久,家裏的兩個夫人怕是都急瘋了吧,再不回去報個平安,只怕你那位正頭娘子又要滿大街撒氣尋你了。”
這話将傅承之猛地拉回了現實之中。
他忽得記起上回,帶着衙役去北城外處理案子,一夜未歸。
許知怡便在墨雲的撺掇下,滿大街的去尋他。
逢人便說,夫君寧願去青樓找歌姬,都不願在府裏陪她這位新婚不到一月的妻子。
聲淚俱下,引得京城百姓無不指指點點。
這事被宦官記入京志上呈禦書房,将梁帝氣的當即召他入宮,狠狠訓斥了一番。
此番往事,歷歷在目,令他心生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