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蕭奕是在一陣陣的米香味中醒來的。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照射進來,他不由的半眯起眼睛,有些發怔——多年形成的習慣,讓他生物鐘一向很準,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睡到這麽晚。
和以前在寂靜中醒來不同,可以聽到門外碗碟的輕響,和輕盈的腳步聲。
小小的卧室,似乎聚集了所有的陽光。
“醒了?太陽都曬屁股啦!快起來吃早飯。”他還在出神間,辰星從門口探進一個頭,走了進來。
蕭奕覺得臉頰被溫暖的東西觸摸了一下,“很好,消腫了。哎呀,粥應該好了……”于是蕭奕還沒來得及開口,辰星又飛快的閃了出去。
穿衣服的時候,蕭奕發現昨天弄髒的衣服已經被洗幹淨了。
以往他從不注意這些細節,每天換下的衣物自然有仆人收走,今天也不知道怎的,破天荒就注意到了這一點。
早飯很簡單,自己熬的瘦肉粥和外面買來的包子油條,還有一小碟醬菜。
辰星為蕭奕盛好粥,“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早餐,所以買了油條和包子。要是不喜歡吃油炸的,就吃包子,包子有好幾種餡,蔬菜豆腐香菇瘦肉……你喜歡哪一種?”
“我不吃香菇。”
“這樣啊……”辰星把香菇的挑出來,“那我吃了吧。其實香菇營養價值很高的,富含維生素B群鐵鉀維生素D原……你現在正在發育,挑食對身體不好啊。”
“難吃死了!”蕭奕瞪着辰星鼓鼓的腮幫子,難道香菇其實也不是那麽難吃的?
“好啦好啦,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快吃吧,別涼了。”
辰星笑得很好看,暖洋洋的,縱容中帶着溫暖,蕭奕看着,心頭湧上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覺。
他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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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像抹了蜜一樣光滑,睫毛細長細長的,又卷又翹,垂眼的時候輕輕顫抖,讓人忍不住想要觸摸。他現在坐在辰星的側面,可以看見他精致的耳朵,耳垂近乎透明。
可是昨天看他明明只是覺得清秀啊……
十五歲的少年擰起了眉毛。
在這個人身邊,好像很舒服。
遠離了煩不勝煩的訓練,遠離了那些勾心鬥角,遠離了那些表面上恭敬惶恐,背地裏卻亂嚼舌根的下人。
這裏沒有白利在耳邊說,奕兒,你是蕭烨唯一的兒子,蕭家一定是你的,決不能讓人給搶了去。
沒有父親威嚴冷漠的命令。
這人只會說,痛不痛,快吃飯之類的廢話。
可這些廢話偏偏該死的讓人舒服!
但他的生活不該是這樣的。從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他所要背負的人生。
那是他的命。
蕭家繼承人的身份,必須牢牢抓住。否則,他便會灰飛煙滅。
人生最慘的,不是爬不到高處,而是從高處跌落。一旦跌落,粉身碎骨。
不該是這樣的……
“你昨晚沒睡好?”
“怎麽?”
“有黑眼圈,難看死了!”
“……”
“脫衣服。”過了一會,蕭奕說道。
“啊?”辰星愣住。
蕭奕很不耐煩,“看看你背上的傷。”
“哦,不用看了,今天不怎麽痛了。這種傷,過幾天自己就好了。”
蕭奕不再做聲,丢下一句,“自己擦藥。”就起身離開了餐桌。
辰星莫名其妙了好一會,才釋然的想,蕭奕的年齡現在正好是叛逆期,可能是剛才念叨了兩句讓他不耐煩了吧?
真是個別扭的孩子。
點點頭,但這就是弟弟在哥哥面前正常的樣子啊……不高興了使點小性子,做哥哥的當然得包容……
對,沒錯,就是這樣……
辰星樂呵着,忽然聽到門鎖響動,一看門口,驚得站了起來,“你到哪裏去?”
蕭奕擰着門把手,“回家。”再留下去,他怕會舍不得走。
頓了頓,說,“別擔心昨天的事,現在早擺平了。你沒看報紙和新聞媒體今早都沒動靜麽。”
“再多留一天不行嗎?”辰星慌亂的說,“也許這樣會更安全些,萬一,萬一……”
其實知道蕭烨很容易能将事情擺平,只是好不容易跟弟弟見了面,相處才一天,他舍不得。
以前不曾期待過,真見面了,發現蕭奕其實不是個壞孩子,甚至別扭得有點可愛。
蕭奕看清了他眼中的期盼,心口一熱,開口道,“我會回來看你的。但現在我必須得走了。”
昨天潛入書房留下一系列問題,他得及早回去面對。
本來他昨天就該及時回去,只不過難得的委屈,讓他在這裏度過了溫暖平靜的一夜。
再不回去,是要像蕭音所說,把繼承人的位置拱手讓人嗎!
蕭奕幾乎就想在這裏多留一天了,這麽多年來,這是唯一一個給他避風港般感覺的地方。可留了一天之後呢?再留一天?兩天?
所以,最終他沒有回頭。
等有機會,再來吧。
奇怪的是,蕭奕回到家時,蕭烨沒有繼續追究昨天的事,反而對他的态度柔和了幾分。
甚至問他昨晚在外面過得怎麽樣,沒發生什麽事吧雲雲……
言行之前,倒有了一點普通慈父的意味。
問題是蕭奕這小子疑心病太重,被這麽一弄,反而疑神疑鬼起來。不過,私下潛入書房的罪責就被輕易揭過,他還是暗暗松了口氣。
以後行事,千萬不能再這麽魯莽了。
蕭奕離開了,當晚,蕭烨來到了辰星的住處。
辰星看到蕭烨的到來,态度較為冷淡,遠遠比不上面對蕭奕時的殷勤。
對于蕭烨的感情,他真的很不确定。
蕭烨說愛他,但他感覺不到。總覺得,這只是一句空洞的話語。
蕭烨究竟為他做過什麽?似乎沒有。當年的寵愛,建立在虧欠和補償上,他告白,他用父子關系拒絕。等自己承認兒子的身份時,他又想來突破這層關系。可這兩年來的不聞不問又算什麽?
真的像他說的那麽冠冕堂皇,只是給他自由嗎?
那晚蕭烨的表白,他至今沒有回應。而蕭烨似乎也不在意,只是電話變多了,時不時會吐出暧昧的話語來,比方說想你,或者用魅惑低沉的語調誘惑他。
辰星知道自己的心正在變軟,他根本放不下對男人的感情。
生活中,許多夫妻都會因為重遇初戀而導致離婚,何況他的整個少年時期,都仰慕喜歡着男人。
獨自一人想放下已是不易,別說現在被這麽若有似乎的撩撥。
那些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世俗觀念亂倫還有對素未謀面卻深愛他的母親的罪惡感……這些東西豎起來的堡壘,似乎在一天天軟化。
辰星陷入了一個情緒怪圈。
如果真愛他,為什麽會不顧及這些倫理道德?對他說出那樣的話,還怎麽做一個愛他的父親?
他說愛他,父親不能對兒子說這樣的話,可不說,就代表他不愛。
不說,就是單純的父子,說了,就做不成父子。亂倫,在教義中說,死後是會下地獄的。
無論如何,他們确實是父子。
兩個問題在辰星腦子裏面繞來繞去,實在煩了,只好抛到一邊置之不理。
現在的辰星已不是當年的他,他沒有了那時不顧一切的熱情。
見到蕭奕之後,憂慮又多了一點——
不願意弟弟厭惡他。
辰星自己不清楚,這種情緒,是典型的缺乏安全感。他放不下對蕭烨的感情,可也不相信蕭烨的感情。
已經沒辦法一切以蕭烨為主了。
所以,只能努力去實現夢想。當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标時,也許,榮耀能給他自信,能讓他光明正大的走進蕭家那扇古樸巨大的雕花大門。
“星兒,就這麽不歡迎我嗎?”蕭烨微微皺眉。
“……沒有。”
“你還在別扭?”
“……”
蕭烨似乎嘆了口氣,“從前你的心事便特別的重,有什麽煩惱,可以跟爸爸說,別憋在心裏。”
“你還知道你是我爸?”話一出口,辰星有點後悔。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忽然冒出這一句話來。
“我當然知道。”蕭烨定定的看着他,看得他心裏發慌,不由避開了那眼神,可随即被寬闊的懷抱擁住。
低沉的聲音刺激着他的耳膜,溫熱的氣息吐露在耳邊,“我是你爸,你是我兒子。父子之情我要,其他的,我也要。星兒,我不逼你,可也不許你逃避。”
辰星感覺心髒猛烈一跳。
蕭烨走到小區門外,直到看着辰星所在的房子熄了燈,才驅車離開。
星兒,是你自己說的,你是我的風筝。
我可以任你高飛,但盡頭的線,必須握在我手中。
***
兩天後,辰星随顧明堂離開B國,參加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演出及賽事。暑假,向來是各種賽事的高峰期。
有了顧明堂的介紹,再加上辰星行事謙和有禮,氣質清純優雅,演繹技巧行雲流水,很快,許多音樂界人士都知道了顧老有一個繼承衣缽的外孫。
不久之後,辰星便創出一番名堂來。
音樂界其實和娛樂圈有點類似,只不過,它比娛樂圈更講究實力。有人捧,有人宣揚,再加上實力過硬,出名當然快了。
這一次辰星一走,就是一個月。
期間蕭奕來找過他,吃了閉門羹,這才想到兩人之間竟沒留下聯系方式。想到自己目前在蕭家情勢不明,蕭奕放棄了調查他的打算。好幾次殺人見紅,或者訓練疲累,午夜夢回想到那短暫的溫暖時光,逐漸的,便将人藏進了心底。
這期間,亞洲黑道聚會終于得以順利進行。大會只是個形式,真正的活動,都在私底下。有了大會的存在,大佬們放心的交易和談條件,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不過大會上發生了一件奇事,讓大佬們私底下噴了不少的唾沫星子。
黑羽幫幫助石砺居然提出想和蕭家聯姻……
聯姻在黑道中也盛行,但大多數都是血淋淋的,你吞并我我吞并你,石砺此舉,不得不讓人嗤笑他異想天開。敢打蕭家的主意,活的不耐煩了?只能等着自個被吞并吧!
而且和蕭家的誰聯姻?貌似合适的人選只有一個大小姐,十足的女魔頭……
在石砺提出聯姻的一分鐘後,彪悍的大小姐闖入會場,手裏端着最新型的步槍,惡狠狠的頂着石砺兩腿間的物事,石砺剛看了她兩眼,不知從哪裏出來的匕首差點割去了他的耳朵!
縱使在場的都是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人,都沒少冷汗淋漓。這都什麽女人啊?誰敢娶這樣的女人?在外打打殺殺出生入死的,回家來不止沒有溫柔鄉,還得随時提防別成了太監!
某堂主看見自家幫主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喉嚨滾動,咕嚕吞了幾下口水,急得只想哀嚎——
老大啊,人家都快把你弄死弄殘了,你咋還一副想把她吞下去的表情?
嗚嗚,我不要這麽恐怖的大嫂……
不說這邊的趣聞,再說辰星在外忙碌一個月後,由顧明堂陪同回到B國辦理了H大的入校手續。有顧明堂在,校方應承辰星只要能完成學分,便有外出演出參賽的自由。精明的校長判斷,像辰星這樣的苗子,不出幾年定能給學校帶來巨大的榮譽。
于是,辰星只回來了兩天,便再次匆匆離開B國,正式走向他的音樂道路。
一顆音樂界的後起之星,正在冉冉升起。
音樂名流的聚會三流交響樂團到二流再到一流……世界各大音樂之城,恢弘磅礴的音樂廳……多姿多彩的世界向辰星紛呈開來。
一年過去,他回到學校的時間屈指可數。
蕭奕再次見到辰星時,正在某會所懲處叛徒,一個豔麗的女人在那叛徒的示意下,糾纏在他身上賣力讨好,藉此希望保住一命。
血氣方剛的身體經不起挑逗,蕭奕表面冷酷,下面卻控制不住生理反應支起了小帳篷。
超大屏幕的電視正在播報新聞,一板一眼的女聲配合上身邊的嬌喘呻吟,徒增幾分矛盾的淫靡。
叛徒跪在地上,眼角餘光看見事有可為,暗自送口氣。
這叛徒犯的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私吞了一點款子,小少爺一時興起,才來管這茬。
蕭奕被女人逗起了火,心想饒了他一命也不是不可以……邪念剛起,電視裏猛然出現一張熟悉的臉——屏幕太大了,讓他想忽略都不行。
“貝利爾交響樂團即将赴B國演出……據悉,該團原來的第一小提琴手突發疾病不能參加演出,貝利爾幾經敲定,決定讓小提琴演奏新秀辰星代替……辰星是B國人,此次算是榮歸故裏。他去年底在XX大賽上獲得金獎,在XX大賽上獲得最佳炫技獎,參與了不少大型演出,和許多一流交響樂團有過合作……”
鏡頭上給了辰星一個特寫,他穿着黑色的休閑禮服,沉靜內斂,充滿光華。
蕭奕一見,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吓,忽然就舉不起來了。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