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莫辯之罪

那道白光來勢洶洶, 卻似乎并沒有傷人之心。

僅僅彈開了闵月茹的手,連油皮也沒蹭破一道。

她踉跄後退了幾步,擡起頭, 只見一名白發少女立在眼前。

及踝的長發, 與發同色的銀眸, 都昭示着來人的身份。

“白夢漓,你與我人族無冤無仇, 為何要阻止我為同門收殓?”

闵月茹話音哽咽,“就因為藺司守毫無依據的判斷麽?”

“一群蠢貨,死到臨頭了還認不清事實麽?”

一名長相與白夢漓肖似,只是發色瞳色截然相反的少女從她背後走出, 正是她的搭檔夜孤鴻。

她直截了當地冷笑道:

“那位仙尊的判斷并沒有錯,這個人确實被魔心石感染了,若非他格殺及時, 在場所有人都難逃一劫。”

“閣下何出此言,有什麽證據, 不妨展示給大家看看。”

三番兩次被指責,闵月茹已經出離了憤怒。

既然那位仙尊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名靈族只怕同樣是空口無憑。

沒想到白夢漓輕聲冷哼,手中白光一現,轉眼間手起刀落, 斬下了葉清漪耳後一撮鬓發。

“你放肆!”

闵月茹怎麽也料想不到她竟敢直接侮辱屍體,正準備發作,身後卻傳來陣陣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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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你瞧, 葉師兄的耳後……”

她循着旁人的指示看去,這才發現葉清漪耳後的肌膚,早已被紫黑的瘢痕所覆蓋。

仔細觀察, 他耳廓上有一處極為微小的傷口,正緩緩往外滲出膿血。

“怎麽,怎麽會……”

闵月茹依舊不敢置信。

“你們看不見,并不代表不存在。”夜孤鴻嘲諷道,

“靈族的感知力生來強于人族,魔心石這種氣味腥臭的晶石,我們只要接觸過,便能很快感知到。”

“更何況,盡管目前明确的感染方式只有血肉接觸一種,誰也說不準還有沒有其他的傳播途徑。”

她指了指葉清漪,“繼續讓這個姓葉的待在人群中,最後不僅他難逃一死,你們所有人或許都無法幸免。”

“多謝二位指正解圍。”

附近始終一言不發的秋聲缈沉沉開口,“若非如此,只怕衆位道友還領會不到師尊的恩情。”

他這番話沒給其他人留下任何顏面,衆人面色都乍青乍白,自覺地往後退,離葉清漪的屍首更遠些。

唯有闵月茹僵立在原地,神情呆滞:

“連為他收殓都不能麽?”

“凡是被魔心石感染之人,三刻之內髒腑便會化為膿水,身上也将長滿紫黑觸手,只要觸碰,就有被感染的風險。”

秋聲缈拽回她的手臂:“這位考生,請你為了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安全着想,莫要再沖動。”

為了比賽公平,幻境中的參試者都不知曉離開的具體方式,眼下唯有靠秋聲缈,才能領着衆人逃出生天。

白夢漓和夜孤鴻相視一眼,很快走入了隊伍之中。

淚流滿面的闵月茹又不舍地回眸數次,才拖着腳步跟随秋聲缈離開。

等到人群漸行漸遠,葉清漪的身體內驟然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露在衣衫外的肢體,也悄然被猙獰的斑紋占據。

……

時間回到不久之前,光芒一現,藺楚疏抱着周長明躍入了桃源居中。

姜玉琢緊随其後落地,他是第一次見到六道華蓮內的景致,忍不住微微發愣。

“長明的元嬰天劫将至,未免牽連旁人,我們便在這法寶之中渡劫。”

藺楚疏淡淡道,“玉琢,你且前往華蓮陣眼處,确保法寶不為劫雷所傷。”

“是。”姜玉琢點頭應允。

他的目光從周長明昏睡的面龐上略過,心中一時疑惑難解。

從未見過有人以昏迷狀态渡過天劫……莫非是師尊有其他安排?

猶豫的剎那,藺楚疏冷徹的眼波已經殺了過來。

姜玉琢吓得脊背一陣發涼。

當即不敢繼續胡思亂想,趕忙朝陣眼所在趕去。

等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藺楚疏才抱着周長明,走進那間屬于秦滄硯的茅屋中。

倘若他沒有記錯,當初師哥最喜歡收集各種靈丹妙藥。

眼下周長明急火攻心,加上內息不穩,髒腑早已受了內傷。

當務之急是為他找些固本培元的藥物,療愈傷勢。

他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對症的藥物,可丹丸送到周長明唇邊,那人卻怎麽也咽不下。

于是他含着藥丸,舌尖一頂,巧勁哺喂進去。

接着他手掌變換,藥效在靈力的牽引下滲入周長明周身經脈。

運行一個小周天後,蒼白的面頰總算恢複了些血色。

确認他安然無恙,藺楚疏這才松了口氣,托着他的後頸,将他緩緩放倒在床榻上。

修長手指沿着精致的眉眼一路描摹,最終停駐在溫熱的唇角,藺楚疏微微抿着唇,千言萬語終究化為一聲嘆息。

這一回,你只怕不會原諒我吧。

如此……也好。

他心底默默想着,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意。

倘若別無他法,便由他恨着吧。

或許恨比愛更長久。

久到自己無法繼續陪伴在他身邊時,也能化為骨血裏的一根刺,讓他日思夜想。

手指抽離的姿态凜冽又決絕,他沒有過多猶豫,身形一轉,大步走向屋外。

柴門掩落,也抹去了雷雲密布的幽暗天穹。

藺楚疏揚起下颌,遙望着陰沉的天際。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針對周長明襲來的渡劫雲極為強悍,已經遠遠超出了尋常元嬰修士所能抵禦的水準。

即使周長明體內有三股靈力作基,面對這般恐怖的劫雷,也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更何況他此刻深受打擊,心神不穩,倘若被心魔趁虛而入,後果将不堪設想。

這種痛苦,讓他藺楚疏經歷便足夠了。

白衣仙人雙眸一凝,光華過後靈武閃現,銀月鎖和濁浪劍分別出現在他左右手掌握之中。

與此同時,第一道劫雷也從天幕中縱劈斬下。

包裹着密集電光的驚雷與濁浪劍正面相交,鋒銳的煞氣雖然湮滅在劍光中,餘波卻依舊引得他內腑一陣動蕩。

沒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第二道劫雷便接踵而至。

每迎擊一次,劫雷的靈力就會随之增強,統共七七四十九道雷擊後,才能順利晉升元嬰。

靈武的狀态和使用者同體連心,擋下第二十道雷擊後,藺楚疏的面色已經是一片蒼白。

他自己同樣瀕臨進階,加之近來心魔作祟,丹田紊亂已久,繼續阻擋下去必然會受極重的內傷。

但他一步也沒有後退。

劫雷之力直入經脈,血液沸騰如岩漿,冰白肌理下,紅光忽隐忽現,仿若冰消雪融,只在瞬息。

刺骨的疼痛,反而讓藺楚疏更為清醒。

魔心石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朝露試中,能避開重重檢驗,甚至躲開了自己的耳目,幕後主使之人,只怕早已打入朝音閣內部。

最壞的情況,便是那人知曉他與魔心石的特殊關聯。

一旦此事浮出水面,他勢必被推上阻擊魔心石的風口浪尖,屆時他或許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更遑論保護周長明了。

所以方才他也為周長明施加了沉眠的禁制,至少在形勢尚未明朗前,這處桃源能暫時作為避難之所。

最後一道劫雷降臨,他挺拔的身形晃了晃,終于禁受不住,單膝跪倒在地。

鮮血小蛇一般從鼻端嘴角蜿蜒而下。

視野、聽覺都是一片朦胧,身體沉重得仿佛灌了鉛,向來清逸出塵的風姿,已然虛弱憔悴得讓人心驚。

但這只是一瞬,下一刻,藺楚疏便用術法洗盡狼狽,撐身站起。

指尖深深刺入掌心,他脖頸微僵,似乎想再回望一眼,卻最終按捺住了心底的沖動。

雪色身影漸漸隐沒在桃林緋霞之中。

不曾有一次回顧。

……

朝音閣,穹蕪殿內。

原本因朝露試的展開重煥活力的長老會,此刻也陷入了愁雲慘霧之中。

衣燼斓依舊整肅地端坐在首位,可仔細觀察,他的面色灰敗得極為突兀,連以往靈動有神的雙眸,也仿佛蒙上了一層落灰。

像縷悠悠蕩蕩的孤魂。

他前方的長老會坐席中,屬于藺楚疏的那一席依舊空缺着。

跪坐一旁的夏侯鲲、岑禹洲和殷想容三人也是神色各異。

若說前兩者還顯得有幾分驚魂未定,殷想容看上去則相對坦然。

她绛紫袖擺遮掩下的左手,已經被白紗層層包裹。

方才在幻境內,一頭被感染的妖獸突然襲來。

她為了保護車靜姝猝然出手,卻也不慎被劃傷了左手小指。

為了謹慎起見,她當即毫不猶豫地切斷了小指,并以靈力逼出大量精血,防止毒素的蔓延。

但即使處理及時到如此地步,她心底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跪坐在她身後的車靜姝一直在垂淚。

目前除了藺楚疏,沒有人能夠确定殷想容是否無恙。

可一旦确定她被感染,不僅藥石無救,還會立刻成為整個朝音閣的衆矢之的。

就算她獻上自己的性命,也護不住師尊。

屋中衆人各懷心思,都眼觀鼻鼻觀心地保持着沉默。

直到半柱香後,藺楚疏才踏着濃稠的夜色,緩緩步入。

他外表看上去并無異常,殷想容卻敏銳地捕捉到一股濃烈的血氣。

這種氣息讓她回想起若幹年前,墨刑司那場兇險異常的任務中,浴血歸來的白衣殺神。

他究竟因為什麽……受了這樣重的傷勢?

她抿了抿唇,正打算尋個機會問問藺楚疏,對方的眼神卻毫無征兆地掃了過來。

那雙冰玉般通透的眸子裏,隐隐泛起一絲不可置信的神采。

作者有話要說:  小疏最後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想容姐姐究竟有沒有被感染?

今天也是輪空并努力更新的阿貍,打滾賣萌求一個抱抱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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