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潇潇作為顧老爺子的老來女,也是她唯一的女兒,自然是他的心頭肉,對其的寵愛不用說。再加上上面的三個哥哥在年齡上差不多都能當她哥哥,對這個妹妹也是當女兒一樣的疼愛,是真真地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嬌公主。

顧老夫人在世時,迫于老夫人的嚴威下,顧家的這些男人還多少知道收斂點。然而,顧老夫人一過世,這些男人就沒了顧忌,反而心疼她幼年喪母,對她的寵愛更是加倍。

即便顧潇潇如今成家立業了,在顧家這些女兒控和妹控的男人眼中,依舊是個需要人呵護的小姑娘。

因此,當喬簡漫一個電話打到顧家老宅,告訴他們顧家掌上明珠磕壞了腦子,可想而知會是什麽結果。

喬簡漫上午十點四十五打的電話,十一點半的時候,顧老爺子就過來了,下午一點左右,在本市的顧家人都趕了過來,然後隔天一大早,遠在大洋彼岸的顧家人也趕了回來,順便帶過來了M國最權威的腦科醫生。

顧家人都到齊了,除了昨天到醫院問了喻瑪麗幾句就沒有再開口說過話的顧老爺子這才當着衆人的面開口,“喻醫生和老三帶回來的霍特醫生都給潇潇檢查過了,人身體是完全沒問題,但眼下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我們這群人,她倒也零零散散都記得,只是對漫漫……”

顧老爺子說到這,眼眶又微微紅了,低頭沉吟了片刻,然後擡頭看着喬簡漫,“玉蘭自幼待她最嚴,但這個小魔頭偏偏最黏她。漫漫,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跟你說過,當初我問她為什麽要選擇你時,她跟我是這麽說的,她說你身上的味道和玉蘭很像,都是讓人安心的味道。”

玉蘭就是顧老夫人的名字。

喬簡漫愣了愣,突然就想起了她們相親那天,老套的吃飯看電影結束,離別時,一路都冷着臉不太開口的人,突然問她:“喬簡漫,我能抱一下你嗎?”

“嗯?”

“就抱一下,一下就好。”

“……好。”

确實是“一下就好”,她甚至還來不及伸手回報,對方就放開了她,只是在離開時,順手将她脖子上的絲巾取了下來,“這個可以送給我嗎?”

“……嗯?可以……”

“謝謝。”她一點頭,顧潇潇就把絲巾系在了自己脖子上,然後從包裏掏出一個禮盒遞給她,神色十分倨傲,“禮尚往來,收下吧。”

思及此,喬簡漫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粉鑽吊墜,這就是顧潇潇所謂的禮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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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這樣的禮尚往來,讓她這麽多年來一直沉浸在一場美夢裏——顧潇潇喜歡她的美夢裏,所以才會用價值幾百萬的粉鑽“禮尚往來”了一條她脖子上的絲巾。

現在,她才隐約明白了。

顧潇潇确實喜歡她,只是喜歡着她身上的味道,據說像顧老夫人一樣的味道。對錦衣玉食長大的顧家掌上明珠來說,幾百萬的粉鑽不值錢,但沾染了她味道的絲巾很值錢。

雖然早有準備,顧潇潇不愛她的準備,但此刻幻想的泡泡被戳破時,她心裏還是湧起了一股不可遏制的酸澀,以及委屈。

“漫漫……”她久久不出聲,顧老爺子又叫了她一聲。

喬簡漫張了張嘴,稍許才發出聲音來,“爸。”

“你怎麽了?是不是在為潇潇的情況擔心?”顧老爺子拄着拐杖點了點地面,“潇潇如今這樣,也确實為難你了……”

“爸……我……”

“哎,我明白你的心情。”顧老爺子朝她擺了擺手,眼睛眯了眯,“她幼時就性子霸道要強,皮起來和那些男孩子沒什麽兩樣,磕磕碰碰的也沒少,也不見出什麽事,如今往床底下一摔,竟然就摔回去了。唉……時也,命也啊……”

喬簡漫垂着眸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攥了攥手,擡起頭來,在顧家衆人身上看了看,最後像是下了決定般,看着顧老爺子,“爸,這事是我不對。”

“這話如何說起?”

喬簡漫深吸一口氣,然後一鼓作氣道:“那晚我們發生了點小争執,我不小心把她推下了床。”

她話一落,連夜坐飛機趕回來的顧清溪就忍不住了,“喬簡漫,你居然……”

“老三。”顧清溪一開口,就被顧老爺子呵住了,“好好和漫漫說話。”

“老頭子,你看到你寶貝女兒現在的樣子了嗎?”

若顧潇潇的這三個哥哥都是妹控,那她這個比她恰好大十八歲的三哥——顧清溪就是妹控中的妹控,當年顧潇潇和喬簡漫結婚時,其他人都在笑着祝福她們小兩口時,就這個已經年過四十的三個還像個中二少年一樣,朝她放狠話,“雖然我覺得世上沒人配得上我妹妹,但既然她選擇了你,那我也就認你這個妹媳,但我也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敢對不起她,我可不管你是誰了。”

是以,眼下看到這個三個暴跳如雷,喬簡漫一點都不奇怪,也不讓顧老爺子替自己說話了,“她眼下這模樣,雖然不是我有意為之,但我也确實難逃幹系,三哥生我氣也是應該的。”

“你當然難逃幹系……”

顧清溪還欲說,就被顧清海拉住了,“老三,你冷靜點,潇潇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我知道你難受,但漫漫是潇潇的妻子,心裏肯定更加不好受。再說了,都相處這麽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漫漫的性子,肯定也是潇潇當時有錯在先。”

“你大哥說得沒錯。我們都知曉你擔心潇潇,但人家漫漫肯定只會比你更擔心了。”站在顧清海身邊的宋女士趕緊出來打圓場,安撫了顧清溪幾句,她又朝喬簡漫笑了笑,“漫漫,你別跟你三哥計較啊,他鐵定是連夜坐飛機,一夜沒睡,火氣大了。”

“大嫂,我明白的。”喬簡漫也扯了一抹笑,沉默了片刻,才再次開口道:“今天爸和幾個哥哥嫂嫂都在這裏,那我也當着大家的面說一句,潇潇如今這樣子,是我的錯,我也不推辭,在她好之前,我都會在她身邊照顧她。”

“別說你是她妻子,本來就該照顧她,況且人是你……”

“顧清溪!”顧老爺子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扣,明顯動了怒,見人安靜下來了,神色才緩和了幾分,“漫漫的為人品性,我們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至于潇潇的性子,你們也都心中有數。那天晚上,她們小兩口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也不問,但就像老大說的,定然是潇潇做了什麽,把漫漫惹着了。這些我們今天都不說,漫漫啊,今天我就問你一句話。”

喬簡漫隐約能猜到幾分,但也沒急着表态,“爸,你說就是。”

“要是潇潇這一輩子就這樣了,你都願意陪在她身邊照顧她?”

是預料中的問題。

喬簡漫往喻瑪麗辦公室外望了一眼,視線在掃到趴在門框上往裏偷看的顧潇潇時,愣了一下。

等到眨眼再去看時,視野裏的那張臉又是乖巧委屈的神色,仿佛她剛剛看到的那張沉思複雜的臉只是她的錯覺。

喬簡漫別開眼,自嘲地笑了笑,肯定是在這張臉上看多了高冷倨傲的神色,所以才會有這樣下意識的錯覺吧。

又或者,她其實是自虐似的喜歡着顧潇潇這個女人這樣的高冷倨傲?

可此刻的腦海裏,分明是這幾天被撞傻了的顧潇潇。

——媽咪,我還有兩顆巧克力,你一顆,我一顆。

——媽咪,我不喜歡那個護士身上的味道,還是你身上的味道好聞。

——媽咪……

這樣的顧潇潇,這樣幼稚的顧潇潇,這樣依賴她的顧潇潇,讓她照顧一輩子,她願意嗎?

大約是願意的。

原本離婚想要離開她,就不是因為不愛,而是覺得自己沒有被愛,覺得不公平,委屈。

“是,我願意的。”在短暫的沉默後,喬簡漫點了點頭,“爸,若是她一輩子都好不了,只能這樣了,那我就照顧她一輩子。”

“好。”顧老爺子對她的回答十分滿意,又不動聲色地往辦公室外掃了一眼,狀似思忖,稍許又道:“你有這份心,就是個好的,但你如今還年輕,潇潇要是命裏這坎過不去了,我們也不能這樣委屈你的。”

“老頭子,你這是什麽意思?”顧清溪剛心情好一點,一聽顧老爺子這話,瞬間又不滿了。

“這沒你說話的餘地。”對這個小兒子,顧老爺子私心裏也曾是偏愛的那一個,但眼下對他的聒噪是真來氣,還好喬家那邊沒來人,不然今日這個三哥對喬簡漫的态度,怕是要惹得喬家那邊不滿了。

到底是自家老子,顧清溪也瞧出對方是真不待見自己了,倒也不敢再胡亂搭話,只是含混不清地說了一聲,“妹媳還算有良心……”

顧老爺子瞪了他一眼,就不再搭理他,又和氣地看向了喬簡漫,“我今日也在這跟你允諾一句,兩年內,要是潇潇都沒好起來,還是這樣,到時我做主,讓你們離婚,将來顧家也依舊是你的家。”

“老頭子……”

“你給我滾出去。”顧清溪一張口,顧老爺子就站起身來,把拐杖指向了外面。

喬簡漫趕緊上前扶了他一把,“爸,醫生說你血壓有點高了,不宜動氣。”

“來顧家這麽多年了,你也應當看到了,你三哥是真把潇潇當眼珠子疼,希望你也不要和他計較。”

喬簡漫笑了笑,“爸覺得我是這麽小氣的人嗎?”

“那反倒是我想岔了。”顧老爺子也跟着笑了笑,神色斂了斂,又道:“方才我的話,也不是拿來哄你的,兩年時間,你也盡情盡義了。”

喬簡漫沒有搭腔,世事無常,一輩子好像又太長,在意外面前,所有的精打細算和海誓山盟其實都作不得數的。

而對顧老爺子來說,他并不期待喬簡漫的回答,相反這沒有回應的回應才是最好的回應。誠然,他的寶貝女兒要是真的傻了,他自然希望能有個人能一直照顧着的,但若不是真心實意的,那就不需要了。

喬簡漫若一口應承,便代表她先前的願意是假話,他會不喜。

喬簡漫若一口拒絕,在他看來,也不過是一場年輕氣盛的沖動,他也會不喜。

不回應才恰好,更像是深思熟慮的無聲堅持。

關于顧潇潇的事,顧家上下讨論完了之後,因喬簡漫的堅持,顧老爺子就帶着顧家其他人先離開了醫院,喬簡漫繼續陪着顧潇潇在醫院。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麽?”回到病房後,喬簡漫也不太想說話,就随顧潇潇在那看動漫片,自己拿了一把剪刀百無聊賴地修剪着外面窗臺上的花,奈何顧潇潇那直勾勾的眼神存在感太強,讓她忽略不得。

喻瑪麗這私人醫院是個專門為這些有錢人準備的,這種高級病房搞得像豪華酒店房間一樣,推出去的寬寬窗臺上一年四季地輪番替換着小盆栽。

“漫漫好看。”顧潇潇看她主動和自己說話了,立馬跑到她身邊,從窗臺上那開花的月季盆栽裏掐了一朵花,然後把花別在了喬簡漫的耳邊。

月季花苞有點大,耳邊夾不住,插上去又掉了下來,喬簡漫自己伸手接住了,把花扔在了盆栽盆裏,然後拉上了窗,乜着眼去看顧潇潇,似笑非笑道:“怎麽現在不叫‘媽咪’了?”

“他們都說你不是我媽咪。”顧潇潇垂眸,努努嘴,“說你是我老婆。”

“我說這麽多次都不信,別人一說你就信了?”喬簡漫轉身把剪刀擦幹淨,放進了櫃子的抽屜裏,然後朝洗手臺走了過去。

顧潇潇也跟了過去,避過了她這個問題,“漫漫,什麽是老婆啊?”

喬簡漫洗完手才看着她,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道:“老婆就是你的女王……嗯?你知道什麽是女王嗎?”

顧潇潇想了想,“知道。”

“那你說女王是什麽?”

“女王就是最厲害的人。”

喬簡漫搖了搖頭,“不對,女王可以不厲害,但她在她的臣民心中,是最厲害的。比如說,我是你的女王,那你就要永遠覺得我是最厲害的人,對我的話要聽從,我要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我要你吃胡蘿蔔,你就不能吃巧克力。”

喬簡漫邊說邊看着顧潇潇,沒發現對方神色有異之後,她又補充了一句,“你聽懂了嗎?”

顧潇潇點頭,大聲回答她:“聽懂了。”

喬簡漫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顧潇潇那個女人,是真的磕傻了吧。她都這麽挑戰她霸道女王的威嚴了,對方居然還是這麽順從。

算了,傻了就傻了,就當養了個巨嬰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愛你們,麽麽噠感謝在2019-11-20 04:34:37~2019-11-20 21:44: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葉無枝 10個;夏涼 2個;咩咩 1個;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三思而後行 2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酪酪、羨丶、30705902、慕琳達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咩咩 50瓶;大姐你先松手、意粉ii、可樂雞翅 10瓶;18022521 5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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