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平皇帝不斷欺淩百姓,如今黃河以北已經出現了大批的難民流寇,其中夥同一些北方的幫派已然有分裂割地,雄踞獨霸一方的态勢了。”無晴幽幽的目光看向我,食指一動,立刻又緊緊收攏,按在他殺人利器骷髅刀的刀柄上。
話聽到這裏,我已經明白七分,可,仍然耐着性子選擇繼續傾聽。最好的受衆永遠都是認真的聆聽者。既然給了他們展示心胸各抒己見的機會,那何妨借此真實地探測到每個人的心?兵法至上的最高境界是“不戰”,但此等“不戰”已是“戰”,因為它打得雖不是冷兵器的沖殺陷陣,抛灑熱血,卻是敵我雙方的攻心之戰!你,攻下了敵人的心,自然就毋須再用武力去征服對方了,是所謂“不戰而勝”。
“那你的結論呢?”聽阿布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入情入理,卻是沒有總結歸納,我不由開口相問。
“屬下以為,以為……”阿布話說到這兒,忽然飛速看往無風,雖只是匆匆一瞥就迅速收回,可我的一顆玲珑心卻已是早已雪亮。哈,倒以為是什麽铮铮男兒,将相之才,卻原來不過是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一手微微騷起面具下的鼻子,一邊粗粗的喘氣。
“屬下以為如今我幫雄踞黑道,苦心經營多年,勢力已成,在這等亂世,只要老大您一聲號令,揭竿起義,叱咤風雲,幹一番大事業也不是不可為的。”說到自己的觀點,阿布又立刻眉飛色舞起來,“老大,我們這幫漢子蟄伏在這漆黑幽暗的空間裏太久,既然官府無能,為什麽我們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陽光下,為百姓起義,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壯舉呢?”
“的确,阿布長老說得有理。”無晴一步步靠近端坐在寶座上的我,血腥味刺鼻地緊,面對一幹随時可以要了你命的惡魔,我只能強忍住胃裏不斷上湧的酸水,強自維持鎮定。
“老大,有了權勢,你才是真正的老大!那些只會拿着狗屁皇帝聖旨到處招搖撞騙的狗官算什麽?老大,請三思!”無晴激動得忽然跪倒在地,殷切地懇求。
“撲通”一聲,無風也是跪倒。
眼見左右護法如此,嘩啦啦幫中立時跪倒一片,最後一個下跪的身影則是一直矗立在無風背後的謝永兒,仇恨的雙瞳仿佛黑暗中饑餓已久的野狼,對着我無聲地低吟咆哮,雖是不甘,卻仍然慢慢随着衆人下跪。
真是沒想到,一時不慎,卻成了如今騎虎難下之勢。
心中雖百般不願,可仍違心低語:“且待我慢慢考慮。思索後再做打算。”
衆人聽了,這才相繼起身。
阿布這時風光無限,笑容滿面,對着我深深鞠了一躬,“老大肯考慮,就是百姓之福了。”
我呸!屁的福!這輩子我只要自己活得潇灑自在,哪裏管得了這麽多不相幹的人。我只要自保存于亂世,和相公恩愛,纏綿的度完下半輩子,再生一個健康可愛的寶寶,人生,哪裏還有什麽遺憾?嘿,雄圖偉業,成就萬世之千秋功名,你當我是傻子?師父早就說過,只有傻瓜才會為功名所累,權勢富貴,過眼煙雲,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這些勞什子,我要這些作什麽?
警覺地左右掃視了一下無晴無風,忽然心生疑窦,難道他們早一步發現了我的算盤,想用權勢功名來困住我,誘我上鈎?想到這兒,不由一身冷汗。凡事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多想一步後棋還是必要的。看來,我要去見一下某個人了。
這時,總部的大殿內人心躁動不安,聽了阿布蠱惑的大小殺手長老,一個個摩拳擦掌,真好像立刻就要扯旗起義一般。嘿,一幫蠢材!心中暗笑,眼光無視阿布,直接對準無風,冷然開口:“還是說一下你們如今的打算吧?”
好的棋手必須在洞悉對方的排兵布陣的落招之後,才會有所行動。即使他們如今已經合縱連橫,渾然成勢,我也有這個自信,将他們隔絕、孤立、直至——各個擊破!
“真是什麽都瞞不了你,小月,還是你了解我。”無風擋住殿下人等的視線,背轉過身,忽然湊到我耳畔戲谑。
眉頭一緊,他卻依舊有恃無恐,的确,失了護體神功和全身真氣的我的确沒了威脅他們的手腕,登時,忽然領悟到那天我服下參湯後他們沒有借機毀我腹中骨肉的用心了,哈,原是為此!想到心中氣憤無比,胸膛微微起伏,“說重點。”
“是。”無風調皮又莊重一躬身,“啓禀老大,我們大家的意思都是贊同‘緩兵之計’這個對策。官府那邊不是說曹岳的人頭是僞造的嗎,這樣,反正他們也不清楚出手曹岳的是老大你,我們何不找個替罪羊應承下這件事,交個人給官府那邊送去謝罪,暫時緩解開這場不必要的争鬥呢?至于阿布長老所說的大事,我們慢慢商定,一切從長計議也不遲。”
一番老練狠毒的話從他嘴巴裏緩緩說出,當真再自然不過。
關于我刺、殺曹岳未果的事很快由兩大護法傳派給衆人,遂衆人知曉我留下曹岳不殺是為了給幫派争取更多的利益,因此,變化了的事态就不能僅僅用刺殺任務失敗的結論來界定。刺、殺失敗者死的幫規也就不能用在我身上。
無風言畢,就聞殿下一片叫好之聲:
“好啊!”“妙啊!”“是啊!”
“不愧是我幫的軍師,左護法這個法子真是一舉兩得,既解除了此刻我幫的燃煤之急,又給了朝廷大內臺階下,這樣,雙方的面子都絲毫無損,哈哈,只不過損失一個區區戰前小卒,真是妙計呀!”自诩熟知兵法的禿頭拍着光亮的腦門,歡喜大笑。其餘一幹衆人也是連連點頭,附和無限。
哼,果然一幫老鬼靈精!不用正面沖突,不用開戰,不用你們掏出家底,死一個無名小卒就可以,他們哪有不開心的道理?反正要死的不會是他們的兒子孫子,也不是他們鐘愛的下屬愛徒,他們幹嘛不高興?
眼見無法力挽狂瀾,又一次深呼吸,暗自勸慰自己:或許,這次我的布局倉促了些,畢竟,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快五年了,也不差這一會兒了。一切還得從容才好。
“好吧,就依了你們。”被衆人逼迫的感覺真是不好,恨恨地看了一眼兩個護法,瞪了一眼此刻稍露驕傲的阿布,我的疑問再度提出:“那現在,誰肯為本幫犧牲?作一名獻身幫派的小卒子?”
話語一出,原本正鬧哄哄的大殿登時鴉雀無聲,長老們你看我,我看你,又一個個低下頭去,就連一向擡頭挺胸的阿布也忽然蔫了,耷拉着腦袋不敢擡頭,一陣尴尬的沉默。
忽然,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響起:“屬下願意前往!”
尋聲望去,整顆心揪緊,說話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倔強的慘祿少年——謝永兒!
心中的不爽大到了極致,今天怎麽老是這麽不順呢?沉吟中,對上少年剛強無畏的雙眼,我一時無言以對。
CHAP 29 無謂的争執
CHAP 29
回到家中,一番梳洗,特意換上一身輕靈曼妙的黑色薄紗睡裙,與脖子上那條黑色水晶蝴蝶項鏈渾然一體,掩映得異常通透妩媚。對着鏡子,我輕撫臉龐,歲月蹉跎,還有一個多月,我就要滿二十歲了,啊,真是時光匆匆,這個朝代,如我這般年紀的女子多數已是拉着呀呀學語小娃的娘親了吧。
雙手輕輕覆上小腹,呢喃道:寶寶,你将來會長得什麽模樣呢?正想着,身後傳來一陣濃濃的酒氣,刺鼻的桂花米酒的味道。
“哎呀,老板喝多了。”上次來過這裏的那名心腹小厮扶着連容晃悠悠地走了進來,瘦弱的肩膀扛着相公好不容易來到床側,小心翼翼地将醉得睜不開眼的連容安置好才低着頭朝我深深一鞠躬,轉身關門離開。
“怎麽喝這麽多?”挨坐到床側,一探手,撫上他微酡的臉龐,關切道。
卻沒想到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驚覺,像受到什麽刺激似的,一把揮開我的手,大聲叫:“滾開!”
“是我,小離!不是別人!”這個相公,一定是喝多了,沒有酒量就別飲這麽多嘛,哼,老王家的桂花米酒,是嗎?改天我要找那老板好好聊聊!
轉身倒了一碗桌上微溫的茉莉花茶,遞到他嘴邊,細聲道:“來,喝點水吧。這樣你會好受些。你這個樣子好叫人擔心。”
“滾開!”他一把打翻我手中的茶碗,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一片破碎的瓷片正巧紮入我手腕的一條血管,汩汩的鮮血不斷冒出,一時間無法遏制。
顧不上手腕的疼痛,迎上他看似朦胧卻怨恨的雙眸,忽然間,我明白過來。白天裏的那一瞬間,他眼裏也是同樣的怨恨!
他,還在,怪我。
一顆原本就委屈的心蜷縮成一團,好疼好疼。
擡眼再看他,依舊是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淩亂着平時梳理得一絲不亂的頭發,嘴角譏诮,端坐在床邊,對着我流血的手腕看了又看,幾度想開口,卻終是咬緊了嘴唇。
好,好,好,這就是我歷經了千辛萬苦,百般費盡心思從死亡線上把他拉回來的愛人嗎?昨日的耳鬓厮磨,溫柔愛憐,竟是經受不住一點風雨的摧殘和侵襲嗎?
慢慢地,擡起手腕送到嘴邊,猛然吮吸一口,很好,這是我自己鮮血的味道。卻原來,我忙忙碌碌一場,竟是找了個如此不堪的枕邊人,以致自掘墳墓?真叫我情何以堪?
猛吸一口鮮血,苦澀的味道混合着萬般傷心囫囵吞下,疼痛的不再是皮肉的傷口,而是心靈那窺密的深處,那裏,像被錐子搗挖,攪動過一般。
“你……你難道不想解釋些什麽嗎?”對着我的傷口,他終于忍不住了,轉身找出醫藥箱,取出白布預備替我包裹,卻是被我用力推開,不再看他的眼睛,對着他的衣襟我面無表情:“不敢勞您大駕。”
“小離!”連容急了,一把就要上來摟住我,我快速閃身躲過,挨着離他最遠的凳子坐了下來,沉默抵抗。血流得急了,瞬間染紅了我半片衣袖。
“小離,是我不對,是我不對。”連容見狀大急,一手拿着紗布,一手握着金創藥的小瓶快步奔向我,“千錯萬錯都是相公我一人的錯,別嘔氣了,這血都要流幹了。”心疼地他用力捉住我的手腕,鉗制得讓我不能動彈,開始為我包紮。
同時,他的碎碎念也跟着開始,“我承認,今天我生氣了。對你,方才,我不該那樣。可是,可是你也沒必要拿自己的身體來嘔氣呀?”一邊細心裹着,一邊擡眼偷看我的臉色,見我仍然一臉嚴肅,不給半分顏色,又繼續開口:“就算你再固執,再氣不過,也不能這般任由性子胡來呀?你看,這血已經流失了這麽許多,為夫胸中着實難受得緊呢。”說着,他已包紮完畢,卻仍然握住我的手不放。
我心頭有氣,嘴裏争辯:“咦,你現在挨着我幹嘛?方才你怎麽說來着的,不是要讓我滾開的嗎?既然這樣,你還湊過來幹嘛?”雖貴為一幫老大,機智骁勇,臨危不亂,可對于愛情,無論是夏冷月還是夏小離,我都是新手一名。小兒女的情态不自覺地表露無遺。撅起小嘴,輕嗔薄怒,風情無限。
連容癡癡地望着我,眼皮一閉,伸出雙臂,将我緊緊抱住,“小離,我們不吵了,不吵了,好嗎?我們講和,講和,好嗎?真的不願意和你吵架,真的只是好想摟着你,抱着你,還有這樣——吻着你。”說完最後三個字,立即付諸行動。
好香的米酒味,好甜的桂花香,好柔軟的雙唇,即使再多委屈辛酸,也在他溫柔的攻勢下招招化解至于無形。
他吻得深,我愛得真。靈魂深處的溫存終于消除了一場無謂的争執。
推開窗戶,明月高照,涼風襲襲,一派清涼,我蜷縮在連容的懷抱裏擠在一張紅木椅凳上看着外邊,“小離……”連容低聲湊到耳邊喚我。
“滾開!”我怨怼地一把推開他的臉,仍然在生氣。
連容不怒反笑,“哈哈,怪不得,怪不得!”
“什麽怪不得?”明知他在誘我說話,可就是抵擋不住他的誘惑。
連容古怪看我一眼,壞笑道:“怪不得老孫大夫叮囑我這段時間好好照顧你,原來是因為懷孕,女人的脾氣會變這麽大!”
“胡說。”啐了他一口,澄清事實,“才不是因為這個呢,是因為,是因為你無端地誤會我,你,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說到這裏,眼眶又是一紅,唉,英雄流血不流淚,只因未到傷心處。面臨随時可能葬身碎骨的一幹野獸下屬,面對豺狼護法的步步逼迫,我從未輕彈一滴眼淚,可,對着這書生氣十足又醋勁極大的相公,此刻,滾燙的淚水唰唰流下。
“啊,別哭了,別哭了。小離,我的好小離……”連容熱熱的呼吸貼近我,豐滿的雙唇将我每一滴淚珠吮吸吻去,“都是我不好,惹你傷心了,別再哭了,好嗎?”
低頭漸漸收住淚水,真是的,我這是怎麽了,最近總是這般心氣浮動的。擡眼看向連容,再度開口:“其實,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還未說完,就被連容用唇堵住了嘴巴,呢喃道:“別說了,小離,我不該不相信你。我以後絕不會再胡亂猜疑你。請原諒,原諒我,好嗎?”
黑夜中,他眼中閃亮的神采宛如皎皎明月,堅定的誓言緩緩響在耳畔,夜深了,輕輕咬住相公的雙唇,我用行動表示了我的回答……
一夜纏綿,又是好夢,醒來又接近吃飯的鐘點了。一步三晃地慢慢踱步在大街上,不期然經過孫老頭的醫館,心中一動,閃身闖入。
那天的那名下人原本正在招呼着給病人排隊取號看病,一見我來,立馬大聲呼喚:“不好了,不好了,全館上下注意,集體注意,趕快将值錢的古玩收好!趕快收好!”
瞧你,我又不是什麽土匪,至于嗎?經他這麽一吆喝,原本慢動作的一幹醫館子弟霎時速度加劇,一個個很有條理的對着不同的字畫古玩跑去,其間沒有絲毫的沖撞錯位和混亂,顯然是經過缜密排練的。至于嗎,就為了我?哈,真是與有榮焉?只一會,氣派的大殿內頓時空蕩蕩的,珍寶全無。
哈,無暇招呼你們這幫宵小。邁着大步,直奔主題——往孫老頭的房間去也!
“哎呀,不好!”那名下人吃驚大叫,“忘了去通禀老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嘻!”回頭,我朝他做了個鬼臉,開心無限,嘴裏大嚷着:“孫老頭,孫老頭,我又來啦!”一路熟悉地左彎右繞,就往頭號診療室奔來。
推門而入,香薰煙霧缭繞,虛實之間,孫老頭正奮筆疾書,寫着一副字,低頭認真,對我這番呼喝惘然未聞,仍是一派專心的模樣。
寫什麽呢?好奇地湊過去一看,一張上好的簪花白紙上赫然寫着蘇轼那首著名的江城子的上半闕:
“老夫聊發少年狂。
左牽黃,
右擎蒼,
錦帽貂裘,
千騎卷平岡。”
原來他不是一個簡單的大夫,心中竟是藏着些許溝壑報複呢。試探着我看向他,卻只在一雙烏黑晶亮的眼眸中找不到一絲答案,想來是我過于敏感了。
就在這時,那名下人氣喘籲籲終于趕到,嘴裏大喚:“老爺,老爺,不好了,不……”接下來兩個字再看到我殺人警告兇狠的眼神後生生咽了下去。
身後一聲悶笑,下人悻悻退下。
“又找我什麽事啊?”孫老頭停下筆,凝望我,“氣色不錯,白裏透紅,嬌豔如雨後海棠,難怪連容那小子對你死心塌地的。”
“為老不尊。”紅暈爬滿了臉龐,我一撇嘴,啐了一口。接着開門見山,提出疑惑:“那個,那個我聽說胭脂燙的劇毒僅在三日內放可全部清除,可如今那碧綠絲,那碧綠絲頭頂的肉瘤為什麽可以一下子解除毒素呢?嗯,我只是好奇呀,你別用這麽古怪的眼神看我,我周圍又沒什麽中這亂七八糟毒藥的人,我只是随便說說,随便問問嘛。”
“當然,你我平民百姓誰會中那種奇毒?”孫老頭低下頭去蘸墨汁潤筆再續,一只握筆的大手手法奇特,完全不是持筆的姿勢,慢慢觀察,突然一個寒戰,怎麽竟好似一派執劍的殺氣?不對不對,最近我一定是用腦過度,被幫派那幫人弄得頭暈了,伸手猛拍一下腦門,自顧自地抱怨。
“師者,所謂傳道授業解惑也。我以年老之身,尚能充當你這天真莽丫頭的解惑之人,不甚榮幸。”自負一笑,孫老頭慢悠悠解釋道:“三日之內解除全部毒素不假,可那論者之人也非原始配毒之人,毒可用藥材化解,也可以依據異性的毒藥克制。碧綠絲頭頂的那顆肉瘤就是如此。”
“啊,你是說以毒攻毒?”我恍然大悟。
孫老頭朝我嘉許一笑,低頭又寫起字來,嘴裏一邊低語:“看來也不完全的魯莽。”
“那,那,那個,我是說如果啦,如果有人中了胭脂燙,又在三日後才用碧綠絲的肉瘤解毒,他,他體內會不會還有殘留的毒素?”這才是問題的重點,相公的事,我不敢有一絲懈怠。
孫老頭不理我開始寫書法,我一邊急了,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狼毫,蠻橫道:“不說清楚筆就不還你。”
老頭哈哈爽朗一笑,“你這丫頭!忽然明白連容為什麽這麽迷戀你了。”為什麽?這個我到現在還不太清楚的問題你就明白了,騙誰呢?
是的,論美貌,我也僅是嬌羞可愛兼具幾分妩媚,并沒有傾城傾國之貌;論才情,當然無法和相公媲敵啦;論性情,絕對的河東母獅,一不高興就要發作;論女紅煮飯持家,拜托,那更不是我的強項。至于相公為什麽會在那千嬌百媚的追求者中選擇了我,嗯,這個問題,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一陣發愣,眼前的孫老頭已經開口:“憑借我行醫縱橫江湖幾十年的經驗,憑我……”才說到一半,心中登時不爽,靠,又來這招,伸手一把抓住他桌上那張只寫了一半的詩詞,一團窩在手中,明晃晃地對準眼前之人,不言自喻的威脅展現開來——再廢話,你的詩詞就完蛋!
到底,果然,果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大夫,下一秒就立刻交給我答案:“絕沒有一點兒殘毒。”
很好,一高興,手裏一用力,樂極生悲,狼毫折成兩段,另一手的紙團也是被扯破了個大洞。微笑着轉身暗暗乍舌,待到房間大門口,才潇灑又随意地将手中紙筆向後一抛,哈哈,真是爽快!
背後卻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聲音:“來人啊,快,快,快來記賬,将這一切損失耗費記上,送到尋古齋交給連老板!”
CHAP 30 不防被離間
CHAP 30
心情宛若此時正午的陽光,燦爛耀眼奪目。一步三搖四晃慢慢來到尋古齋,一邊手裏拿着街角大師傅新作的棉花糖,一邊愉悅地慢步上樓。
經過二樓時,上次為我端魚的員工甲看着我眉目含春又得意開心的模樣,立刻放下手中擦拭書籍浮灰的抹布,挨到我耳邊細語:“嘿,別瞞我了,瞧你那得意勁兒,和老板的婚事定在什麽時候啦?大家共事一場,還瞞我?喏,這個給你。”說着往我手裏塞了一顆棗核做的微雕小娃娃,下邊用紅繩編成了流蘇,十分可愛。
歡喜地接過手,卻聽員工甲道:“早生貴子呀,以後我就靠你這老板娘在老板面前替我美言了!”
“淨瞎掰。”扮了鬼臉,我笑眯眯地收下棗核,繼續上到三層。
專屬無晴和無風的味道瞬間來襲,立即,我渾身戒備。
只聽閣樓內傳來對話聲:
“半個月的時間将至,不知連老板對合作的事情考慮得怎麽樣了?”無風率先打破沉默。
“呃,這個嘛……”連容一陣沉吟,顯然在猶豫着找托詞,“其實兩位兄臺不提,小弟我也正要和兩位商量這件事……”
“哦?”無晴無風相互疑惑驚奇,無晴出聲:“連老板的意思是……”畢竟是軍師,出手不露痕跡,一舉就想探聽到對方的虛實。
可聰明的相公也不簡單,虛晃一槍,也是反問:“不知兩位仁兄的意思是……”
商場上的爾虞我詐,藏匿周旋,完全是人性和智謀的考量,深究起來,一場殊決頑強的對抗,俨然絲毫不亞于我們臨陣殺敵的真刀實槍。要知道,敵人結結實實的利刃兵器你可以看到,可是,商場上那些陰暗唯利是圖的奸詐手腕卻有時能傷人于無形,稍有掉以輕心,就可能叫人粉身碎骨。
“哈哈,哈哈……”三人對望一眼,各自仰天假笑。
這時,我已悄悄來到閣樓小門的背後,順着一條細細的門縫往裏窺探。三人此時各自表情不一:
連容滿臉戒備,深情緊張,一緊張就會後跟發紅的耳朵此刻已經漲得通紅;
無晴奸詐卑鄙的眼睛裏仿佛藏了一根細針,其中真實情意無法看出,但總之不懷好意;
無風嘴角的飯窩升起,明顯地又想害人了。
門外的我滿嘴的棉花糖一時哽咽在喉,堵在那兒,根本忘了下咽。相公,相公,我在這裏保護你,我不會讓你再出一丁點事情的。即使我功力不在,可就是拼了性命,也定要護你周全。
這時,左右護法與連容相視一望,彼此間又是懷疑又是疑慮,片刻後,相公忽然提議:“這樣吧,我們每人各自将心中的想法用一個字寫在掌心上,一齊比對,如何?”
“妙極!”無風略帶警告地掃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無晴,提醒到:“啊,二弟,快來咱們一起将心中的那個字寫下來!”
無晴對着我這邊的方向又是一陣凝望,才慢慢調轉視線,和他們二人一同提筆對準了掌心。
只一會兒,三人攤開掌心,互相同時撫掌大笑!
門縫裏我瞧得清楚,三人手上俱是寫了一個“留”字。
既然明了了彼此真正的心機,雙方這才談笑風生起來。
“哈哈,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呀。想不到連老板也有挽留我兄弟二人的意思。”周旋應對向來是無風的拿手好戲,折磨敵人的精神不是一直都是他最大的快樂嗎?這點上,折磨對象改為對方肉體的無晴倒是不似他這般看似狡猾。可靈與肉的雙重摧殘若是同時展開報複,那,那個對象就是真的危險了。所以,此刻,我才不敢有些許的馬虎大意,這不,剛才稍微呼吸吐納重了點,就被我那犀利的右護法發現了。
“是呀,小弟的确有此意圖。兩位初到金陵勝地,小弟還沒有為兩位盡到地主之誼,還沒有帶領着兩位游覽我繁華京都的秀麗風景,還沒有攜手二位風流倜傥的仁兄飽覽秦淮的瑰麗□,還沒有領着兩位嘗遍我江南明珠卓越誘人的美食,怎麽就舍得放兩位北上歸鄉呢?”
相公沒一句重點,卻向二位展開了誘人的畫卷,換作平常人恐怕早就動心搖擺不定了,可此刻,眼前的這兩人顯然不能以常人來作判斷衡量。
無晴再度扭頭看向我這邊,回頭盯着越談越開心的兩人,終于忍不住,“閑話少說,我們兄弟顯然是因為有事要與連老板商量,所以才不得不耽擱行程。”說完,開始斜眼看無風的眼色。
無風微微閉了兩下眼皮,才慢慢張眼。
無晴領會,方才低沉開口:“相識就是有緣。這些天的相處我們都漸漸領略到連老板的風采,本來和連老板這般神仙的人物合作是應該萬無一失的。可,我們生意人講究的就是‘信任’二字,原本打算通過收納連老板內寵的方式和連老板結成更緊密的關系,沒想到,事與願違。”說到這兒,他沙啞的聲音突然低不可聞。
半晌沉默,才轉入正題:“您是生意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商場上講究的是聯合,如今我們既然已經決心和連老板合作,那就必然需要取得連老板的信任,相信您也是一樣。否則,也不會借機再挽留我們。”
“哪裏哪裏……”連容連連擺手,“漠然兄多心了,哈哈哈……”
無晴不答,繼續斟酌着開口:“原本以為綁系住彼此的紐帶消失,沒有和連老板更進一步關系的機會,可如今,卻是有了。”
什麽叫關系更進一步?難道他們二人好男風,竟是瞧上了連容?正瞎想着,無風已然接過話頭,看向同樣疑惑的連容:“正是。前些日,我們碰巧在金陵遇到失散多年的表妹,如今她年方十六,正值妙齡,待嫁閨中。在下已經給她保媒,許願為她尋得一如意郎君。”
“是極!”無晴一邊搭腔,“連老板莫皺眉,我大哥對你可完全是一番好意。想你那心愛的內寵小離姑娘已懷有身孕,恐怕不能盡職全力服侍連老板你,我表妹正好可以代替。同時,她溫柔賢淑,美貌善良,絕對不會委屈了你的。”
好個狠毒的離間計!竟是下毒害人不成,又要硬生生地在我夫妻二人之間橫插一手嗎?
雖然驚怒,卻并不擔心。我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夏小離了,經過胭脂燙事件之後,我成熟了很多,對愛,我漸漸不再懷疑;對心愛的人,我只有滿懷信任。
果然,連容堅定地拒絕了,“二位的好意,在下心領了。生意歸生意,何必非要以聯姻這種犧牲個人幸福的手段作基礎呢?”
“非也非也,連老板,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如今尚未明媒正娶,我表妹又是大方婉約,一個未娶,一個待嫁;一個郎才一個女貌,不正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嗎?你又何苦推辭?”無風說得天衣無縫,有板有眼的。真是沒發現,原來他還有當媒婆的天賦!
“實話告訴兩位……”連容嘴角彎起漂亮的弧度,充滿感情道:“在下不是嫌棄令妹,實在是我已心有所屬了。對二位的深情厚誼,只好說抱歉了。”
“哎,連老板何必拒人于千裏之外呢?”無風仍在勸說。
連容一個勁兒搖頭。
見狀,站得腿酸的我正要撤退,忽然聽到無晴陰沉的聲音響起:“嘿嘿!此刻恐怕由不得你了。”
“什麽?”連容一愣。
我在心底也是一驚,無晴胸有成竹地望了連容一眼:“這門親事連老板不答應恐怕也不行了。”
“這是為何?”心底裏和連容異口同聲疑惑。
無晴接話,恻恻壞笑,“很幸運,我這位表妹的父親恰恰是總攬京城出版署的官吏!”“換句話說,也就是我表妹她老爹掌管着金陵古城所有書刊雜報出版等一切相關事宜。”
連容面色一呆,瞬間雪白。
我還沒弄清楚出版署的真正意思,就聽無風解釋道:“歷來國家朝廷異常重視書籍文化傳播,文人的一些激昂文章和書籍凡有觸犯天威龍顏的地方,一律由相關地方出版署照章查封!凡是需要在市面出售的書籍,也需要一一向出版署報備。連老板,這你不會不知道吧?”雖說是在反問連容,可說話的方向卻是對着我這邊的門板。
此時門板後的我,胃裏突然一陣痙攣,甜膩的棉花糖溶化在口中只是積起更多的苦水,內外的雙重打擊摧殘了我自诩堅強的內心,卻原來又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迷局!
撕裂的痛楚将我環繞,終于一個不支我渾身萎頓沿着門板慢慢坐倒在地,一時間腦中一片混亂,理不出絲毫頭緒。手裏緊捏的棗核小娃娃深深地陷在掌心,已感覺不到一絲痛楚。
CHAP 31 執拗的選擇
CHAP 31
勉強起身邁步,沒精打采地坐到收銀臺的位置上,面前連容特地為我煮的蓮子百合湯好端端地安放在桌前,絲毫提不起喝一口的興趣,耷拉着腦袋,雙眼無神地對着地板發呆。
“啊,麻煩幫我結賬。”一位手中拿着連容詩詞的大嬸站到我面前,将書遞到我眼皮下。
我卻沒有絲毫反應,一個勁兒地在盤算着自己的心思,頭腦中思緒萬千,可歸結起來仍是那句話:相公會怎麽決定?事業和愛情對于男人而言,哪一個才是他們最重要的東西?相公會怎麽選擇?他,他許諾過,有了孩子後,會給我一個名分,這玩意,我本來就無所謂,反正他只要屬于我一個人就行了,可是,現在,突然又多出一個人橫到我們中間,這事态可就越來越亂了。唉,真是煩!
終于,在我嘆第十二口氣的時候,眼前的大嬸爆發了,尖叫聲引來了正在談事的連容還有無風無晴。
“怎麽回事?”相公走近。
大嬸立即指着我的鼻子叫罵:“什麽态度?本夫人已經對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