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龍決意、戴偉鐘疑慮】

“你就不打算告訴我嗎？”沈婉坐在副駕駛上，望着車窗外街道上形色匆匆的人，語氣冰冷。

“……告訴你什麽？”楚譚開着車，漫不經心地回道。

“何峙呈為什麽會上我家來？”沈婉轉過頭，看着還在跟她裝傻的楚譚。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楚譚的聲音也冷了下來。

“不是我該管的事？！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這些事都鬧到家門口了，還不該我管？！”沈婉心裏窩了好久的火氣終于爆發。

“媽媽……”楚平皺着眉頭，小聲喚着母親。

“……婉兒，別這樣……”楚譚聽出兒子聲音裏的不安，語氣軟下來。

沈婉收斂怒火，回過頭安撫孩子：“……沒事，平平乖，媽媽沒事。”

“媽媽……別跟爸爸吵架……爸爸會難過的……”楚平眨着雙大眼睛，拉着沈婉的衣袖說道。

“……好……不吵。”沈婉怔愣片刻，臉上神色複雜，終還是輕聲答應了。

楚平到底是孩子，聽了媽媽答應了自己，也就不再擔心。

兩位家長也不再吵了，但是，事情顯然不會就此揭過。

把楚平送到學校，再把沈婉也送到了公司，楚譚開始忙自己的工作了。

“大哥，昨天線報說朱廖武去了風巷院。”

楚譚到了何峙呈的辦公室，對着正在埋頭看文件的何老大報告着。

“嗯？他去風巷院幹什麽？”

何峙呈擡起頭，擰着眉毛，臉上的疲倦、不耐與疑惑交織一處。

“……風巷院是吳三娘的地盤，咱們的人一直都插不進手，再詳細的就不清楚了。”楚譚在一旁沙發上坐下，看着何峙呈這副疲憊樣子，不贊同道，“大哥，您也注意身體，總這樣熬夜不好的。”

“唉，別連你也來勸我這些！昨天我被何郁那小子念叨了一天……”何峙呈端起一旁已經放涼了的咖啡，猶豫半天也沒能讓自己喝下去，就又放下，重重嘆了一口氣，“唉！自打小北懷了孕，這小子是越來越婆媽，哪裏還像個alpha！簡直丢我姓何的臉！”

楚譚站起來拿過那杯咖啡，端到一旁的小吧臺，倒掉，換了杯茶給何峙呈。

“不要這樣說，徐北畢竟情況不穩定，阿郁失去過自己的孩子，那感覺不好受。”楚譚推了推眼鏡，反光的鏡片讓人看不到他眼底流露的心緒。

何峙呈看着桌上冒着熱氣的茶杯，一時無言。

“是我，對不起阿郁，對不起你。”他閉了閉眼，聲音低沉道。

楚譚被這話說得心底一顫，連忙止住何峙呈的話：“大哥，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何峙呈沉默片刻，端起茶杯放在嘴邊吹了吹，說：“我知道了，忙你的去吧。有消息再來告訴我。”

“是。”

楚譚離開何峙呈的屋子，坐到外間他自己的辦公室裏。

他很累，沈婉這陣子一直對他态度很不好，他真的覺得很累。他現在愛他的妻子，愛他的孩子。但是，因為早年他犯下的錯，沈婉不願原諒他，這麽多年，都不願再為他孕育子女。

何峙呈說對不起他，楚譚卻并不這樣認為。他是正經大學畢業的學生，到何氏應聘，出身貧困的他因着能力出衆被尚且年輕的何老大看中，帶在身邊，直到歷練為何老大的左膀右臂。

他被何峙呈帶進了這個複雜的世界，一腳踏進去，就陷進去，出不來。他年少有為，是何老大身邊的紅人，惹他人眼熱，而他自己，也沒抵住花花世界的誘惑。

他從何峙呈剛接手何氏當家的位置時，就跟在何峙呈身邊，有福有難都要兩人一起擔當。他年輕時自負狂妄、荒唐放縱犯下過錯，又怎麽能說是何峙呈對不起他。

即便是何郁，何峙呈也沒有對不起何郁。

沒有誰對不起誰，因為沒有人能預知未來變數，沒有人能料事如神。都是命，落到身上的苦難蹉跎，都要各人自己來扛。

紅磚小樓，戴總的手機突然響起。

“你等一下，我先接個電話。”戴司令站起身，走出了辦公室，關上了門。

沈龍坐在戴司令辦公桌對面，望着桌上繁雜的文件，心裏卻平靜得很。

他今天來見戴司令，是因為老三說，戴司令有話要跟他說。他還不解，如果是任務，老三會直說；如果不是任務，為何戴司令不直接聯系他？畢竟他們以前并沒有忌諱互通電話。

但是，現在他明白了。這真是算任務，又算是……私事。

桌面上，有很多照片，都是一個omega的照片。這個omega，名叫朱成桐，早年離家讀書，現在是名小有名氣的作家。這個人傳言是朱廖武女兒的私生子，然因他與朱家多年沒有聯絡，并非關鍵人物，各方都一直沒有耗費精力深入調查，是以傳言并無确鑿證據。

而就在幾天前，這位年輕人在風巷院酒醉，險些鬧出事故。是朱廖武及時地親自帶人來把人秘密領走，避免了一場omega被玷污的悲劇。也因此，關于朱成桐身份的傳言被坐實。

據小五手下人的跟蹤調查，朱成桐在第二日就獨自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似乎并沒有留在朱家的意思。

但是不論如何，在如今的狀況下，他們無法插人手進到如同鐵桶一般的朱家。這個朱成桐，就成了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這個人是作家，平日裏見的人很少，而這很少數的人中，與他接觸最多的，就是編輯。桌面上數張照片拍攝的都是他與出版社編輯的會面場景。

戴司令的意思是，為了不打草驚蛇，選用最安全的方法，要沈龍接近朱成桐，最好是利用alpha的優勢，“俘獲”這個omega。

沈龍這樣的軍部秘密人員，除了潛虎小隊的人，和有關的一只手數得過來的幾個老上司之外，所有人都是只聞其名，不識其人。因此并不擔心被朱家人識破。

而沈龍作為一個優秀的alpha，對一個沒有被标記的omega來說，無疑是存在着相當的誘惑力的。本能這個東西最不需要理由，巧妙設計的偶遇與相戀，将會是最好的插入點。

沈龍看着照片上的三個人。

一個是朱成桐，一個是梁必樊，最後一個，是程軒禾。

梁必樊就是帶程軒禾實習的那個梁叔，沈龍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會是何峙呈的老部下。

何峙呈在何郁出事之後，整頓了整個何氏，在每一個下屬公司部門都安排了可靠的人手，連這樣沒什麽用處的文學編輯部都不放過。

戴總的任務交到吳禦手裏時，就被吳禦攔下了。她如實上報了她所了解的情況，戴總就召見了沈龍。

而沈龍剛把事情搞明白，戴司令就忙着接電話去了，不知是不是在給他理清思緒的時間。

不過沈龍不需要。這樣的任務，他不會接。

戴司令挂了電話推門進來，坐回位子上。

“沈龍，我并不知道關于你的omega的事情。坦白說，你們每一個人的狀況都一直有人盯着，但是我不可能事無巨細地全都了解到……這個任務，你的意思是？”

沈龍站起身，立正敬禮：“報告戴司令，申請駁回任務。”

戴司令沉默地看着沈龍，臉上肌肉微不可見地抖了一抖，說道：“沈上校，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屬下知道。”沈龍沒有停頓地答道。

“誰讓你站起來了，坐下。”戴司令命令道。

“是。”沈龍聽令坐下了。

兩個人看着彼此，誰都不退縮，一時間空氣裏都似乎有噼啪作響的火花聲。

“嗡~嗡~嗡~”

這次是沈龍的手機響了。某種程度上來說，打破了僵局。

戴司令嘆了口氣，一擺手道：“接。”

沈龍也不客氣，拿起電話看了一眼，就在辦公室裏接了起來。

“喂，沈龍？”程軒禾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嗯。”

“你在忙嗎？”程軒禾猶豫着問道。

“不忙，”沈龍用餘光看了眼戴司令，“有事？”

“嗯，那個……其實……不知道為什麽，小五來出版社找我，說是你讓他來的。我覺得……應該打個電話問一下你……”

“……小五人呢？叫他接電話。”

“……好。”

電話那頭換了個人：“老、老大，不關我事……是戴總……”

“我知道，你把程軒禾接到你們那，別的不用管。”

“可是……戴總讓……”

“按我說的做。”

“……是……”

戴司令在一旁聽得簡直是哭笑不得，這是多麽嚣張的部下啊……

沈龍挂斷電話，坐回椅子上，繼續沉默不語看着戴司令。

“好好，你行！沈龍，你行！老子當頭兒這麽多年，就沒遇到過你這麽橫的！”戴司令都被氣笑了，“就算是你有駁回任務的權利，你也多在腦子裏想想再駁回我啊？就算你對我有意見，也不用跟我來這一套啊！你……唉……跟你那個爹簡直是……一模一樣！”

看着戴司令一副要笑不笑又咬牙切齒的樣子，沈龍卻是一臉嚴肅表情。

“戴司令，我那個時候說要離開部隊，是認真的。”

戴偉鐘笑不出來了。

他當然知道，沈龍當初離開部隊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家人，其次才是什麽時局不穩恐被牽連之類，而他現在要求沈龍完成的任務……

他擰起了眉毛，沉聲責問道：“這個omega，程軒禾？在你心裏已經這麽重要了？你們不是才認識沒有多久嗎？”

“我現在不知道他對我到底有多重要，但是我知道我不想傷害他，哪怕一點兒。”沈龍這樣回答道。

戴偉鐘盯着眼前的年輕人，想從他的眼裏臉上看出什麽。然而，在沈龍臉上，他連一絲一毫的猶豫、躊躇都沒有發現。沈龍內心有堅定的目标和原則，使他的言語具有力度，令人信服。

戴偉鐘收回目光，心裏頭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是了，當年沈龍的父親，就是這樣——為了愛人，為了家人，肯付出。

這是多少男人做不到的……又有多少自以為追求和理想最重要的人，在得到的同時，茫然失去。

他沒有辦法強求沈龍，他做不到。因為他自己就失去了、後悔着。

任務總是會有A 計劃、B計劃，甚至是C計劃，駁回一個還有很多個。

上司有時也是要給部下一個任性的機會的。

“這個朱成桐，我再想其他辦法。”戴司令不再為難沈龍，“我想叫你的omega來，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跟他聊聊……你不要擔心。”

沈龍并不願輕信戴司令這聽起來拙劣的理由，他語氣略顯生硬地說：“您若想見，我會帶他見您，不用您費心去接人。”

戴偉鐘聞言一怔，哈哈笑了，搖了搖頭：“你想多了。朱成桐這個人的價值目前尚不清楚，更不要說只是他的一個小小的編輯。而且，我們是不能輕易地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的。”

沈龍不解看向戴司令。

“我想見這個人，一部分是因為你，你的身份很特殊，你身邊的人都不能掉以輕心。況且，有很多考察的方式可以不露痕跡的，這還需要我說出來嗎？你卻就這麽輕易地失了定力……”

戴司令說着，不滿地搖了搖頭。

聽戴司令這麽說，沈龍垂頭沉思。

他一聽到小五去找程軒禾，還要帶走他……沈龍心裏就沒有辦法保持原有的平靜了。

暗調的方式他當然知道，他也做過這樣的任務。在目标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暗調人員就能夠通過觀察知悉其言語真實性，判斷其行為習性與身份及經歷是否相符；或者隐蔽獲取證物以各種手段識別目标人物身份。

即便他知道程軒禾不會出什麽事，可心裏就是不能當做什麽事都沒有，就是會挂心……

戴司令沒有留意沈龍的沉默，他亦兀自沉思片刻，繼續道：“沈龍，我看這個人很是眼熟，覺得他像誰，卻又想不起來。”他目光深沉，“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你自己的omega，你可想好了，別出什麽事兒。你自己的枕邊人，可要看清楚。”

沈龍猛地擡頭，視線如有形刀鋒般劃過空氣，落在戴司令身上。

“不可能。我不會看錯，程軒禾不會有問題。”沈龍堅定地否認。

“我也不希望他有什麽問題。只是提醒你不要大意，像何峙呈曾經那樣大意輕敵，就沒能護好自己的弟弟，你一定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戴偉鐘不會被沈龍的氣勢壓制，他一再強調：“我希望是我的錯覺，希望我能盡快想起來程軒禾到底是像誰。但是在這之前，你一定是要萬事小心的。”

沈龍只好應道：“是。我知道了。”

“這些話本不用我跟你說，堂堂潛虎老大怎麽會不知道這些道理……唉……潛虎九號啊，你就這麽……”

戴司令感慨着，看了眼照片上的那個大男孩。

還真的只是個大男孩，這麽年輕……到底是像誰呢？怎麽就是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