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唐離奇謀殺案

所謂長樂驿命案,是貞元十六年的事情。

長樂驿在長安城外東邊,離長安城區只有十幾裏路,外地來京公幹的人一般都會在長樂驿住上一宿,第二天早上進城辦事。

一日清晨,驿站的官員發現兩位來自義成軍的住客房門緊閉沒有任何動靜,在外面叫門沒有得到回答後強行撞開房門,卻見屋內血流滿地,兩個客人都已經死了。

此二人一個是他殺一個是自殺,被人殺死的是宦官程務盈,自殺的是義成軍節度使手下偏将曹文洽。曹文洽留下兩份親筆信,一封是狀告義成軍監軍薛盈珍擾亂軍務誣陷節度使,另一封是自述殺死程務盈純屬自己的個人行為。

皇帝召回薛盈珍問話,随後義成軍節度使姚南仲也進京要求面見聖上。随後薛盈珍撤除監軍一職,回京擔任樞密職位,姚南仲授尚書右仆射。

姚南仲在京期間身份頗為微妙,他起初在大牢,陛下卻把他放了出來,所以有那麽一段時間此人既不是罪臣卻也逃不開唆使下官殺害監軍小使的嫌疑,在京期間是暫居在崇仁坊內。而因其身份,月霜行就被任命負責姚南仲在京期間的護衛,一來是就近監視,二來也防止發生意外。

任務圓滿完成後不久,月霜行就調任到內衛來了。

“姚南仲在京期間,可曾遇到刺客?”

“曹文洽殺程務盈,朝中上下有不少人說是姚南仲指示,自然也會有人想要動他。然則陛下要他活着,我便不能讓他被人殺了。”

無關朝中權勢派別之争,無關長樂驿命案背後微妙的局勢,月霜行只是盡忠職守,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而已。

她雖然是官場中人,卻不曾依附宦官走到今日。

所以,自然有人看她不順眼。而且這人,還是陛下身邊的親信之人。

一身盛裝打扮滿頭步搖發梳的月霜行嘆了口氣,她一向覺得自己做人還不差,所以遇刺的時候着實震驚,現在想起來自己早就是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很久了。

做官做到這個境地,頗為慚愧啊。

海東來很是愉悅的拍了拍手,“月大人,同室操戈相煎何太急啊。”全然忘記自己才是同僚相鬥同室抄戈十餘年的典範人物,月霜行決定無視他這個雙重标準的說法。

兩個人躲來洛陽,已經月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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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京城朝野已經風雲變幻,東都洛陽卻是安靜的宛如一潭死水。

安史之亂後,洛陽早已經失去了往日繁華,四面數百裏州縣,皆為丘墟。月家之所以把府邸移到地下,也是出于安全考慮。

就連盛極一時的白馬寺都在戰火中只剩斷壁殘垣。

“白馬馱經事已空,斷碑殘剎見遺蹤。蕭蕭茅屋秋風起,一夜雨聲羁思濃。”

詩人是如此這般描述的。

眼下月霜行就站姿這斷碑殘剎前。她倒不是來禮佛的,所謂的月家二娘初一十五出門禮佛都是家人替代。

只是她今日,有來白馬寺的理由。

時值洛陽雷雨季節,官道上毫無人蹤。遠處可見首陽山山脈隐隐顯現于雲層之中。

就算不是諸葛再世,海東來也能從眼下這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狀态中估計出馬上就有一場雷雨落下,只是月霜行堅持出門,他也就跟着來了。

海東來給自己的解釋是反正外面沒有陽光……月霜行倒也不阻止他,依舊是拎着一個食盒就出來了。

上次月霜行去邙山,是為了祭奠先祖;這次來白馬寺,卻是來祭奠別人的。月霜行站在神道碑前半刻,然後轉身上了馬車。

回城的路上,暴雨就降了下來。

縱使月府的馬車如何奢華,也抵擋不住傾盆而下的暴雨,趕車人忙忙的找了一戶農家避雨。

這農戶看家裏來了貴客,便把正房讓給他們,自己和老婆孩子去了隔壁鄰居家。盡管如此,農家正房不過是鋪着一床草席在地上。

幸好兩位貴客都是能奢能簡的主,兩個人各自盤坐下。屋外電閃雷鳴,暴雨從天而降,宛若瀑布;漫天烏雲,恍如子夜。

兩人各自閉目養神,雨聲潺潺,将這家農院與世隔絕開來。

回到月府的時候,差點趕不上城門關閉的時刻。

月霜行從回來的路上就沒有說話,她面色嚴謹的時候有一種肅然之氣,這種肅然之氣支撐着她闖過各種難關,随着自己的心意走到今日。

海東來亦沒有說話,今日月霜行去的是梁國公的墓地,他已經估計出來月霜行現在心中所想。

兩人各自沐浴後用晚膳,奔波一路,又逢降雨,月霜行洗過頭發,此刻及腰的長發松松披散下來,越發襯托她的臉小巧玲珑。

家人把餐盤撤下去後,屋內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氣氛。

海東來沐浴後換了一身玄色衣服,袖口用銀線繡着雲紋,配合他宛如琉璃的雙眸,頗有些遺世獨立的味道。

倘若這時候有第三人闖入,勢必是覺得此刻良辰美景,公子佳人。

然則遺世獨立的公子一開口就頗為血腥:“你可是決定好了回去殺了薛盈珍?”對面的佳人淡然搖頭。

“薛盈珍畢竟是陛下的人,就算他想要加害于我,也是應該交由大理寺審訊,我若私自殺他,和關長嶺之流有何異?”

“那麽請問已經被下了全國海捕文書的月霜行月大人你打算如何回到長安讓大理寺審訊薛盈珍呢?怕是還沒有見到陛下的機會,就會死在殺手之下。”

月霜行此刻倒是笑了起來,她起身拿來一個錦盒,打開。

一把銅鑰匙。正是當日他們從宇文中榻中取出的那把。

“我今日站在梁國公神道碑前,突然想起來了這個鑰匙可能是誰的了。”月霜行的纖纖素手捏起鑰匙,“我第一次遇刺,因為在清查關長嶺餘孽之後,所以我以為刺客是漏網之魚,又以為可能是有把柄落在關長嶺手中的人做的。但是想想第二次有人夜襲海府,卻是在我們燒毀了所有文書之後:燒毀文書,朝中識體的大臣都應該知道這是陛下給了一個既往不咎的信號。那麽那時候想要殺掉你我的人,又是誰呢?”

“自然是知道燒毀文書自己的把柄卻還在我們手上的人?”

“沒錯,也就是說,這人的把柄,就和這枚鑰匙相關。他知道我們在文書中查不到他的秘密,但是卻十分想要奪回這把鑰匙,才會一次次下殺手。等到我被逼出長安的時候,這個人終于站出來了。”月霜行愉快的把鑰匙捏在手心,“所以,我們可以回長安了。”

放長線,釣大魚。

鑰匙就是魚餌。

只是月霜行也知道,回長安的路何其艱險,或者他們還沒有來得及破解鑰匙的秘密,就死在追殺之中。

只是生為人臣,明知不可為,卻不能不為。

是為道義,亦是為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

科普及私貨說明:

洛陽白馬寺在安史之亂後損毀大半,文中詩句來自張繼,寫文匆忙沒有查時間年表,若是有穿越之嫌疑望各位高擡貴手。

文中梁國公墓地指的是狄仁傑之墓。他的墓地現在有三處,世間認為白馬寺可信度最高,樓主身為狄仁傑腦殘粉去過。(狄公和武皇之間的關系一直是樓主認為最能诠釋所謂君與臣,名士與名臣的楷模,各位自行腦補)

(又及:海東來說武媚娘前車之鑒是大逆,要記得彼時武則天的封號是則天大聖皇後,李家子子孫孫再有意見,他們也是武則天之後;所以海東來說自己先帝後壞話是非常不合乎邏輯的)

唐朝文獻中沒有看到關于狄仁傑墓地的記錄,但是宋人文獻中有談及白馬寺的狄梁國公墓,且神道石碑一直到元朝尚有遺跡。狄仁傑此人不信神佛,墓地在白馬寺外頗為可疑,但是考慮到他的父親等人墓地都在附近,也是可以接受的。

又及:梁國公也是薛懷義的封號,加上薛生前是白馬寺主持,白馬寺內墓地是薛的說法也一直有浮出,只是考慮到薛當年死于非命,匆匆運回白馬寺,不大可能有神道石碑;記上宋人記載石碑上說是狄梁國公墓,所以此處樓主就設定白馬寺旁月霜行參拜的是狄仁傑。

私貨來自于高羅佩對于狄仁傑的總結:

狄仁傑不是我們熟悉的正襟危坐的青天大人包公、施公的形象,也不是鬼鬼祟祟的私家偵探福爾摩斯的樣子,他是二者的奇妙結合:幽默開朗,時有妙語;智慧機敏卻不矯飾;清廉剛正卻不拘泥古板;喜歡女人卻不失度;文武雙全,緊要時還能挺劍格鬥幾個回合……狄仁傑不擺出一副怨天尤人、唯我獨醒的屈原做派,也沒有欲挽狂瀾于既倒的海瑞架勢。

(等等,這文不是神探狄仁傑啊!)

順便給個旅游指南:嗯,白馬寺繼續往下,就是首陽山了,首陽山上埋着先帝們。樓主清明期間去給另一批先帝們掃個墓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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