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間的溫暖

柳玉忱從來都沒有去過花街,更是不可能知道裏面的布局。

只是當他順着人群最為喧鬧處走的時候,沒有多久便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人還是當初那個人,容顏未變,但是卻讓柳玉忱覺得無比陌生。

坐在高位上的女子左擁右抱着俊俏郎君,花魁還在中間彈琴獻藝,好不風流快活。

都說時間女子皆薄幸,但是柳玉忱從未想過,數月前的誓言還言猶在耳,如今韶華未過,可是誓言早已變成戲言。

柳玉忱眼角浮現出紅痕,原本清俊疏朗眼眸再次濕潤模糊,只是倔強的維持着最後一絲尊嚴,不讓自己淚水在這個時候滴落。

只是再怎麽強撐,心底的鈍痛也無時無刻的提醒着自己眼前看到的光景是如此真實,無時無刻的嘲諷着自己的自欺欺人。

張正鳴沒有看到柳玉忱,但是她身邊的侍從看到了。

侍從喊了一聲柳公子,有些關切的看了他一眼,又想到自己家的小姐做的不是人事,不由愧疚的移開了眼角,不敢和柳公子對視。

張正鳴看到柳玉忱,不止不對失約愧疚還洋洋得意。

這可是女尊世界,那有男人在女人面前拿喬?

張正鳴帶着滿身的酒氣脂粉氣站在柳玉忱面前,一邊要去摸柳玉忱的臉蛋,一邊調笑道:“玉忱今日是想通了,想要多和姐姐親近親近?”

柳玉忱晚上為了見張正鳴就沒有吃什麽東西,又在風中等了大半夜,人本來就有些虛弱,又受涼了。

如今聞到張正鳴身上過重的味道,本能的想要幹嘔。

為了避免行為失禮,也為了避開張正鳴伸過來的手,柳玉忱向後退了半步。

只是哪裏想到就這細微的動作卻激怒了張正鳴。

她剛剛被花樓裏面的小郎君哄得飄飄然,如今看到柳玉忱這嫌棄着不願意靠近的樣子,心裏騰起怒火,高聲道:

“柳玉忱,你既然跟蹤我跟蹤到這裏來,如今又這番做派,到底是什麽意思?”

柳玉忱看着花街周圍各種隐晦或者大膽打量的眼神,時不時的還有些女子吹口哨,不由有些難堪到想退卻,可是心裏到底是對張正鳴還有些隐秘的期待。

所以認真解釋道:“我并未跟蹤你,只是你我相約,你卻遲遲未來,我聽到別人的話語才找到這裏來的。”

張正鳴嗤笑道:“喲,就這麽巧讓你聽到了,大戲也唱不出這麽巧來吧。”

柳玉忱深吸了一口氣柔聲道:“正鳴,你喝醉了,不如我帶你回府休息吧?”

張正鳴笑道:“我沒醉!”說完有些粗暴的把柳玉忱拉到自己身前,控制住他的身體讓他不能逃脫。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追我追到這裏來,是想我?是吃醋了嗎?”

張正鳴在大庭廣衆之下,亵玩的摩擦着柳玉忱的下颚,渾身上下充滿了不尊重和下流。

柳玉忱身邊本來就只帶了個貼身侍從,想要過去阻止卻被張正鳴的人隔開,只能站在一邊焦急。

柳玉忱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羞的,整個人止不住發抖。

但是面上還是強裝鎮定的厲聲道:“你不能這樣對我,你我之間還未大婚!”

張正鳴本就是無法無天慣了,當下又是酒氣上腦,哪裏容許一個男人,一個她認為早就應該是自己的男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自己。

當下強制的拉過柳玉忱的想要親過去,手還在極為不規矩在總目睽睽之下撕拉柳玉忱的衣服。

這個時候柳玉忱也不知道那裏來的力氣,看清楚張正鳴的意圖以後狠狠的推開了她。

這個世界的男子絕大多數都是溫順馴服的,張正鳴從未想到柳玉忱一個閨閣公子居然膽敢如此劇烈的反抗,當下老羞成怒的就要去抓柳玉忱,哪裏知道柳玉忱看起來溫溫柔柔,性子卻極為烈性。

他直接跑到了橋邊怒斥道:“今日你若是再逼迫我,我便從這橋上跳下去,大不了一死。今日所有人都能給我作證,是你張正鳴逼死我的,就不知道你張小姐擔待得起不?!”

張正鳴雖然纨绔,但是不過是仗着自己是女尊社會的女子,家裏的背景和賺了些錢罷了。

要是真弄出人命,特別是在這麽衆目睽睽之下弄出人命,她也是不敢的。

就算這個世界男子地位再如何低下,但是一想到對方好歹是禮部尚書的兒子,張正鳴腦子裏面的酒意瞬間就散得幹幹淨淨,到底是不敢再逼迫下去了。

只得色荏內厲的怒罵了幾句瘋子就帶着人退了下去。

可是自從這次事件以後,張正鳴就恨毒了柳玉忱,她覺得柳玉忱當衆下她面子,簡直不知擡舉。

後面更是為了羞辱柳玉忱甚至不惜當衆悔婚,讓柳玉忱名聲盡毀。

柳玉忱一生克制守禮,以誠待人,從未有半步行差踏錯。

可是他從未料到,就算他從小恪守男德,就算他從未逾越本分,就算他從未做錯事情,只是因為他不夠溫順馴服,只是因為他公然反抗自己的未婚妻,使得柳家這個清貴書香之家被質疑。

之後再無人向他提親,如今蹉跎到二十歲的年華,成為了一個老公子。

其實這些還不是柳玉忱最在意的,他最在意的是家裏的弟弟,因為他也受到議親的影響。

柳玉忱甚至想過以死謝罪,或者削發為僧,只是這些都不能讓弟弟的名聲好上一些,只會讓事情的風波再次擴大。

好在弟弟的年齡不算太大,還有時間沖淡這一切。

所以柳玉忱這兩年基本上都安靜的待在尚書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是想讓流言蜚語慢慢平靜下來。

今日若不是弟弟生辰,他也斷然不會出門來這景軒閣。

柳玉忱看着陳蓮有意無意堵住們的身影,便知道他不打算放過自己,看來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

柳玉忱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周圍的切切思語,不卑不亢的說道:

“今日我不過是來景軒閣買東西罷了,不過是陳公子堵我去路推搡之間不慎跌倒入張小姐的懷抱罷了。”

柳玉忱刻意把不慎跌倒二字刻意說重了兩分,能在這景軒閣買東西的大部分都是貴男,誰還不知道男子之間的小把戲。

柳玉忱雖然被張正鳴毀了名聲,被人指指點點,但是這些貴男更不屑陳蓮的作為,當下不知道是誰就笑出聲來。

只要有第一個人笑,後面的人就跟着笑了出來,一時間場面頗為滑稽。

蔣明曦剛剛聽完柳玉忱的事情,原本想要幫她解圍的,看到這般場景眼裏閃現出贊許,輕喃道:

“表面上看上去是小白兔,其實也有可能是小黑兔。”

陳蓮看到對方輕輕一句話就點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心裏不由暗恨,只是更為嬌弱的靠着張正鳴,一顆一顆的淚水滴落,極為委屈的說道:

“玉忱哥哥,你惱我得到了正鳴的感情,故意用力推我傷我,我不怪你,可是你怎麽連正鳴也誣陷進去了,覺得我們兩個聯手陷害你?若不是正鳴剛好抱住了我,我都不知道自己這樣摔下去會不會劃破了臉,我如何會冒這樣大的風險去賭?”

蔣明曦看了看周圍桌椅邊角都是包好棱角的,能來景軒閣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就怕出了點意外,所以把有可能危險的地方都是遮蓋好的。

這要是真的跌倒,皮膚青了是有可能。

但是劃破臉什麽的。

別鬧了,好吧?這怎麽可能。

再說了,你那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張正鳴進來,那個女人看到自己男人要跌倒不是本能的去扶住,又怎麽可能真的讓你跌倒?

這位弟弟整齊眼睛說瞎話的本事還真是嘆為觀止,只是編故事水平太差。

看來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畢竟要找個傻帽出來信他的話,顧忌也挺難的。

蔣明曦看到地上觸目驚心的血跡吩咐道:“拿金瘡藥過來,再去找個大夫。”

蔣明曦話音剛落,就聽到樓下張正鳴的質問:

“柳玉忱你好狠毒的心,阿蓮和你無冤無仇的,你居然想要如此傷害他?!”

其實張正鳴看到兩人男人為自己争風吃醋極大的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可是這并不代表她喜歡被誣陷,雖然這個所謂的誣陷根本就經不起推敲。

可是張正鳴一聽到柳玉忱原來還想誣陷自己,當下就坐不住了,立馬出言指責。

只是指責之聲才落,就看到柳玉忱的玉手上面觸目驚心的血痕。

到底誰是受害者,清楚明了。

陳蓮弱弱的說道:“玉忱哥哥,我看到明明…明明就是你劃到自己的。”

柳玉忱深深飽含深意的看了陳蓮一眼笑道:“陳公子先出手推人卻不慎跌倒,都會說別人是有心計推倒你,就連有可能的臉受傷都用來一并責怪他人。

若是按照陳公子的說法,若不是你出手阻我去路推搡與我,我的玉兔又怎麽會碎?玉兔不碎又如何會劃傷到我的手?

若是陳公子不承認我這套說辭,那麽對于之前的說辭又要如何自圓其說?”

陳蓮未想到一向連說話都不大聲都柳玉忱居然如此巧舌如簧,當下氣道:

“你…你!”

這是典型的于子之矛攻子之盾。

一時間搞得陳蓮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是進退不得,可是讓他放棄踐踏柳玉忱的機會,他是萬萬不願意的,所以身體還是下意識的堵在出路的方向。

柳玉忱雙目清明的看着兩人道:“朗朗乾坤,誰是誰非世人自有分辨,不如各退一步,息事寧人?”

張正鳴隐約也知道自己不太占理,要說也不見得說得過柳玉忱,但是看着柳玉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就想到自己霸陵同學的事情被訓導主任知道後,訓導主任看自己的眼神一樣。

他憑什麽?憑什麽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張正鳴腦子一轉,瞬間就想到了自己的優勢,這裏是女尊世界,她是女人,只要拿男女說事,這些人都會像往常一樣幫她,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

不然的話,就不會當年悔婚的是她,但是全世界都在指責柳玉忱不夠溫順馴服。

張正鳴得意的看着柳玉忱說道:“柳玉忱我當年不要你,就是應為你不遵循三從四德,巧言善變,尖酸刻薄,就你這樣的刁夫,有什麽臉面立足天地間?”

張正鳴的話音一落,不少人都質疑的看着柳玉忱。

兩個男子發生沖突其實還好,可是你柳玉忱卻對着女子如此争鋒相對,未免太過失了禮。

這柳家的家教不過如此,難怪當初張正鳴會毀約。

“聽說當初柳玉忱可是追張正鳴追到了花街……”

“什麽?!花街!一個閨閣男子居然追一個女子追到了花街,成何體統?”

“啧啧啧,這柳公子真是潑辣大膽呀。”

“我還聽說這柳公子當初為了留住張家小姐,不惜在花街以死相逼,可是還是敵不過花魁郎君,最後只能黯然退場……”

柳玉忱聽到周圍肆意诋毀和猜測,整個人氣得發抖,他顫聲的說道:

“我沒有!”

可是到底人微言輕,世人往往只會聽自己想聽的東西,哪裏會管什麽真相,誰又會理他一個柔弱的男子到底在說些什麽。

柳玉忱原本就流了不少血,看到周圍人根本不信自己,自顧自的惡意揣測,整個人從心底裏發寒。

單薄的身體顯得孤寂,整個人搖搖欲墜。

可是就在這時,他察覺到自己身上蓋上了一件披風。

柳玉忱詫異的擡起頭來,看見是當初讓給自己兔子的女君,給了自己一個溫暖的笑容。

這個笑容晃花了他的眼,晃進了他的心裏。

原來這世間還有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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