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前路更無光

“小疏!”劫雲停滞, 傾軋而來的壓力一輕。

周長明悲呼着撲上去,跪倒在藺楚疏身旁。

抱緊那人身體的剎那,灼熱的溫度就刺得他掌心一痛。

千刀萬剮, 烈火炙烤, 翻生到死的折磨, 終究還是沒能讓那人臻致大乘的境界。

周長明顫抖着拭去藺楚疏臉上的血跡和污漬,強忍着心痛, 伸指湊近他的鼻端。

寂靜如斯,感受不到任何的氣息。

周長明兀自不肯置信,又埋首在藺楚疏的胸口去聽,同樣是一片死寂。

不論他做什麽, 那人都不可能給他任何回應了。

“不、不可能,怎麽會……怎麽會!”

狂亂的神色在周長明臉龐上蔓延,仿佛整個天幕都在傾塌, 壓得他喘不上氣,渾身的血脈和骨骼都幾乎崩碎。

那可是藺楚疏啊。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從不會落敗的藺楚疏啊。

怎麽能被一場天劫就這般奪走了性命?

“小疏,小疏, 你醒醒,你再看看我……”

周長明嗚咽着,撫摸着藺楚疏的面龐, 湊到他耳邊連聲呼喚。

可那雙眼眸依舊緊閉,肌膚也透出毫無生機的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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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雷電揚起的塵灰和結界靈力散去,兩人相依偎的身影也暴露在了衆人眼中。

紅衣妖冶, 墨發如瀑,不同于尋常人族的精致容顏,很快引起了人群的騷.動。

“這名紅衣男子, 似乎并非人族?”

“我見他容貌看起來眼熟,是不是之前跟随在绛月仙尊身邊的那位?”

“近日有傳言,此人似乎是仙尊的靈仆,別看他人前風光,背地裏卻只是個采汲靈力的爐鼎呢!”

“啧啧,這绛月仙尊行事如此陰邪,也無怪乎幹得出刺殺閣主這等忘恩負義之事……”

一時間流言四起,越說越是離經叛道。

秋聲缈在人群中氣得咋舌,抹了一把通紅的眼角:

“長明和師尊的靈契乃朝音閣內部事務,為何這些閣外門派的人會知曉?”

“他都被天劫傷成這樣……為何他們還要說那些話……”

他越說越是黯然神傷。

盡管事前藺楚疏已經叮囑過他,他對事态可能的發展,也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真正面對這一刻時,內心的悲痛根本壓抑不住。

沒人知道藺楚疏能否成功,如今他們所能做的,也唯有盡人事,聽天命。

但師尊的尊嚴,豈容這些人随意亵渎?

同樣憤怒不已的還有姜玉琢,素來清冷的面孔也覆蓋上了一層寒霜,手中噬魂刀悄然出現,裹挾着濃烈的煞氣。

“縱然師尊交代在先,我們也容不得他人這般随意污蔑。”

沒想到一向沉穩的師弟,憤怒之下比自己還要沖動,秋聲缈一時來不及阻止,只能牢牢抱住了他的腰:

“阿琢,別沖動,當務之急是設法将師尊的仙身帶走,我們不能太過打草驚蛇!”

溫熱的懷抱從身後擁覆而來,伴随着淡淡的草藥香氣。

姜玉琢頓時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或許這一幕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下,以如此的方式出現。

“師哥……”

向來穩定的手,竟連刀都險些握不穩。

“我不會妄動,你……你且放心。”他吐字有些含混不清,冷峻的面容上染了霞色,微微側開。

“那便好。”秋聲缈松了口氣,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動作有些逾矩,急忙放開手,再次将視線投向藺楚疏的所在。

而在他們耽擱的短短幾息之內,局勢已經發生了變化。

原本被夏侯鲲送往妙醫局的岑禹洲,居然不顧左臂殘損的嚴重傷勢,半路又折返了回來。

他的傷口只用衣料草草包紮,整個人看上去面色發青,極為憔悴。

但那雙狹長的眸子裏,依舊幽光閃爍:

“前墨刑司首藺楚疏以下犯上,用殘忍手段刺殺朝音閣主衣燼斓并致其死亡,其罪當誅!”

“修真各門派同氣連枝,如今朝音閣有難,更應團結一致。”

他冷笑着,右手遙遙指向周藺二人所在的方向:

“還不快将罪魁禍首就地格殺?”

這一聲令下,擲地有聲。

就算事态存在着些許疑點,但衣燼斓為藺楚疏所殺害,是衆人一同見證、鐵板釘釘的事實。

更何況,那人現在被天劫所傷,生死不知,正是最脆弱的時候。

平日裏他們畏懼藺楚疏的修為,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優勢,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只聽一聲清嘯,以夏侯鲲為首,十餘名修士的身影便激射而出!

他們轉眼間便形成陣勢,從四面八方包抄而來,堵死了二人逃脫的每一條生路。

而此刻恰恰是殷想容傷重不支,秋聲缈等人來不及救援的時候。

與此同時,身處危機中的周長明霍然擡起了頭。

他通紅的眼角沒有淚痕,唯有兩道刺目的殷紅血跡。

那雙妩媚的桃花眼中沒了光亮,極致的黑如同被血火淬煉過的地獄,讓人瞧之心中發憷。

“你們……別想碰他!!”

霜昀古劍和旭日弓憑空出現在他掌握之中。

周長明跨出一步,腰身輕旋,轉瞬間靈力化為數十支光箭,飛羽連珠般迎着那些修士射去。

在射箭的同時,他也不顧一切地催動了體內的凰炎血。

自從在“現實世界”中與秦滄硯的力量順利融合,屬于少年的特異血脈便蟄伏在了他體內。

具有恐怖高溫的血脈火焰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向四周迅速擴散,在兩人方圓十米形成了一圈烈焰高牆。

蜃魅所修煉的元嬰,其凝實程度遠非尋常修士可比,是以夏侯鲲等人只是堪堪接下光箭,就已經有人慘叫負傷。

顯然周長明突然爆發的實力,也遠遠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但夏侯鲲畢竟是長老會中修為僅次于藺楚疏之人,自然不會輕易被這圈火牆擋住腳步。

濃郁的土屬性靈力遍布全身,他在防護結界的保護下,悍然朝火海中沖去。

望着那道越逼越近的身影,周長明的心重重一沉。

他知道,自己目前根本無法和夏侯鲲抗衡。

但只要他還剩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他們碰到藺楚疏一片衣角。

“小疏,等着我。”

他輕柔地吻了吻藺楚疏的鬓角,托着那人的後頸讓他仰卧在地,随後站起身,執劍大步走向夏侯鲲。

起身時他便切開了右手手腕,凰炎血沿着霜昀古劍的劍身漫流,沉寂已久的古樸銘文瞬間光華暴漲,氣勢極盛。

而他瓷白的肌膚下金紅兩色光芒流轉,每絲經脈都隐約可見。

“你——去死吧!”

三千青絲飛揚如鴉羽,周長明長劍高舉過頭,璀璨的靈力如同日光熾烈,在灼燒着旁人的同時,也燃燒着他的生命。

“铮!!”

長.槍與古劍激烈地碰撞在一處。

幾乎是接觸的瞬間,鑽心的劇痛就直入肺腑。

周長明蹙眉噴出一口鮮血,動作卻絲毫沒有停頓。

灌注着靈力的長.槍被他生生挑開。

古劍順勢下砍,從夏侯鲲的頸項到右腹劃出一道極深的傷口。

但是下一刻,槍尖也惡狠狠地插進了他的左邊肩胛。

“唔!”周長明強忍着痛楚,手中古劍強壓槍柄,借力往後一掙,竟然生生将這柄靈武從傷口中拔了出來。

血液的急速流失讓他眼前一陣發黑,但也就在此刻,他耳後的紅痣再一次騰騰發起熱來。

一股陌生卻親和的力量湧入體內,讓瀕臨模糊的意識随之一振。

周長明在即将跌倒的剎那踉跄幾步,險之又險地立穩。

竟然……并沒有落于下風。

自己受的傷不輕,但夏侯鲲也絕對不好受。

古劍在割破那人皮肉的同時,也将凰炎血注入了其中,只要他體內靈力高速運轉,恐怖的火毒便會蔓延到全身經脈,短時間內根本無力再戰。

而夏侯鲲也确實如他預料的那般,因為強烈的痛苦握不住長.槍,後退幾步跌坐在地。

凰炎血的傷害過于酷烈,他絲毫不敢怠慢,唯恐耽擱一刻祛毒,自己的修為便會受到不可逆轉的傷損。

總算暫時解決了眼前的危機,緊繃的神經一松,周長明雙膝發軟跪倒在地,又是幾口鮮血噴出。

方才他不計代價地催動了凰炎血,後者自然在他的經脈中橫行肆虐,但為了維系火牆結界,他卻根本不能停下來。

倘若持續下去,自己也逃不過經脈盡毀的結局。

他急促地喘息着,在朦胧的視野中,摸索着握住了藺楚疏的手掌。

他們的距離近在咫尺,卻又隔着生死鴻溝,遠在天涯。

若這便是結局……

上窮碧落下黃泉,那人可願……再看他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讓火再燒得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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