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牛!你拿到的是什麽?”

“哈哈!飛機!飛機你們知道麽?可以在天上飛,像只鳥兒一樣,鳥肚子裏面坐的都是人!噢噢,我長大了要開飛機!”

“飛機有什麽了不得的,我這個可以變來變去!”

“我看看我看看!什麽東西,怪裏怪氣的,還是飛機好!飛機威風!”大牛吸着鼻涕,趾高氣揚的舉着飛機。雖然他也很喜歡蛋子手上的玩具,但飛機是最威風的,沒人比得上!

大牛覺得他拿到了飛機很幸運,證明他以後一定可以開飛機。那些好玩的……吞口唾沫,哼,他不放在眼裏!你們等着以後看我開飛機吧!到時候我一個人在天上飛,你們仰着脖子流口水!

“大牛亂說!什麽怪裏怪氣,這叫變形金剛!剛才叔叔說的!”

……

牛角村的孩子們今天比過大年還高興。村裏來了一位城裏叔叔,帶來了好多漂亮玩具和糖果分給他們,每個人都有份。

他們和城裏的小孩不一樣。城裏的孩子,家裏都堆着數不清的精制玩具,而他們平日裏只玩過泥巴石頭,有時候偶爾得到一個廢舊的新鮮玩意,都當成寶一樣,樂呵個老半天,就算過年,條件好些的,也只有一件便宜新衣服穿。

更別說那些五顏六色的糖果了。

對他們的父母來說,買一斤那樣的糖果,頂的上一件好衣服或者一袋子米糧了。而且那些昂貴的糖果,集市上還買不到,只有城裏才有。至于那些不知道價格的玩具,比得上吃幾頓好的重要麽?

大牛和蛋子是村裏頭最能鬧的孩子,黑乎乎的小身板不相上下,比同齡的孩子高大一些,玩鬧的時候,兩人通常誰也不服誰。

現在各自拿到手上的玩具不同,自然要來争個高下,已經互相推搡起來。

其他孩子拿着自個的新玩意,邊看熱鬧便哄笑叫嚷,村子這一片吵翻了天。

沒過一會,大牛和蛋子從推搡發展成為摔跤。

前段時間一直是陰雨天氣,今天才放晴,地上沒幹,倆孩子你抓頭發,我抓臉,轉眼滾了一身的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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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倆小子又搞得一身烏漆嘛糟,等會回去又得挨藤條了!屁股癢了?!”王村長對着那頭吼了一嗓子,轉過頭,搓着手對辰潇讪笑,“狗崽子們不懂事,讓你見笑了。你看,你還這麽破費,買這麽多東西……”

辰潇含笑說:“我們以後都住在一個村子裏,村長就別見外了。再說,大家都幫着我搬東西,該說謝謝的應該是我。”

他笑望着那邊,“孩子們很可愛,和城裏的孩子相比,他們所展露的才是孩童天性。”

倆小家夥跟兩只小鬥牛似的摔了一會,他們的老娘聞訊趕來,都被揪着耳朵扯走了。大牛他媽更是當場就扒下他褲子,對着屁股狠狠的來了幾下,打得大牛扯着嗓子鬼嚎。

“嫌你娘事還不夠多是吧?你自個能洗衣服嗎?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媽呀——爛了,屁股開花啦——”

辰潇撲哧笑了出來。村長忍不住看了好幾眼,心裏嘀咕着,哎喲,這城裏人笑起來可真好看,那牙齒白的……

兩位小霸王走了,剩下的孩子自己接着玩,辰潇看了一會,忽然想起那天見到的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于是問村長,“還有孩子沒來?我上次見到一個小孩,大約五歲的樣子,眼睛很大,好像比較怕見生人。”

他摸摸鼻子,“嗯,那次他好像被我吓到了。”

村長眼角的皺紋僵了一僵,“有幾個孩子随大人出去了。”

“東西……”

“還剩下一些在我那兒放着呢,等晚上孩子們回來了,我再送過去。”

村長又客氣了幾句,便匆忙回家了。

牛角村總共才幾十戶人家,十幾個孩子他閉着眼睛都能數出來。今天碰到這麽好的事情,孩子們都一窩蜂的跑來了,哪還舍得跟大人出去。

除了小星。

村長對辰潇說了謊。辰潇脾性再好,也是個外人。有的事,是不适合讓外人知曉的。

西北邊有一個破落的屋子,屋子歪斜着,裏面家徒四壁,就算是在貧瘠的牛角村,這屋子也是最破的。這個家,也是最窮的。

一張破床上,蒼白的孩子躺在破棉絮中。

小星張着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無神的看向窗外。外面隐約傳來孩子們的笑鬧聲,他卻連像往常那樣躲起來偷偷看一眼都做不到。

他不知道是自己盼了一周的叔叔出現了。

他已經躺了一天了。身上好痛,沒有力氣,不能動。

昨天男人又喝了酒,他已經非常小心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驚動他,然而,男人硬是闖進他的小屋子,狠狠的抽了他一頓。

那種幹了的細竹枝紮成一捆,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幾抽下來,暗紅色的條痕在皮膚上縱橫交錯。

不會傷到筋骨,但是,卻是最痛的。

自從他被打啞之後,大多數的時候,男人都用這個抽他。

小星知道男人不是他爸爸。因為每次挨打的時候,兇神惡煞的男人總是罵他,說他是“賤婆娘帶來的賤種”。這時候,他痛得頭暈眼花,也不忘記在心裏反駁,不,媽媽不是見婆娘,我也不是賤種!不是!

可如果男人不是他爸爸,那他的爸爸又是誰?

以前見過大牛他爸将大牛扛在肩上,笑嘻嘻的罵道:“臭小子!”

見過蛋子被他爸拿根棍子追得滿村跑,見過根娃生病時,他爸背着他,滿頭大汗的往村外趕……

他的爸爸是誰?

***

B國,H城。

山頂別墅,蕭家大宅,一場盛大的婚禮即将舉行。

通向山頂的專用通道上,豪車一輛接着一輛。黑道大亨,名流政要,難得的齊聚一堂。

蕭白兩家聯姻,這些平日裏不在一條道上互相瞧不順眼的人,破天荒的湊到了一塊,見證這次黑白勢力的結合。

蕭家明面上雖已洗白,可有眼見力的都知道,它仍然是亞洲最大的黑道世家。

誰也不曾想到,白将軍會将最疼愛的獨生女兒嫁給蕭家少爺。

白小姐才貌雙絕,家世傲人,娶到她,等于取到政界軍方最有利的助力,不知讓多少官家公子擠破了頭。然而,白将軍居然看中了有着黑道背景的蕭家。很多人認為,白将軍這回失算了。

再怎麽說,染上了黑色,是怎麽洗也洗不白的,何況整個蕭家就猶如一潭濃稠深黑的墨汁。

別墅宮廷式花園中,衣香鬓影,衆人各懷心思,交錯寒暄。幾個女仆擺好香槟高塔,井然有序的退出,到了無人的地方,忍不住開始八卦。

“這次的婚禮好盛大啊!以前老爺壽誕時,都沒花這麽多心思。”

“少爺才二十出頭吧?現在結婚是不是有點早了?”

“早不早,由老爺少爺說了算。少爺十五歲就有了第一個女人,聽說少爺很喜歡她,可惜沒過多久便死于一場意外。這麽說起來,其實不算早了。估計那小姐就算沒死,也不能嫁給少爺,她哪裏比得上白小姐的家世。”

“聽說那小姐也算大家出生,溫柔貌美,賢淑大方,這樣的女人哪個男人不愛呢。因為那場意外,少爺處理了不少人,後來就變成如今這副冷酷的性情。”

女仆們說起那個紅顏薄命的小姐,不禁戚戚然,好一陣唏噓。誰都沒有發現,旁邊的拐彎處,一個身穿精致禮服的嬌媚女子正靠牆站立,無聲的冷笑。

一女仆想到什麽,神秘的說:“诶,你們說那嬌滴滴的白小姐看見咱們少爺拿槍射穿人四肢的摸樣,會不會吓得哭出來?”

“有可能呢,我們少爺,可不是一般的嬌小姐能配得上的。”

“我覺得不會,別忘了,她是将軍的女兒……”

“将軍的女兒怎麽了?她如果不是将軍的女兒,能有今天的婚禮?”

“噓,小聲點,以後她就是少奶奶了,當心被人聽見。”

說話的女仆小心的回頭看了看,正好看見一女子緩緩的從拐角處走出,頓時吓得話都說不完整,“大,大小姐……”

那女子,婀娜多姿的身材包裹在低胸束腰的禮服中,雲鬓高挽,臉蛋嬌豔妩媚,嘴角卻勾起與之不符的嘲諷冷笑,迷人的鳳眼隐含銳利,讓女仆們心驚膽顫,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蕭音,蕭家大小姐,曾經當着大宅裏所有人的面,親自爆了一個叛徒的腦袋!

SPAS15MIL,一槍出去,頭骨碎裂,無數血肉碎末飛揚。那一刻,血肉沫子飛濺上蕭音笑得風華絕代的臉,如一朵盛開的死亡之花,絕美之極,也殘冷之極!

“我的黑豹對人的舌頭很感興趣。”黑豹是蕭音喂養的一頭獵犬,“尤其是從活人身上割下來的,帶着體溫的那種。你們知道麽,嗯?”

動人的女中音略帶沙啞,仿佛情人的低語,帶着一種殘忍的矛盾。

女仆們的舌頭,仿佛真的已經被割去喂了狗,都覺得舌根隐隐作痛,渾身冰涼。

蕭音垂下眼,卷翹的睫毛印出優美的弧度,“今天是蕭家的好日子,我不想見血,再怎麽說,不能找我弟弟晦氣是不?”在女仆們的屏息中,她取出一支細長的香煙,點燃……眯起眼睛,緩緩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

聲音冷然,“還不快滾?!”

蕭白兩家聯姻,場面盛大,奢華至極,用皇家婚禮稱之也不為過。

在場的,都是黑道或白道上說得上話的人,蕭家家主蕭禀然和白大将軍白利滿臉喜氣,接受衆人的祝福。

蕭禀然一襲寶藍色唐裝,袖口和衣擺用金線繡出五爪盤龍,平添幾分尊貴。唐裝比較寬松,顯得他有些偏瘦,含笑對人徐徐點頭時,帶着書香的儒雅,完全不像一個黑道家主。只有與他打過多回交道的人,才能在他眼底捕捉到偶爾閃過的戾氣。

反之白利紅光滿面,威猛高大,全身撒發出軍人的豪爽肅殺之氣。

一輪寒暄下來,婚禮正式開始。

白雅麗一襲雪白婚紗,被白利挽着,随着婚禮進行曲走上長長的紅地毯。婚紗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出自頂級設計師伯克爾之手,細膩的頭紗從一邊額頭斜下,劃過耳垂,為豔麗的五官增添了妩媚柔和,裙子緊身包臀,從膝蓋處像魚尾一般擺開,凸顯出傲人的身材比例。

白雅麗的眼神一直火辣辣的盯着紅地毯的盡頭。這個冷傲神秘的男人,是屬于她的了。

和女仆們想象的不同,白雅麗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她是一個火一般的女人,擁有着獨特的驕傲和熱烈。

白雅麗是在一次大型商業慶功宴上認識蕭烨的。因着相貌和身世,她在宴會上一直是青年才俊追逐的對象,可蕭烨不同,他立在那兒,英挺霸氣,冷漠疏離,硬是比全場所有人的氣勢都高出一籌。

就連白雅麗主動上前搭讪,也只是不鹹不淡的應對。

“蕭先生,能否賞臉陪我跳支舞?”

“我不會跳舞。”

“呵呵,不會麽……”白雅麗笑得像一朵盛放的紅玫瑰,“蕭烨,知道麽,你比他們都要聰明。”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蕭烨平靜的瞥她一眼,“白小姐,你想太多了。”說完,走了。

白雅麗沒有生氣,相反,她動了心。

蕭烨和她一樣,有驕傲的資本。

她知道蕭家的背後說不清道不明,可是有什麽關系?她是白家的女兒。在B國,白将軍的權勢正如日中天。

蕭烨望着自己的新娘緩緩向他走來,那幸福熱烈的視線,引不起他心裏的一絲波動。

婚禮對他來說,只是契約的履行。

婚禮過後,得到好處的,可不止是蕭家。

蕭家将得到的,除了強大的軍方和政治上的支持,順便還會有一個孩子,一個維系蕭白兩家關系的孩子。

蕭烨忽然想到了他曾經有個孩子,可惜,父子一面都沒見上,那個孩子便和他可憐的母親葬身水中。

聽說他們母子倆被逼入沙江,蕭烨沒機會親眼目睹。

只不過,後來在一百多公裏遠的下游,找到了女子殘破變形的屍體。

那孩子,估計早被魚吃光了,連根骨頭都沒見着。

蕭烨那時還不到十六歲,那樣的年紀,不懂愛情,一個突如其來的孩子也不足以激起他的父愛。可孩子和女人說沒就沒了,而且還死得很慘,受到的刺激當然不小,一夜之間,男孩忽然成長為成熟冷酷的男人。為了那件事,他用了不少手段,雙手沾染了無數鮮血人命,之後,一天比一天冷酷狠絕,得到了父親的的賞識。

而胸口少量的熱情也随着那對母子的離開而消失。

是他當時太弱了,沒能盡到一個男人的責任,才給了人可趁之機。

那是蕭烨心底的疤。

白利将白雅麗的手交到蕭烨手中,爽朗的一笑,“蕭烨,我的寶貝以後就交給你了,你可不能欺負她。”

蕭烨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請放心,沒人敢欺負白将軍的千金。”

“爸——”

看見女兒難得的嬌羞模樣,白利暗嘆了一聲。你說她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蕭烨這個冷酷的小子。好在此次和蕭家聯姻,對白家也是有着大大的好處的,只希望女兒別傻乎乎的一頭熱下去。

哼,有白家做後盾,女兒也吃不了什麽虧的。

想到這裏,白利看了一眼蕭禀然,只見後者正笑眯眯的望着一對新人,典型的公公看滿意兒媳的神色。感覺到白利的目光,他輕輕颔首,眼中笑意更濃。

合作愉快。這是白利在他眼中看到的字眼。

婚禮進行得很順利,新郎新娘按照程序宣誓,交換戒指,最後親吻。

白雅麗揚起下巴,火熱的唇迎接蕭烨冰冷的唇瓣,心裏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将這個冷傲的男人征服融化,讓他的唇,變得比自己的還要火熱。

掌聲響起,夾雜着祝福。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人群中,冷豔的蕭音看着蕭烨,他的眼底沒有任何波動,再看看白雅麗,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諷。

青青,我這弟弟本來就沒心沒肺,現在更是變本加厲了。

青青,你死了也好。死了,他便永遠忘不掉你,永遠也愛不上其他人。真不錯啊,活着得不到的東西,死了卻得到了。

能有這樣的結果,你應該是寧願死上一千遍一萬遍的吧。可我只想把你從墳墓裏面挖出來問問,你怎麽這麽傻!這麽天真!這麽傻!這麽傻!

記憶中,那個清麗溫柔的女子,站在粉色的海棠花邊撫摸着肚子,半是幸福半是惶恐,“阿音,你幫幫我,孩子的事一定要幫我瞞住。阿烨一直把我當姐姐看待,現在意外有了孩子,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不會将孩子留下。你幫幫我行嗎?”

“我和阿烨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就算要我死,我也要留住孩子。”蒼白的臉上,帶着脆弱的堅決。

然而,你死了,孩子也死了。

青青,是我們蕭家對不住你。就讓蕭烨,記住你一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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