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慘白的骨頭與頭上依舊如瀑布般烏黑柔順充滿生機的長發形成鮮明的對比。
不明事理的小鹦鹉不停地跳躍在骷髅的肩膀上,聲音一下子柔順了起來,“醒醒,洞主,醒醒,你要等的人來了,你要等的人來了!”
順着骷髅低頭的角度往下看,這才瞧見她手裏臨死前還抓着的一封信,輕輕取過展讀,卻是沒有人稱稱呼,娟秀的筆跡如下寫道:
“我等着你,一直在這兒等着你,我派人去請了你這幾次,你卻為什麽一次都不肯來?你忘了我們曾經的海誓山盟了嗎?你忘了那一片美麗的草原和亮晶晶的星星、美麗的一輪新月了嗎?你更忘記了陪着你看這些風景的人兒了嗎?”
“你溫柔的時候喚我作‘小月兒’,只因我的名字裏有月這個字,你溫暖的唇畔總是會說出令我心醉的情話,你廣闊的胸襟總是令我禁不住地想要依偎。可是,我的情郎喲,如今,你為什麽将我徹底的遺忘?你真的是這麽的無情,如此的狠心麽?一旦有了新歡,就要将我徹底的抛棄麽?”讀到這兒,聲音忽然有些顫抖,忽然想到什麽,心底狠狠一抽。
信接着寫道:
“我不會奢求你什麽,我只求再見你一面啊!我已知自己患了重病,時日無多,我不需要你的照顧,更不需要你的憐憫、我只是這麽卑微地乞求再瞧你一眼啊!心愛的人喲,你為什麽還不來?我派出的第九個使者已經上路了好多天,你會給出什麽答複?如果你不願意來,卻又為何一再地收下我前邊使者送出去的珠寶?怯懦又貪財的情人喲,即使如今你已不再是籍籍無名的流浪青年,即使如今你已官名顯赫,可是,你難道忘了你真正的結發妻子麽?”
“前邊的使者回來都說你讓我等,等,等!可是每年的答複都是這樣,我已經等了第九個年頭了,今天早上梳頭,我已經在鏡子裏找到了自己耳鬓的一根白發了,你知道麽?一個女人最最美好的年頭就這樣在等待中度過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利用我原本積聚的財富建造了我的山洞,辭退了所有的傭人,整日能陪伴我說話的只有那只你送給我的小鹦鹉呀。”
“空虛,寂寞,我一個人慢慢忍受;孤單,無助,我一個人獨自品嘗。所有的這些我都無所謂,我都能堅持,因為每年派出的使者都回來給我一個希望,讓我等下去的希望。咬着牙,我繼續活下去。可是,今年,我終于無法再撐下去了,我得了很重的病,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于是,我派出了第九個使者,帶着十倍于往年的財寶去邀請你來,可是,得到的答複仍然和往年一樣——等。”
讀到這裏,我眼睛不禁潮濕,嘴裏低罵:“笨女人!”低頭繼續讀信,只見上邊又寫道:
“于是,我死心了。我真的死心了。我知道我再也看不見你了,今天,對,今天我将自己打扮一新,穿上我們在草原初見時我穿的衣服,用胭脂将蒼白的臉蛋擦了又擦,慢慢地閉上雙眼,開始幻想起你英俊的模樣——你烏黑的眼睛,挺拔的眉毛,好看的嘴唇,你說話時堅定又令人着迷的表情……我的情郎,我們就這般永別了!”
讀到這兒,眼淚情不自禁滴落,打濕了手中的紙張,呢喃:“笨死了,這種男人還想他幹什麽?讨厭,讨厭死了!”
伸手将眼睛用勁揉了揉,才又往下看:
“我知道你不會來了,所以只是寫寫自己寂寞的心情,盼望着有朝一日,有人能瞧見,也就不枉做個有人明白的鬼。說到死,其實,我是不怕的。對于我,那或許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因為,我終于可以休息了。我終于可以停下自己對你的思念,我終于可以讓自己不再想你。我好累,好累,真的好累。我需要休息……”字跡寫到這裏已經漸漸潦草淩亂,顯然是最後的力氣還在勉強支撐。
“可是,我仍然要讓你知道,我沒有怨恨過你,真的。我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如你如今官小姐夫人的高貴,怕是配不上你如今的地位,即使我擁有一大筆祖輩留存給我這個孤兒的財富。可是,我仍然非常珍惜我們曾經的歲月,那一段無憂無慮馳騁在大草原的心曠神怡的日子,那是我這輩子最最珍貴的東西,比那紅色耀眼的瑪瑙石還動人,比那雪白明亮的大珍珠還美麗,比那金色的貓眼石還閃耀,因為我的回憶裏有你!永別了……我的情……”‘郎’字未寫完,一滴大大的墨水終止了所有的思緒。
“又是一個笨女人!”氣惱地将手中的信稿揉成一團,一下子扔得老遠,心頭忽然一驚:我為什麽用了一個“又”字?
那只可愛的小鹦鹉依舊跳躍在舊主的肩頭,不時用嘴巴啄啄她的頭發:“醒醒,洞主,你要等的人來了,你要等的人來了!”
“傻鳥。”一把握住小藍鹦鹉,對着它的小腦袋敲了一下,正準備愛憐地撫摸一下它,卻冷不防被它尖利的嘴巴啄了一下。
“哎喲。”我捂着手大叫,那小家夥卻是飛快地閃到那顆枯樹上去了。一眨眼,就沒了蹤影。
“躲哪兒去了,笨鳥,快給我出來。”突然間童心大起,輕松躍上那棵大樹,定睛一看,嘻嘻,這小家夥,竟是躲到了樹背後的一個大樹洞內吃榛子呢,滿滿的一個樹洞的曬幹的榛子,難怪這傻鳥能活到現在。同時,也可看出受到那位凄涼洞主的寵愛程度。
因為樹洞很小,我的手根本伸不進去,蹲在樹洞口,撇下一根樹枝,頑皮地對着小洞戳了幾下,嘴裏還一邊咋呼:“笨鳥,傻鳥,臭鳥,看你還不出來?”
奇異的事情再次發生,樹洞忽然開裂,整棵大樹一分為二,裝在樹洞頂端的榛子統統掉了下來,噼裏啪啦地砸在藏在樹幹中央的一個用錦帕包裹仔細的盒子上。
“哼,怕又是什麽這傷心洞主傷心的東西。我才不看了。”不想再次紅眼睛,正要轉身專心開始尋找出口,卻又聽見那只被榛子掩蓋住的笨鳥的大叫聲:“打開盒子,打開盒子!”
回頭一望,那小家夥有些笨拙地從一大堆榛子裏探出腦袋,忽閃着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我,一時間,心中一動,緩緩向盒子走過去。
打開一看,竟是兩本破舊的泛黃的卷冊,還有一張帶着黴味的羊皮。
其中一本卷冊上清楚地寫着“新月秘籍”四個大字,翻開首頁一看,仍是同方才那細膩娟秀的筆跡,如下寫道:師承一些旁門左道,自創一派,望幽怨者得之。習者功力淺者可延年益壽,深者至化境可稱霸一方,無人可敵。傷心洞主——左冷月。牛皮就吹吧。人都死了,還亂說,要是真的這麽靈,怎麽你自己的病還沒法子治好,真是一個有些諷刺的反例。
另一本冊子上标注的是“新月毒術”,翻開一看,竟全都是用梵文寫的蝌蚪文。細看之下,曉得裏邊記載的都是些天竺一帶用毒的摘要梗概,
随後我攤開那張羊皮,定睛一看,卻是密密麻麻地刻畫了一些附近的山頭、湖泊的類似地圖類的東西,心中正差異着,反過來背面一看,竟是細心地寫着一些蠅頭小字:此乃我先祖留下的藏寶圖,我先祖乃……字跡模糊了好一段,後面竟都是因為年久山洞濕氣濃重而看不清了。
唉!看完這幾樣東西,我重重地嘆了口氣,依舊按照原樣疊放在錦盒裏,回首再望向那左冷月的屍骨,忽然心中無限悲涼,女人,癡傻的女人,是否一輩子都會為這惱人的感情所困擾?如若付出太多,是否注定就會得到如此凄慘的下場呢?
一個人默默搖搖頭,随手扯下一塊帷幔的長布,輕輕蓋在左冷月的屍骨上,心情有些沉重地正待轉身離開。
恰在這時,一直躲藏在大樹後的那只小鹦鹉撲騰一下飛了過來,“洞主,洞主!”停在那屍骨的頭上大聲喊起來。顯然是不願意見到它的主人被人用布蓋上,紅紅的小嘴不停地輕啄,“洞主,洞主,醒醒,醒醒,你要等的人來啦!來啦!”
“傻鳥!”伸手一把抓住它,溫柔地看向這個忠心的小精靈,“別叫了,她已經死了,永遠都不會醒了。”
說也奇怪,這小鳥竟是通人意似的,呆呆地盯着我數秒,忽然,騰地猛烈地飛向大樹,心中驚覺,卻已是來不及了。
這可愛惹人憐的小家夥竟是撞樹殉主了,我連忙跳上前将它捧在手心裏,這小鳥卻已經氣若游絲,最後一句話嘶啞道:“洞主的手指……”說完,氣絕身亡。
心中的悲意無限擴散開來,大千世界,竟是連這小小的生命也知曉幾分感情,相比之下,那左冷月的情郎果真是連這小飛禽也比不上了。
慢慢将小鹦鹉攏靠在左冷月的肩頭,随意瞥了眼屍骨的手指,果然發現了奇特之處,一般死人的手都是下垂無力的,偏偏這左冷月右手的無名指微微彎曲,指尖朝上,心念轉動,恍悟:難道她指尖的方向就是山洞的出口?
擡頭細看,才發覺山洞的頂上竟也刻畫着五彩的壁畫,大多是以草原牧羊騎馬的風情為主,想是這位癡情女倍加思念過去之故。
再順着她無名指的方向看,竟是遙遙指着一幅壁畫上天空中的一彎冷月,左冷月,月亮,會是出口嗎?可是誰會把出口安置在頭頂上?
不管了,試試看。念及此,聚集真氣至手掌,騰空躍起,伸出手掌對着那凄涼煙灰色的冷月就是一擊。
“啊!”奇妙的事再次上演,石壁裂開,機關響動,一道久違的陽關直射進來,一股混合着青草的泥土氣息撲面二來,探頭望去,竟是一條幹爽的小路,直通外間。
“哦,我知道了,這應該是一條她日常采購糧食用品的通路。”說的也是,若是每次都必須如同我方才下水後那般才得進入山洞,也的确太費事。
順着小徑,我終于走出那個暗無天日的傷心冢,擡頭望向眼前的一片燦爛,恍如隔世。若不是身後那條奇怪的小路,若不是我身上還圍裹着山洞內的帷幔,我當真要以為是自己做了一場不可思議的夢了。
就在恍惚間,忽然,一片打鬥的聲音漸漸靠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一身狼狽,連忙閃躲到一塊巨石後俟敵觀望,慢慢地壓低自己的呼吸聲,直至與這奇妙的大自然融為一體至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