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爹爹 那您陪我睡一會兒吧
靜姝來了寧國公府四年,卻是兩年前才跟的沈鏡,那時候靜姝還是很瘦,看着很乖,沈鏡讓她老老實實地在原地等自己,靜姝就會乖乖地等,不亂跑。這些年,不管沈鏡多晚回來,靜姝都會在屋裏,或在書房等他,這還是第一次,他回來時不見她的人。
靜姝被陸荷玉帶到陸府後院,陸荷玉才說出本意,“阿姝,其實是我二姐姐要你來,她有一件事求你。”
她看了眼靜姝身後的葉柳,又道“阿姝,這件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靜姝抿了抿唇角,對葉柳道“你在這等我。”
葉柳有些猶豫,國公爺交代要她寸步不離地跟着表小姐,不可有半分差池。如今要表小姐一個人去,她多少有些不放心。轉而又想到表小姐在學府最為交好的就是陸家的三小姐,陸三小姐不會害她,這就沒再多嘴,靜靜地站在原地。
後院朝西有一方水榭,亭子小巧,最是觀賞景色的好去處。
靜姝随陸荷玉去了那,陸荷燕早就在等候已久,心裏焦急。她那次随陸荷玉去寧國公府,本是要尋靜姝給她和沈鏡牽線,但不知為什麽,回府不久,就被莫名其妙地訂了親事。親事匆忙,就在下月,讓她連個喘息的空都沒有。陸荷燕苦求無果,才知父親是真的下定了決心。陸荷燕再沒法子了,為今之計只有破釜沉舟,去求靜姝希望能見他一面。
這些事,靜姝心裏都有幾分猜測,陸荷燕與她說完後,靜姝捏了捏帕子一角,道“表叔他不喜歡別人背地裏做手腳,這事我不能幫你。”
靜姝的直言,擊碎了陸荷燕的最後一寸希望。
亭中氣氛僵持之時,靜姝又道“不過我有法子讓你不必現在嫁出去。”
沈鏡不喜歡她算計人,靜姝想自己也可以反過來幫陸荷燕,這樣他應該能徹底不氣了吧。
陸府擺了晚宴,陸荷燕待嫁,并未出席,陸庭堅當值,席上只有陸遠之,陸荷玉,靜姝三人。陸遠之善談,不論說什麽話題他都接得上,兩兄妹時不時地打趣互相揭短,靜姝安安靜靜地坐着,有時也會被這熱烈的氣氛感染。
至夜,席宴才散去,寧國公府的馬車等在陸府門前,這麽晚讓靜姝一人回去不放心,陸荷玉就催促陸遠之送她,靜姝推辭不過,就随他們了。
陸遠之騎馬跟在靜姝馬車旁,時不時會說上幾句話,靜姝少有應聲,陸遠之也不尴尬,一人說得自在。
長街後,容啓在馬車旁,望着自家府上漸遠的馬車,側身對裏面道“二爺,陸大公子送表小姐回去了。”
沈鏡坐在馬車裏面,掃了眼案上溫桶裏尚且熱乎的羹湯,斂起眼底的神色,道“回軍營。”
Advertisement
靜姝到寧國公府,聽老管家說國公爺回來了,正在找她,靜姝都沒等老管家說完,快步去了書房。老管家回神時,她轉眼就沒了人影。
老管家在後面連聲道“二爺又去軍營了…”
靜姝不見了人,自然沒聽到他這句話。
到了書房沒見到沈鏡的人,落眼處案上布置的不似以往整齊,書卷被翻開,只看了一半,有他來過的痕跡。靜姝了解沈鏡,他看完公文後都會收拾好擺在一旁,此時案上稍有淩亂,顯然他是被什麽急事耽擱了。
靜姝沒見到人,垂喪着頭,有些失落。
她像往日一樣,進了屋,蜷縮在沈鏡的太師椅上,迷迷糊糊地閉了眼。
沈鏡整夜都沒回來。
前幾日不去學府的假是沈鏡給她放的,靜姝平常沒太大的事都會按時去進學,風雨無阻。
她在書房裏等了一夜,沒等到沈鏡,翌日起來,整個人都發冷,腦袋昏昏沉沉。窩在太師椅一夜,起來時全身都麻,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站起身。
靜姝望了望外面刺眼的光,心裏落寞加重,苦着臉低下頭,他真的一夜都沒回來。
寧國府備好馬車,靜姝起時已經很晚,沒多少胃口用飯,就出了府。
她剛上馬車,眼前忽地一片恍惚,只聽耳邊葉柳叫了聲,“表小姐!”
靜姝腳剛搭上木凳就失去了意識。
靜姝從小身子就弱,在南街被老乞丐撫養時,她即便生了病,怕拖累老乞丐,遭人嫌棄,都不敢說出來,一個人硬挺着,熬不過去就縮在角落裏,迷迷糊糊地睡覺,熬了這麽多年,身子被糟蹋得厲害,即使小小的風寒,也能讓靜姝病上半月。
她不知這是哪,周邊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老乞丐不在,沈鏡也不在,靜姝一人抱膝蹲在地上,心裏恐懼加重,忍不住輕聲抽泣,是沒人要她了嗎?
外面的聲音嘈雜混亂,有人進進出出,吵得靜姝緩緩睜了眼,看到床頭站着的男人,她眼裏一喜,剛要說話,又見到屋裏的太醫,很快把肚子裏的話咽了下去。
太醫絮絮叨叨地把她的病症說完,開了藥才退出去。屋裏的婢女也都被葉柳悄悄帶了出去。婢女們都知道二爺素來嚴苛,以為把她們趕走是要訓斥表小姐,走時個個都為表小姐捏了一把汗,唯有知情的葉柳退出去時眼裏若有所思。
靜姝的床榻大,她縮在裏面,外面還能容下兩三個人。
沈鏡拉了交椅,坐在她床頭。靜姝小聲開口,“您可以坐在床榻上。”
他今日罕見地穿了月華的白色,寬大的袖口邊沾了可疑的水漬。他拂了拂衣袖,看向床裏的人,“日後不必去書房等我,我會吩咐人守在書房門口不許你進去。”
靜姝美眸瞪大,有些疑惑,“為什麽?”
她說話時想離他近些,身子向外面湊,裏衣被蹭開,露出大片的白皙。沈鏡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給她掖了被角,面不改色給她整理滑下的衣襟,又順手把她頰邊的淩亂的碎發捋到耳後,骨節修長,指腹帶着溫熱,抹去了靜姝心中的不安。
沈鏡道“葉柳說你在佛堂待了一夜。”
聽此靜姝有些心虛,也有些酸澀,忍不住問他,“昨夜您明明都回來了,為什麽還要走?”
沈鏡想回坐到交椅上,被靜姝拉住衣角,眸子楚楚可憐,像是被主人抛棄了一樣。
沈鏡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柔軟,另一只手輕撫她的發頂,“軍中有事,如今我重掌兵權,不可能整日都留在府上。”
靜姝緩了一會兒,也覺出方才的任性,這件事是自己逾矩了。她乖乖地把臉湊到他的掌心,蹭了兩下,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擡頭看向沈鏡,“日後我等不到您,一定會自己乖乖地回來,您要是還不放心,可以囑咐葉柳看着我。不要把我從書房裏趕出去,好不好?”
書房是兩人除了屋子之外最為親密的地方。沈鏡的書房沒有允許,是不會有人進去,而靜姝卻能随意進出,在她心裏,這早就成了她最大的安穩。
沈鏡似是在沉思,指腹碰了碰她的臉,緊抿的薄唇終于啓開,他又一次破了例,“過了亥時就自己回去。”
靜姝朝他笑,“您真好!”
沈鏡看她容易滿足的模樣,也忍不住揚起唇,他一笑,臉上漸老的痕跡就顯露出來。淺淡的紋路刻在他的眼角,是歲月的積澱。這笑一瞬而過,很快被他收了回去。
兩人靜了一會兒,靜姝才想起問他,“您今日不忙嗎?”
沈鏡道“昨夜都處理完,沒別的緊要事。”
靜姝聽此,更加開心了,“那您陪我睡一會兒吧。”
此時還是白日,沈鏡在這個屋子待得夠久,外面的侍從都是有眼睛的,他待得時間一長就會惹人非議。
靜姝看他沒有動作,慢慢爬了起來,跪坐在床榻邊摟住他的腰,“就一小會兒,我睡着您就走好不好?很快的。”
她人生的小,大大的眼睛總流露出懵懂無知的神色,仿若自己并不知道她不經意的話對一個男人來說意味着什麽。
在他面前,她好似總會忘記他也是一個男人。
靜姝不見他回答,開始撒起嬌,“沈叔叔,我知道你給陸荷燕安排了親事,您叫我不要算計人。陸荷燕親事因我而起,她不想嫁,我心有愧疚,想彌補過錯,就想法子教她壞了這樁姻緣。”她頓了頓,接着道“此舉會不會于您有礙?”
“不會,我知道這件事。”沈鏡終于開口,“你做的不錯。”
你做的不錯。
沈鏡或許不知道這句話對靜姝來說意味着什麽,靜姝此時心跳得更快,臉頰泛起紅暈,擡眸時給那抹清純增添幾分妩媚,靜姝鼓起勇氣道“那沈叔叔,以後不論陸荷燕求您什麽,您都不要答應她,別的女子也不行,好不好?”
她說好不好的時候總故意壓低嗓子,聽起來軟糯無比,像是甜味的糖人。
沈鏡懷裏抱着嬌軟的人,大掌落在她的後頸,掌心摸着她緞子似的長發,再次應聲,“好。”随後沈鏡又加了一句,“這些事你都可以放心,不必整日壓在心上。”
靜姝心裏雀躍,覺得自己這個病來得正是時候。
沈鏡安撫完懷裏的人,道“最近告假幾日,等病好再去學府,先睡會兒。”
靜姝拉了拉他的衣袖,繼續得寸進尺,“您陪陪我。”
她苦着臉,像是他一不同意,就要哭出來的模樣。
沈鏡把她放到床榻上,語氣沉穩,“我不走。”
他既然承諾,就不會反口。靜姝安下心,又注意到他袖口的水漬,問道“您衣裳是怎麽了?”
沈鏡垂眸,看到那片尚且濕濕的衣袖,看向靜姝,“你不記得了?”
靜姝有些驚異,“我做的?”
沈鏡看到她吃驚的表情,道了句“無事。”随手給她拉過被子,自己則躺在她身側。
靜姝不想一個人蓋被子,一骨碌到沈鏡的懷裏,仰面看他,“我想和您一起。”
沈鏡沒拒絕,把人摟到懷裏,胳膊搭在她的腰上,手掌輕拍她的後背,無聲地哄着懷中的人。
靜姝慢慢睡去,不過一會兒,她像是夢到什麽,和方才一樣淚流滿面,抱着他的胳膊,不停地叫着,"爹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