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一場作秀

CHAP 47

夕陽下任由暴風撒開蹄子奔馳許久,才在懸崖邊停下。

夏日的炎熱這時已經慢慢散去,潋滟着夕陽的顏色鋪滿了整個大地,小草、灌木叢以及山林裏無數野花。可臨近腳下村莊的色彩卻不這麽自然純真了,因為那裏鍍上的是死亡的顏色

——血的顏色。。

餓殍滿地,屍橫遍野,又加上天氣炎熱,疾瘧肆生,很多屍體上已經爬滿了蛆蠅。即使幾個仍然活着的人,臉上也是失去了生氣,麻木的臉孔上完全看不到希望。幾只烏鴉停靠在村頭一棵枯樹上,應景地亂叫。血水順着村裏的一條小溪蜿蜒地流下,水裏翻起白肚皮的死魚也漸漸多了起來,山林深處開始響起聞到了血腥味豺狗的嘶叫。作嘔的景象,窒息的空氣、野獸的嘶鳴,這一切讓人窒悶得簡直要喘不過氣。

翻身下馬,目睹這一切,我眉頭緊緊皺起。

“這裏不過是離金陵稍遠的郊區,若再往北走,你會看到的更多。”無風的聲音響徹在耳畔,“近一年多來,北方旱情肆虐,西部又鬧蟲災,整個稻田顆粒無收。官府的苛捐重稅即使在好年份裏也只能勉強糊口,更何況這個年頭。

于是,餓極了的人有了選擇:吃人,先從孩子開始,接着是婦女,老人。但是,這些許久不曾進食的人吃了人肉後反而會積食難消,最後發脹而死;另一種,則是吃土、樹皮、樹根,以及一切能吃的東西。下場也是同樣。就這樣,死人越來越多……”

聽到這兒,終于忍不住蹲下嘔吐起來。

“給。”

接過他的手絹,用勁擦抹嘴角,開始為自己的軟弱生氣。眼光不經意瞥到手絹一角用淡淡的水墨勾勒出一個“月”字,心頭一動。

正聲道:“你帶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哈哈哈……當然不是!”身後鱗次的山石叢中閃出曹岳和謝永兒的身影。

“夏幫主好久不見,還是這麽直性子!”英武的曹岳眉宇之間帶着淡淡的哀愁,

“開倉赈災,安撫饑民,疏導旱情,抗擊蟲災,治理亂世,本來就應該是朝廷義不容辭的責任。可如今怎樣?”

“邊城已是如此民不聊生,北方、西邊塞外更是生靈塗炭,可朝廷內部卻仍然于它執着于自身一貫的事業——黨同伐異!不同派系間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妖媚無恥地構陷于主子面前,無休止的诋毀着自己的假想敵,拼命地想致人于死地。”

“而我們的主子卻是荒□爛的醉生夢死,整天和那幫戲子娈童鬼混一氣。邊陲的一些藩王一個個蠢蠢欲動,對着那把九五之尊的龍椅摩拳擦掌,執意于逐鹿稱雄當下。又有誰會去在意這些黎民百姓的死活呢?”

“呵呵,元帥日不見,牢騷倒是多了不少!”揶揄着嘲笑,順帶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謝永兒,男孩兒眼神中少了幾分伶俐多了幾分穩重,想來是這段日子跟着曹岳穩重了許多。

“夏幫主此言差異!”曹岳突然滿臉正色,嚴肅地對我反駁。

“別幫主幫主的,你叫我的名字冷月就好。”才說完,就換來無風的一抹警覺的眼神。無孔不入地窺伺時刻把我包裹住,納入他的視線範疇,讓我分分秒秒無所遁形。這份時刻被注視的感覺真是他媽的棒極了!

小心翼翼舒展開眉頭,正期待曹岳的理論,卻見無風上前對他抱拳,“老大,曹元帥,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請跟我來。”說完,點頭命令謝永兒上馬往前帶路,禮讓我和曹岳居中,他策馬最後保護。

只半個時辰,我們就來到一處幹淨整齊的院落前,看了看門頭的标記,知道是來到了本幫此處的一個據點。由于這裏地處偏僻,很多級別較低的弟子都沒見過我和無風,倒是對謝永兒恭敬有加,滿臉的敬意。

我和無風也裝着是謝的同伴,連同曹岳一行四人閃身來到隐秘的廂房內。

片刻功夫,酒菜就擺滿了一桌,無風端起酒杯,朝曹岳客氣道:“來,曹元帥,我敬你!”

曹岳也不客氣,仰頭就是一飲而盡,伸手一抹嘴,臉色正經萬分,卻是朝我道:“冷月,今天所見,你有什麽想說的沒有?”

我輕哼一聲,執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小口,上好的山西燒酒,笑道:“關我何事?”,

“我現在不過是一個下了堂落魄的江湖小女子,沒權沒勢,朝廷都莫奈何的事情,我又能怎樣?”說完,盯着桌中間那碗濃濃的甜湯,在裏面瞅見了身旁同時皺眉的三個男人的倒影。

“冷月此言……”

“差異?!”仰天哈哈一笑,假裝沒看見曹岳就要發怒的臉,譏诮着繼續:“大元帥,你好大的官威!這才當幾天的天下兵馬元帥,就立刻要将天下黎民百姓的死活攬到自己的肩上來了?!”

“夏冷月,你果真對那些百姓的死活無動于衷嗎?”曹岳雙眼發紅,“那些可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他們也有父母、子女、親戚和朋友的。倘若今天我們沒有權勢,沒有我們如今手中的一切,難保我們不也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嗎?禽獸同類間尚且不互相殘食,更何況人呢?夏冷月,你有沒有同情心?有沒有一丁點兒責任感?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此情此景,你……你情何以堪?”

“呵呵,大元帥如果想教訓人,還是請回你的元帥大營去好了,這裏不是你發號施令的地方。”板着冷臉,我卻看入他的眼,嘿,他真的是在生氣了。滿臉通紅,嘴唇激動得有些發抖。

“夏幫主,我十分感激你救過在下的性命,對你,我打從心底裏尊敬。你的智慧、果敢、武功都令我拜服。也曾試圖勸說過你歸順朝廷,人各有志,你既不願意,我也不強求。可是,如今世道荒涼,數萬計受罪遭殃的是那些無辜的老百姓呀,他們并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們一直努力的耕作,老實地向朝廷繳稅納糧,本本分分地延續着自己的人生軌道。

可上天發怒了,一滴雨水沒有;自然之靈怒吼了,帶來了成片的蝗蟲;北方和西部的百姓怎麽辦?難道等待他們的只能是一條看不見絲毫生存機會的絕路嗎?”

“興亡之責,那是匹夫的事,關我一介女流什麽事?!”我還在詐,繼續觀察。

“夏冷月,我與你推心置腹,你卻是一點相談的誠意都缺乏!”曹岳終于惱了,仰頭又是一大碗酒,幹脆偏過臉去,誰也不看,忿忿不已。

謝永兒立即又給他斟滿了,看了眼無風的眼色,微微張開了嘴卻是立刻又閉上。

“曹元帥,何必生這麽大的氣呢?來,我再敬你一杯!”無風再次端起酒杯想打個圓場,卻是被我一聲阻遏。

“慢着。說到誠意,那是雙方面的事,你要我的誠意,那你先必須拿出自己的誠意讓我看!”被動化為主動,往往就在一招間。

曹岳眼角目光閃動,眯起精湛的眼,躊躇低吟:“幫主想我怎樣?”

嘿嘿,魚兒終于上鈎!

嘴角浮出笑容,身後男人着急地想打斷,“小月!”是無風在低吼。

哼,瞄也不瞄,一擡眼,我正色看向曹岳:“我要救連容的解藥!”

機智無比的大元帥目光只在我和無風之間一掄,便瞬間明白。“哈哈,我道是什麽,小事一樁,嗯,解藥那個已經給了……給了……嗯,但藥方還在,就在大內,下次我命人取來就是!”

“夏幫主,你也是,兜了這麽一大圈,卻是為了這種小事!怎麽樣,現在,可以給我你的答複了吧。”他臉上轉怒為喜。

“大元帥,這回是你此言差矣了。對你來說,這解藥無關痛癢,是芝麻大的小事。可連容是我的至親至愛,藥方于我,卻是再重要不過的大事。”說完,假裝給曹岳夾了一筷子菜,順便将無風蒼白的臉色收入眼底。

“好好好,是大事,是大事。對不起,冷月,我收回方才對你說過的那番無禮的話。我需要你的幫助,這你是知道的。如今,雖然各股勢力蓄勢待發,可真正有實力的就屬兩個藩王:福王劉寅吉和慬王……劉應守——”

不知怎麽的,曹岳在說出慬王的名諱後忽然變了變臉色,拉長了臉,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往下說,

“朝廷如今的主要兵力若是再聯合你們幫派分散在全國各地的勢力,那當真是三分天下,算來,我們的勝算還要大些,所以,我想……”

“你想怎樣?滅了兩個藩王之後呢?你——想——怎——樣?”直直地,看入他一雙利眼,很想能一下子從那裏挖掘出他此刻心裏真正的想法。

“哦?”這貌似忠心的年輕元帥避過我的逼視,回望了一下無風和謝永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夏幫主,你可真是多心了!哈哈,哈哈哈……來,來,來,我們喝酒!”

望着徑顧相互舉杯的三個男人,我忽然有一種想放聲大笑的沖動,呵呵,酒啊酒,還真是一種好東西,失意的時候痛飲可以澆愁,高興的時候也可以狂飲,就連謊話被揭穿的時候還可以充作幌子以掩飾。酒啊酒,當真是個好東西,難怪男人這麽愛它了。卻原來,用處這麽大!

“好。算我一個!”執起酒杯,正眼看向曹岳大聲道,“我現在就可以給你肯定的答複,但是,前提是一個時辰之內,我要看到解藥的藥方!”

“冷月,你不相信我?”曹岳頓時臉色難看,可眼睛并沒有生氣,看向我的目光仍是是試探。

不答反問,“你說呢?”端起酒杯,我卻沒把這加盟的酒飲下。

曹岳臉色僵硬,眼珠轉動,随即又變得緩和,“好,夏幫主這般有情,我卻又怎可失卻了這朋友之義?來人!”說着,一招手,在謝永兒耳邊交待幾句。

直到看着謝的背影消失,我才收回了神。

“怎麽樣,我們就在這裏等着,冷月,現在我們可以喝這盟約之酒了麽?”微晃的燭光下,曹岳揚起眉毛,滿眼期待。

正說着,門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這盟約酒怎能少得了我呢?”話音剛落,人已出現在我們眼前,閉目悶聲一沁,滿鼻子的血腥味。

“老大,好久不見。”湛藍深邃的眼睛無禮地向我掃射過來,無晴一雙充滿興味的眼眸朝我投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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