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對着禿頭扇了過去,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半天咕嚨着含着血水吐出一顆碎牙。
嗅到空氣中那份血腥味,一個惡心,胃裏翻騰。
“老大,喝口參湯。”無晴沙啞着聲音湊近我,“啪”地一下,揮手擋開,将茶碗摔得粉碎。
大殿下所有人一片安靜,因為,身為黑幫老大的我——徹底地發怒了。
黑暗中我挺直了腰杆,宛若只在夜裏才會盛開的與黑暗相溶的暗夜睡蓮,周身的谧黑色裝扮英挺無限,掃視全場,冷漠的腔調響起:“本幫此刻危在旦夕,現在我們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全部待命,集體做好時刻應戰的準備。”竭力壓制住胃裏翻騰難受欲嘔的感覺,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異常辛苦,語畢,一下子坐在寶座上微微喘氣。
“老大,你需要補充些水分。”無風先是掃視了一下我幹涸的嘴唇,接着快速瞄了一眼我的小腹。
哦,是真的。好渴。自從上次參湯事件以來,一時我都不敢沾染總部任何的食物和水了。可,這樣終究不是辦法。我大人可以硬挺,肚子裏的小寶寶可卻不行。
無風一個眼色,已從一旁下人手中端來一碗散發着桂花香氣的熱乎乎的酒釀,這香氣,好熟悉,好好聞。
咽喉間情不自禁地滾動了一下,生理最最基本的需要迫切要求得到滿足。
甜膩溫熱的液體劃過喉嚨,煩躁的怒火瞬間削減了許多,心境也漸漸平穩,擡眼再看臺下大大小小一幫黑道的長老和幫主,卻是一個個早已駭得單膝跪地,俯首視地,連正眼都不敢看我。呵,果然,一群只會搖尾乞憐的狗奴才!
又呷了一小口酒釀,舒緩一口悶氣,才又開口:
“我幫自開創以來,已在黑道中建立起至高無比的威望,在其餘各大幫派中向來最為顯赫。正所謂棒打出頭鳥,以我個人的猜測,這次官府對我幫下達趕盡殺絕的命令實為殺一儆百,目的是希望借打擊我幫來在整個黑道地界中樹立自己的官威。
“同時,他們的目的可能還不止于單單将我們消滅摧毀,而是取而代之。順勢統領收納黑道中勢力為己所用。臺下諸位想必對如今的開元盛世都有所了解,名義上對着老百姓說是一個太平的年代,可歷來政治鬥争,官場仕途,又哪裏真正會有不流血的戰鬥?別的不說,就單單提恩師與官府合作這些年來我們殺掉的官員的人數,諸位說說,那還在少數嗎?”
迂回的話還是有說的必要的,兜個圈子,慢慢讓對方掉入你的圈套中,這才是高手。師父教會我很多,武功,做人,文學詩詞,還有說話。因為,每一項都是作為一個黑幫統領的必修課。
臺下一幹衆人還在跪着,沒有我的吩咐不敢起立,但卻已然有幾個微微點頭,呼吸從容了。依他們的外表看,顯然是同意我所說的事實。
注視了一會兒他們各自的反應,舌尖舔舐了一下唇邊殘留的甜汁,正要開口,不期然卻瞥見無風漲紅的面孔和無晴一雙野獸的雙瞳。倒吸一口涼氣,隐忍住心頭不快。對于暫時無法解決的困難,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管它先擱置在一旁,以待時機。
黑暗中密議的會議大廳內火把熊熊燃燒,紅紅的火光映射在每個人的臉上,顯得他們一個個都似紅臉關公那般赤膽忠誠。
哼。冷笑一聲,雙手緩緩環抱,慢慢走下寶座前的臺階,冷着特殊沙啞的嗓音,
我繼續說道:
“我已經算過了,一共是八百九十六個官員的人頭。這其中的确有很多該死的貪官污吏,但也有很多冤死的廉潔能吏,官府借助我們的實力就是不想讓大內之中更多的眼線知曉□,借我們這幫早已沾滿血污的手替他們殺人,如今呢?”
“放眼朝廷,滿朝文武,已是集體的一個鼻孔出氣,少有異己。對于漸漸就要失去利用價值的我們,你們說,比我們這幫派還要黑門的朝廷大內會怎麽處置?他們會怎麽做才能确保他們的醜事不為外人知曉,他們怎麽做才能繼續堂而皇之地繼續腆着肚子,厚着臉皮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揚威?你們說,這種我們幫派慣用的讓人最終閉口的方法是什麽?”
“啊,屬下明白了,他們是想卸磨殺驢。”禿頭一拍光亮的腦門,自以為聰明地大叫大嚷道。那邊的鷹勾鼻子則只是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仿佛在刻意地隐藏着什麽。內蒙以及其他地方的幾個長老和幫主則依舊老謀深算,裝呆繼續伏地不敢動彈。
哼。沒一個好東西。雖這麽想,可看向禿頭的眼裏已有了笑意,看來當初選擇這個家夥還是明智的,蠢人比起聰明人來,至少有一個好處,就是無法在你的面前隐藏太多的心機。
“說得好!”嘉許地我點點頭,十分欣賞地一把拉起禿頭,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道:“不愧為我幫現任第一大派的長老,果然好智謀!”
一句話,立刻引得數道羨慕又嫉妒的目光。暗笑着冷眼旁觀,直到衆人的焦點都對準了尤在自我陶醉之中的禿頭,我才再度開口:“所以,現在是我幫的一個難關。實在很需要像江浙幫長老這般的有勇有謀有能力的人為幫派效力……”
才說到一半,就被禿頭立刻接了過去,“幫主的謬贊屬下實在汗顏,智謀不敢當,勇氣謀略屬下也只數平常,但屬下對幫主,對我幫卻是一顆赤膽忠心,其心昭昭,可比日月!現在幫中有難,只要老大你一句話,屬下願為我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等的就是你最後一句話。順勢,我立刻接過話頭,走到其餘一幹仍叩拜在地的老頭子跟前,“不知幾位意下如何呀?”逼的就是他們誓為幫派竭力至死的決心和勇氣。這會是一場異常艱難的苦鬥,若是自己人先窩裏鬥,或是陣前亂了陣腳,那我将完全顧此失彼,後防淪陷。因此,首先,我必須統一人心,人心齊了,這仗才好打。
幾個會瞧眼色牆頭草的幾個長老已經開始連聲附和,什麽屬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肉麻話不絕于耳。我一邊正經聽着,一邊肚子裏破口大罵無恥,可卻依舊一副好心情等着收攬全部人心。
恰在這時,鷹勾鼻子不知趣地“啪”地一聲站起,對我一抱拳,徑自開口:“老大,屬下有句話要說。”緊接着,也不等我點頭,兀自殘留鮮血的嘴唇開合:
“剛才老大對朝廷的分析确實有理。可雙方交戰,必有損傷,屬下認為能夠避免戰争的最好還是避免。畢竟,誠如老大所言,如今的官府朝廷大內,已是徹底的一言堂,集體團結一致,空前整齊劃一,若是單打獨鬥,我們一個個還算骁勇無敵,可若是比拼軍力打仗,老大,不是我滅自己的威風,長他人的志氣,這仗,我們真的打不贏!”
越聽越有氣,這潑才!方才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人氣人心片刻立刻給他完全搗毀,一時間,幾個牆頭草立刻開始議論紛紛了。
“哎呀,這仗可還是不能打呀。我那幫兄弟可是我出生入死的過命交情,兩三千的人命啊,可是我苦心經營了數年才育出的鋼鐵殺手啊,怎麽舍得,唉,叫我怎麽舍得?”
“是呀,這一開打,起碼要鬥個月把,我們幫派所有教衆總共加起來,全國上下,大江南北,少說也有四五萬人,這要統統和朝廷對抗,這,這,這不是白白要耗費咱們的棺材本的銀子嘛。”
“對呀,俗語說得好,民不與官鬥。咱們幫派最最優秀頂尖的影子殺手還畢竟是少數,很多新入幫的小兄弟都還只是十五六歲,連拿刀持劍的機會都還沒有,你讓他們怎麽上去和官兵硬拼?這,不是自尋死路嘛。”
……
越聽眉毛越皺,唰地一下轉身,快步登上寶座,一擺黑色袖袍,雙眉将一股腦兒的怒氣全部鎖住。這幫老東西,打的什麽算盤,我自然清楚。若真打,自然要耗費他們各自的物力財力人力,要他們淘出近幾年來的老本;若不打,繼續觀望,将帥死了,士兵還是有活着的希望的,這個道理我怎麽不懂?
“老大!”
“老大!”
無晴無風各自向我靠攏,緊緊注視着我已将寶座捏出血來的手指,神态極為焦急。
而我卻是,真的,生氣了。
全盤的布局已成,哪裏容得別人有一絲一毫的破壞?
“冷月!”無晴一把撩起下擺衣襟別在腰間,露出他拼死厮殺時才會随身攜帶的骷髅刀,湊到我耳畔沙啞道:“別動怒,看我幫你收拾這幫老東西!”
眼皮一轉,剛想答話,這邊無風卻是側身上前擋住了衆人的視線,冰涼的細長手指撫上我流血的手,“小月,你要緊麽?”
黑暗中,我的呼吸依舊均勻,任由無晴挑釁的呼吸吹在耳畔,放任無風無禮的手指将我的手緊緊包圍。女人,別放棄任何喬裝柔弱的機會!
我沒說一句話,只是微微曲起流血的食指在無風的掌心內輕輕一撓,再接着,側臉幽怨地看向無晴,在他湛藍的雙眸中可清晰可見我楚楚可憐的眼神。
左右護法面色都是一漲,兩人又是對視一眼,無風左手緩緩移到身後,按在腰間獨門致命劇毒暗器的開關上。
“放肆!”兩人異口同聲,對望一下,轉過身來面對臺下的衆多地方上的長老,由無風首先出聲教訓,喝斥手下一幹人,“老大面前,你們逾越了。”
“我幫幫規第十二條怎麽說來着的,右護法?”無風斜眼睥睨無晴。
無晴眼睛微微一笑,嘴角冰冷地承接地再自然不過:“違逆老大背叛我幫者——死!”
霎時間,臺下鴉雀無聲,靜悄悄的。只有微風穿過聖壇聖獸雕塑镂空的地方發出一些嗡嗡的空穴來風的聲音。
CHAP24 峰回路卻轉
CHAP 24
清晨醒來,連容又沒了蹤影,對着桌上的雞蛋銀耳西米羹,對着紅棗蓮子甜湯,對着茉莉花卷餅,我卻仍然沒什麽食欲。
聞着微涼的雞蛋的腥氣,胃裏湧出一股酸水,莫名地就是張口一吐,弄髒了一身淺綠色的衣裙。
受不了滿身的污穢,一番清洗之後,才又重新坐回桌前,逼着自己将那碗雞蛋銀耳西米羹吃掉,不僅是在如今這個關鍵的時刻,我本身很需要補充體力,也是為了肚子裏面的孩子。寶寶,跟着我這樣的娘,着實讓你受苦了。默默撫摸上肚皮,不禁惆悵出神。
自上次參湯事件後,我又仔細單獨去約見了孫大夫,在他不厭其煩地一再向我保證胎兒的平安直至因為我要耽擱他的生意要将我掃地出門的時候,我才終于舒了一口氣。
此時,輕輕撫摸上小腹,欣慰地展開笑顏,啊,孩子,我的孩子呢。是我和相公兩個人的孩子,他會更像誰呢?嘴角邊慢慢浮現出一絲甜蜜。
恰在這時,忽然屋外一陣馬蹄聲,緊接着幾縷熟悉的嘶鳴之音,是烈風!
連忙放下碗筷,輕快地奔至後門外,啊,果然!清風晨露中,赫然出現在我眼前的真是我的愛駒——烈風!
可奇怪的是,今天的這個家夥出奇地反常。不似平日裏見到我那般先是上來和我親昵,而是一個勁兒的引吭嘶叫,神情緊張,出什麽事情了?它是想告訴我什麽嗎?
一直散養在紫金山後山山麓中的烈風平日裏撒野得慣了,對于同類的野馬向來是鼻孔朝天,正眼也不看對方,摒除掉同類的幹擾,再聯想到有可能最親密接觸烈風的,那就只能是——我最近新收的猛禽貓頭鷹——暴雨——出事了。
如今一貫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它倆,今天突然只有一個出現在我眼前,那麽就只剩下這個唯一的可能。
和愛馬之間已無須更多的語言,我和烈風已達到了人馬合一的境界,不僅是天性的緣分使然,更是無數次厮殺血腥械鬥中并肩應敵作戰的友情凝聚作用。烈風又一聲長嘶,我不再遲疑,飛身上馬,任由它領着我往山中腰疾馳而去。
耳邊生風,道路兩邊沾着朝露的青草綠樹在我眼前倒退,只一會兒,烈風就漸漸收住腳步,馬蹄踏在泥土地上的聲音也刻意收斂了許多,有血腥味!本來就對氣味敏感的我如今更是因為懷孕的緣故更加嗅覺靈敏,快速屏息觀望前面長草後的景觀,登時駭了一跳!
萋萋長草身後,果然是那貓頭鷹暴雨的身影。此刻,它正盤旋在半空中厲聲長吟,立在它對面的則是一條罕見的通體墨綠的巨蟒。身形顏色少見不說,最特別的是蛇的額頭長了一顆圓圓的綠色瘤狀物。對着暴雨的攻勢絲毫不為所動,只是一直矗立起半部分的身體,張口對着暴雨“嘶嘶”地吐出長長的信子。
乍一看,兇猛如暴雨,此時,騰飛撲騰的姿勢已然萎靡困頓,灰黑色的長翅膀上還掉下了好幾根羽毛,似乎微微露出敗像。一邊的怪蟒則好像是以逸待勞,張開了捕捉獵物的大口。
我正凝神看着,忽然耳邊一陣奇癢,回頭卻是烈風關注地望着我,飛揚的鬃毛絲絲飄拂到我耳側,再接着,就是不停地轉頭對着暴雨,高昂着頭顱,神情焦急,真好似在對我說:“快去救救它吧。”
心中登時感動,沒想到,低等如畜生,竟反而有時比人更懂情。嘿,人當真是連禽獸都不如嗎?兩張帥氣卻陰暗的面孔在腦中一現,立刻又被隐去。
一探手,當真打草驚蛇,那巨蟒立即察覺,通靈似地依稀知道對方來了幫手,一條血紅的信子吐得更長了,原本只挺立起半身長的身段即刻又凸顯了一尺多,對準暴雨張口就是一咬。
暴雨橫眼一瞥,見是我,立刻氣勢大漲,歡快地發出一聲尖叫,卻在這高興的當口,一不留神,被巨蟒偷襲成功,一只翅膀就被咬住,鮮血直流。
啊。我連忙就要出手相救,可,這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原本正意圖吮吸獵物鮮血的巨蟒,一觸碰到暴雨的鮮血,登時張口一吐,一陣腥臭和着污血将暴雨噴了出來。
好個狡詐的猛禽,就勢在泥土上一滾,竟是立刻一飛沖天。迎着朝陽,看向它受傷的翅膀,只見兩枚細鎖的牙印,其他渾身沒有絲毫受傷。
哼,你這個畜生,竟是也懂得誘敵之計嗎?當真好膽色!
這時,在天空翺翔了片刻的貓頭鷹暴雨突然如最快的匕首暗器一般,在蔚藍的天幕上輕輕一折,竟用了一個倒栽的姿勢在空中對準此刻已然痛苦扭曲在地的巨蟒俯沖過來,啄啄兩下,輕而易舉地将巨蟒同樣墨綠的眼睛啄瞎,最後優哉游哉地對着蟒蛇幾番啄咬,将對方折磨至死。
一場大自然裏為求生存的博弈嘎然而止,我卻依然心驚肉跳,受益匪淺,誠然,要得到一樣東西,你必須先準備好失去。
果敢的暴雨如果不是先賭上了自己的生命,那麽,它也不會在最後一擊成功。禽獸況且如此智勇雙全,我又有何不可呢?
正在思索着心中全局大計,一旁的烈風卻早已歡呼地嘶叫起來,撒着蹄子将受了輕傷的暴雨着實地迎在了頭頂上,圍着這一片長草空地就是轉了好幾個圈,歡快異常。
心中也是高興,慢慢走進戰場,對着腳下死去的巨蟒發呆,咦,怎麽它吸了暴雨的鮮血之後反而像是中了毒呢?
轉身看向正在熱烈慶祝勝利的一馬一禽,心中不解。忽然,就在這時,晴空一陣霹靂,三伏的熱天,嘩啦啦地傾盆大雨直洩而下。
“暴雨,暴雨……”嘴裏念念有詞,猛然間低呼一聲:“啊!我想起來了。”的确,暴雨是有這個制敵的能力,看着大雨,忽然想起與它初見的那個晚上,記得它的舊主藥王曾出言說過,暴雨本身體內的鮮血就是珍貴的藥引,或許,就是它體內的鮮血克制了蟒蛇,最終救了它自己,反敗為勝。
滂沱大雨中,暴雨忽然對準巨蟒額頭的綠色肉瘤一啄,銜着就放到了我的手上。
“這是……”疑惑地對上它那雙精靈的眼睛。
即使再聰明,可畜生終究不會說話,暴雨只是發出一連串的尖叫聲,而後不斷用嘴巴輕點我的手掌。
“哦,是要我收下嗎?”我終于明白它的意思。
“啾。”暴雨歡喜地一叫,不停地拍打起翅膀。
“好吧。”雖然覺得粘膩惡心,可它這番好意我還是領情了。
才把綠色肉瘤收入懷中,雨下得越發大了。烈風暴雨呼嘯着将我圍繞,一聲短呼,一人一馬一鳥迅速消失。
因為淋濕了衣裳,只得又折回家裏更換,經過早上的一番牽扯耽擱,待回到店裏,已經快臨近中午了。
這時,大雨已經轉小,我一襲淺紫色長裙,披散在身後及腰的長發只簡單地用相同顏色的絲縧随意地紮起,一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模樣出現在了正坐在尋古齋三樓喝茶的連容和無晴無風的眼前。
“啊,小離,你怎麽才來?”連容見我,忙上前攙扶,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得走上入口的一層層臺階。
“哦,起得晚了。”總是不擅在他面前撒謊的我臉龐一熱,躲開左右護法審視又嫉妒的視線,隐匿到相公背後。
“是呀,你哦,晚上老是做夢,還說夢話,當然沒睡好,起的晚是正常的嘛。”連容朝我微笑,一邊又拿起茶幾上的一塊花生酥湊到我嘴邊,動情道:“來,早飯沒吃吧,快,吃點先墊墊肚子,可別把我的心肝小寶貝餓壞了。”
當了爸爸他還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佯裝看不見兩大護法要殺人的眼神,張嘴對着連容的手指一咬,花生酥連同相公的手指一同含在了嘴裏,“嗯。”連容臉色一紅,一聲情不自禁的□漾出了喉間,伸手點了點我的鼻子,“小頑皮,晚上回去再收拾你。去,先到一邊去吃些東西。”說完,将整盤花生酥遞給我,将我打發下樓。
又要說什麽東東,嘿,不讓我聽,我非要聽。剛準備湊到三樓門板處偷聽,忽然,腹中一痛,哎喲,好痛。我這是怎麽了。
耳畔已傳來他們的對話聲音。
“連老板真是好福氣呀,美人貴子一手在握,真是令人羨慕啊。”無風文绉绉地開場。
“是呀,這位叫小離的內寵看來頗得連老板喜愛呢。”無晴的話語中可以釀出好幾斤的陳醋。
“哈哈,讓兩位仁兄見笑了。哈哈,慚愧慚愧,我們還是繼續我們合作的正題吧,風月之事稍後再議,如何?”到底是相公,一句話就輕輕轉過話題。
“當然,當然,哈哈哈,哈哈……”緊跟着是無晴無風的一陣假笑。
哦,看來沒什麽特別的,哎喲,肚子好疼,不行,我必須去看一趟孫大夫。
金陵第一大天字醫館的首席病診室內,一陣悠揚脫俗的古筝之聲揚揚灑出,袅袅升起的香薰煙霧缭繞,四面牆壁上挂滿了名人字畫,一位白須髯髯的老者一面彈琴一面吟着“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的詩句,一面陶醉在清修無欲無為的境界裏,冷不防,我一把推開了大門,揮開一邊試圖阻遏我的下人,大嚷道:“孫老頭子,我又來啦。”
“啊,怎麽又是她?”孫老頭見狀大驚,連忙呼喝下人,“快,快把我這些字畫和琴收起來,免得又被這莽丫頭弄壞了。”
他這麽說也不是沒有理由,誰讓我上次因為事情急切,不小心很意外地讓他兩幅寶貴的字畫裂了一點小口子,讓他珍藏了二十年的古琴斷了三根弦。
“是,老爺。”下人唯唯諾諾連忙一把捋走所有可能被我踐踏的珍藏。
只一會兒,原本古色古香的診療室內立刻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張望聞問切的桌子、兩張椅子還有一處軟塌。
“你這又是何必呢?上次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臉色羞赧,作為夏小離,我保存着少女純真的一面。
“哦,是嗎?”孫老頭眉毛一挑,飽滿的五官立即鮮活起來,看上去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嗯,我想,若是将他滿臉的白胡須刮掉,他應該不是個難看的人。
這時,一名下人彎着腰,抖着肩膀跌跌撞撞進來,“老爺,不好了,不好了,這次損失比上次更嚴重。”說完,不滿地掃了我一眼。
孫老頭眼波一轉,瞄了我一眼,面無表情,淡淡道:“說吧,這次殿堂裏又被這丫頭打壞了多少東西?”
“啊,比上次多了三個前朝的青花瓷花瓶。”下人老實巴交地交待。
“啊,有嗎,我剛才只是聽到身後響了兩下,怎麽會又多一個?你不要誣賴我。”氣勢洶洶地我叉起腰對着下人呼斥。
孫老頭長長吸了一口氣,眼皮緊緊一跳,胸口接連幾次起伏,再開口,口氣平穩不過:“都記下,連同上次的待會兒一起命人送到尋古齋,交給連老板。”
下人領命退下。我則乍舌着挨着椅子坐下,咦,經方才這麽一鬧,肚子好像沒那麽疼了,可是,還是不放心,給大夫瞧瞧總沒錯的。
“孫老頭,快給我瞧瞧,我方才突然又是肚子疼,你看看,是不是我腹中的胎兒有什麽異常?”
“嗯,”老者應了一聲,修長的手指搭上我的手腕,撚須半晌,嘆息道,“真是不知道欠了你和你相公什麽,每次你們夫妻倆都把我這醫館弄得亂七八糟。”
“嗯,我瞧瞧,胎兒正常得很嘛,沒事。至于肚子疼痛,是來自外界的風寒侵襲母體,今早你是不是受涼了?”一語中的,的确,我淋了場大雨。
一下子,我閉上了刮噪的嘴,準媽媽煩躁不安的心情徹底平靜,太好了,孩子沒事就好。
正要轉身離開,忽然,背後的聲音響起,“你的身上有異味,今早,你遇見了什麽稀奇的事情嗎?”
老天,誰來告訴我他究竟是一個大夫還是術士?
“怎麽了,我身上有什麽奇怪的味道嗎?”一手不由按了按胸口的那枚巨蟒頭頂的綠色肉瘤。
“依我行醫幾十年的臨床經驗,憑借我飽覽奇難雜症偏方醫書的修為,仰仗我能辨明出百草百藥的靈敏嗅覺,依靠我……”他還待自吹自擂,我一口及時打斷,“我遇見了一條大蟒蛇。”
“啊!”孫老頭忽然神情激動,斷斷續續道:“可是,可是,可是那渾身通體墨綠,頭上還長有一顆、一顆墨綠色肉瘤的巨蟒?”
咦,倒真似你見到了似的。“你早上也在?”夏小離最大的好處就是面對熟人面對可以相信的人,想什麽就可以說什麽,不用避諱任何事情和人。
“胡說。”孫老頭也樂了,伸手打了我一個爆栗,笑罵道:“真是個莽丫頭!”
停頓一會兒,站起身,對着猶在淅瀝下着小雨的窗外出神半天,緩緩開口:“此蛇名碧綠絲,兇猛無比,最具毒性,平時都喜歡吃一些劇毒的菌菇蟲蟻和野獸,我也是只在醫書上看過。”
噢,原來是叫這個名,記下了,改天去說給暴雨聽。
接下來老孫頭的一句話讓我渾身震蕩,“聽說這種毒蛇頭頂那顆綠色肉瘤正是凝聚的精髓,能解除一切奇難劇毒,包括傳聞中的胭脂燙!”
“啊!”掏出胸口的綠色肉瘤,拿到孫老頭跟前,“可是這個?”
孫老頭一手緊緊接過,喜上眉梢,:“正是!”然後大叫着問,“你是怎麽得來的?”
CHAP 25 驚險的守護
CHAP 25
滿心歡喜地從孫老頭的醫館走出,一手緊緊按着胸口那可以一舉解除胭脂燙的碧綠絲頭頂的肉瘤,感慨無限,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曾經以為必須找到所謂的師父的另外一個徒弟無雨才是解除相公劇毒的關鍵,沒想到,竟是這麽輕而易舉地到手了,哈哈,哈哈,哈哈!
若不是當街這麽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若不是在這陽光四射的白日裏,我當真要好好大笑一場:相公有救了!
太好了!太好了!
心中歡欣,腳下的步伐也輕快了許多,低頭是一溜的青磚細瓦,緊貼着鞋底反射到腳底那專屬夏日灼熱的溫度也變得溫和舒服起來,相公,我的相公!一路咧着嘴一直走到尋古齋對面的巷口,那條憊賴的狗依然仰面朝天,四仰八叉地斜躺着,嘻,怎麽以前我沒發現原來它長得也這麽可愛呢?
一進尋古齋,迎上幾個店裏的員工某甲某乙,均是笑嘻嘻地逢人就打招呼,“嘿,幾天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有精神了!”
“喲,你也在呀,臉色不錯呀。”
“你今天這身行頭真是別致,在哪兒買的?”
幾個被我虛誇的員工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面面相觑,紛紛小聲嘀咕:“小離姑娘這是怎麽了?”“是呀,今天這麽高興。”“是呀,好久沒見她笑得這麽開心了……”
衆人正說着,冷不防一股鮮血的味道沖破了溫馨的氛圍,緊接着,散播開來一陣淡淡的莫名花香。
無晴無風兩人才慢悠悠地從樓梯臺階走下,虛假的面具在迎視到我的瞬間徹底瓦解。
無晴快步走到我身邊,無形的壓迫感登時将圍繞我的衆人驅散,一身黑影徹底将我籠罩,擡頭,只看見他寬厚的肩膀以及喉頭脖子上細細碎碎的疤痕,“這麽高興,倒真是難得瞧見,小月,你知道嗎,你剛才笑得好美……”喉頭滾動一下,沙啞繼續,“美得讓我動心。”
笑容早在面對他們的時候凝結,輕輕咬住下唇,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努力地将自己此時不安的心情一點一點平複,暗自道:“夏冷月,你不能緊張,千萬不能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露出破綻,相公已然失去了一次機會,絕不能,絕不能再讓活命的機會從身邊溜走!”
兩手不自然地冒出冷汗,情不自禁地彎曲,不,不,我不能露出一點端倪,猛然深吸一口屋內的涼氣,終于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可我僞裝得再好,仍然逃脫不開無風鷹鹫般犀利的雙眼,淡淡的玄色長衫勾勒出他一身的寫意潇灑,披散着猶如瀑布般烏黑的長發簡直可以媲美任何少女的青絲,薄薄的嘴唇,挺拔的鼻梁,再往上看,卻是一雙看透一切的狹長雙目!哦,不,不要被他發現。忽然,我扭過頭,假裝回頭望了一下身後的擺設。
“小月!”沉吟着,他從我和無晴中間的縫隙中插了過來,登時,惹得無晴面色一暗。
“今天你的心情真的很好,有什麽喜事嗎?”無風一步步向我逼近,哦,不,絕不能,絕對不能,也完全不可以讓他發現,伸手忽然湊到嘴邊一咬,清晰的牙印中滲出絲絲鮮血,很好,終于制止住那只不安要按在胸口欲蓋彌彰的手了,痛楚只會讓我的頭腦更清晰,思維更敏捷。
那一剎那,我似乎變作了夏冷月!即使在這陽光萬丈明媚燦爛的白天,我也必須時刻做好迎戰的準備,面對這兩位蛇蠍般狡詐的男人,我必須随時冷靜。
“小月,不願意告訴我嗎?”無風斜眼示意了一下無晴,兩人忽然分左右将我包抄。
高手應戰,比的不僅僅是實力,還有氣勢和智謀。臨危不亂方是大将本色。雖為女子,可巾帼不讓須眉,尾随師父多年,我也學到了些皮毛。
緊張壓抑到了極點,環顧四下無人,冷笑着放下劇痛的手,一臉沉着:“原來,左右護法對我這個老大是這般的關心呢!真是沒想到。”不痛不癢地應承,虛以以待。沒了護體神功防衛,我只能靠計謀制敵。一味地守株待兔當然愚昧,可若是老練的獵人就會清晰地明白森林裏哪一棵大樹樁旁兔子撞死的幾率最高。
“小月,”無晴緊握住我受傷的手,“別這樣,小月,不要這般壓抑自己,”對上我微微流血的牙印忽然湊唇吻了上去。濕熱的舌頭在我的傷口上來回逡巡,急促的呼吸吹拂在我的手背,麻麻癢癢的,“啊!”他忽然對着我的傷口吮吸起來,我連忙抽回手,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他,他,好無禮!
眼中嗜血的欲望一閃即逝,立刻,虛情和假意遮擋了我的眼眸,慢聲細語地訴說出他的逾越。
“小月!”無晴兩頰通紅,呼吸加快,聲音忽然有些哽咽,“小月,你,你好久沒有這麽溫柔地和我說過話了。”
眼角眼皮一跳,哼了一聲,心想溫柔的背後就是一刀,一招斃命,你且慢慢等着吧。待還要繼續誘惑,卻這份暧昧立即被無風冷聲阻遏:“晴,你還要中了她的圈套嗎?”
無晴聞言,原本癡迷渙散的雙瞳登時一凜,神采重新又收斂聚回,警惕看我一眼,又飛快地給了無風一個“你放心”的眼神,緊閉起雙唇,退到一邊。
無風奸笑着上場,“小月,你有事瞞着我們,是嗎?我們生死與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