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場慈善晚宴上,展品臺前的收藏品屢屢拍出高價,臺上的主持人操。着一口甜膩的港臺腔,被名流們的慷慨之舉感動得潸然淚下,絮叨地與臺下的嘉賓分享自己的慈善經歷,遲遲不進入下面的競拍。

梁慎之翻着手裏的拍賣手冊,指着其中一條古董項鏈的照片問身旁的蘇昀:“喜歡嗎?喜歡就拍下來。”梁慎之剛二十歲出頭,還是個在校生,平時陽光率性,有種青澀的少年氣,今天他着了一身絲絨西裝,氣質成熟了不少,十分清俊養眼。

梁慎之今夜一有機會就與蘇昀搭話,殷勤得過了頭,大有“一擲千金為博美人一笑”的意思。蘇昀明白他的意圖,但她此行的目的不在于此,也有自知之明,非常圓融地撇清關系:“你要是喜歡這條項鏈想做慈善,拍下來就是,我不懂珠寶,很難給你意見,你自己決定吧。”

蘇昀一直知道梁慎之的心意,但他們之間隔的是天塹,她從不做幻想,平時也盡量對他繞道走,如果不是不得已,她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這種場合的。

梁慎之清楚蘇昀一定有她的目的,但這顆頑石終于開了裂縫,他當然要乘勝利用。梁慎之輕輕地摟住蘇昀的肩膀,湊近了很親昵地問她:“今天你要怎麽謝我,嗯?”

蘇昀的目光全部都彙聚在眼前的某一處,完全沒有注意到梁慎之的舉動,她一直木然僵硬地被梁慎之擁着,直到前面那個被衆星捧月的人物站起身走了出去。

主持人的嗓音又稠又嗲,江明湛聽得腦仁疼,打算出去接個電話。蘇昀坐在後面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江明湛起身出去,她也推說身體不舒服,推開梁慎之走出了宴會廳。

蘇昀腳步輕輕,極為謹慎地跟在江明湛身後,她曾經專程去學校的檔案室翻過照片,眼前這個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晟星影業最大的股東,江明湛。

手裏的手機嗡嗡作響,江明湛觑了一眼來電提示,頓時心煩意亂,還沒有察覺到背後還跟着個人。江明湛不耐煩地把來電挂斷拉黑,那邊又換了一個號碼打了過來,他皺眉,不勝其煩地接通電話:“王羽杉,你有完沒完?”

王羽杉好不容易撥通電話,電話一接通就聽到江明湛沒有溫度的語氣,胸口酸意翻湧,幾欲哭出來:“若愚,你以前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

王羽杉死纏爛打,江明湛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王羽杉預感江明湛又要挂電話了,慌忙地搶先開口:“我老公最近查了我的通話記錄,他最近可能會查到這個手機號上來,如果有陌生人打過來,你就找個女人來接吧,讓她謊稱是我的小學同學,這樣不會被發現。”

“關我什麽事。”

江明湛磨磨牙,他最近是不是脾氣太好了一點,竟然這樣縱容一個瘋子。

江明湛不願意配合,王羽杉卻更加地有恃無恐:“你要想被發現也沒關系,如果真被我老公發現,我就跟他離婚,和你在一起。”

“……”

江明湛這幾年事業重心大多在美國,鮮少回國,最近家裏老爺子身體大不如從前,他才決定歸國發展。王羽杉得知他回國,比誰都要雀躍,總是在他跟前兒制造偶遇。江明湛這人不是什麽正人君子,狐朋狗友一大堆,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她願意往他這裏湊,江明湛也不說什麽,一如既往地不主動、不負責。到了後來時間一長,江明湛才總算辨清,王羽杉不是想在他這裏圖爽快、撈資源,而是奔着江太太這個身份來的。更可笑的是,王羽杉兩年前就結了婚,有了丈夫還在妄想。江明湛知道了這事,徹底把她孤立出去,沒下狠手,只求她自重。

王羽杉的丈夫發現她的反常,私下四處找證據,一會兒找酒店開房記錄,一會又找通訊清單,把她最近的行蹤查了個遍,最後終于找了了幾通可疑的電話。江明湛與王羽杉的通話來往不繁,次次都是王羽杉主動,這部號碼雖然不明顯,但也被她丈夫歸入了可疑範圍之內,遲早會被查出來。

江明湛混賬歸混賬,但也不愛招惹麻煩,他早看出王羽杉有古怪,沒跟她糾纏,這事也輪不到他着急。江明湛不是任人擺布的蠢貨,王羽杉也早已不是那個天真純良的少女,他最後那點兒尊重終于殆盡,再次掐斷了電話。

酒店裏人來人往,似乎人人都認識江明湛,遇見他便點頭致意,巴不得想上來攀談一番。江明湛覺得無聊透了,在酒店裏找個了陽臺透透氣。蘇昀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不肯輕易放棄,她一直離他幾步之遙,緩緩慢慢地跟着,只等一個機會。

江明湛拿了杯香槟,倚在陽臺的觀景窗前,外面夜色濃重,玻璃窗被光影折成一片鏡面,他啜飲一口香槟,漫不經心地從玻璃窗裏打量那抹窈窕的身影。

蘇昀今天穿了條抹胸魚尾裙,鎖骨肩頸瘦削精致,曲線婀娜風情。王羽杉不罷休地換號碼給江明湛打電話,他的手機一直沒有消停過。

江明湛從模糊的倒影裏看了個大致的輪廓,看着看着,變了主意,接通了王羽杉的來電。他不等人說話,先開了口:“成,我幫你,你就跟你老公說這是你茶藝課同學的電話。”

江明湛說完挂斷電話,徑直朝蘇昀走了過去。

蘇昀安靜地在角落裏守着,等她真正意識到江明湛是朝自己走來的時候,那些事先預想好的腹稿頃刻消散,只能怔忪地立在原地。

江明湛一步一步走到蘇昀面前,她的五官也越發清晰,江明湛心裏有一個大致的幻想,可這下看清了相貌,還是被驚豔到了。蘇昀生得美豔,眉眼明亮濃烈,有侵略性卻不至于咄咄逼人,氣質裏帶着點恰到好處的書卷氣,塗上紅唇也不顯輕浮,反而看着有些古典。

“你好,能幫個忙麽?”

初次見面,江明湛絲毫不客氣,剛見面就叫人幫忙。

江明湛相貌清隽風流,好看到可以用“美”這個字來形容,他舉手投足間處處顯露出一張驕矜自持的貴氣,只怕晚宴上任何人到了他的面前,都會被他襯得十分寒怆。蘇昀把所有不安強壓下去,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回他說:“什麽忙?”

江明湛把手機遞給蘇昀,說:“以後要是有人撥通這個電話,你一律聲稱這號碼是你的,要有人問你跟王羽杉是什麽關系,你就說你是她茶藝課上的同學。”

江明湛言簡意赅地把事情交代給她,語氣之間沒有那種陌生人的客氣,反倒像是在與一個熟識多年的朋友說話,熟稔、輕松,把蘇昀那點焦躁一一撫平。

蘇昀剛剛在他身後聽到了一些破碎的言語,以為這是他欠下的情債,輕易地把他想成了一個風流鬼。江明湛的形象跌至谷底,蘇昀心裏為之一黯,卻也感覺看到了希望。江明湛如果真是個好色之輩,那于她而言絕對是一件好事,只要男人貪色,就會有缺點,有了缺點,她才能夠利用。

蘇昀思索一秒,接下江明湛的手機,點頭答應:“好。”

“謝謝。”

狡兔三窟,江明湛經常換號碼,光私人手機就有好幾部,損失這一個根本不算什麽。他輕輕勾唇一笑,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後便轉身回了宴會廳。

江明湛走後,蘇昀還失神地站在原地,她望着他的背影,緊緊攥着那部手機,陷入長久的回憶。既然都走到這一步,就再也沒有退縮的道理。她心一橫,下了決斷,立馬給梁慎之發了條短信:[學弟,很抱歉,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真的很抱歉,改日一定請你吃飯,抱歉。]

蘇昀離開座位,梁慎之一直坐立不安,等他收到蘇昀的短信,心情變得更加頹喪。這蘇昀,就跟一陣煙似的,輕盈缥缈,抓也抓不住。

江明湛回宴會廳小坐了一會兒,後來實在是無聊,便與身旁的朋友打了聲招呼,悄然離開了酒店。

初秋北京下了幾場細雨,晚間涼風穿堂而過,江明湛出了酒店大門,身上攜卷着一股潮濕的涼意。北京幹燥,秋天大多是狂風卷落葉,秋風砭骨而肆虐,鮮少有這樣溫潤的時候。江明湛忽地有種不在北京的錯覺,他不自覺地往周遭一看,發現身後還有個人跟着他。

江明湛以他的外貌與身份,被人追出來搭讪不是件稀奇事,司機見怪不怪,停好車默默地候着。

江明湛辨認出蘇昀,笑着問她:“怎麽?”

“我來還你手機。”瑟瑟涼風吹過,本就纖瘦的蘇昀顯得更加伶仃。

江明湛似乎心有不忍,為她打開了車門。“上車吧,我送你一程。”

蘇昀的心髒猛然地跳動着,她輕聲道謝,從容地上了江明湛的車。二人并排坐在後座,江明湛再次若有若無地打量了她幾眼,又問:“你打算去哪兒?”

蘇昀沒有回話,仰頭看了看車頂。江明湛今夜的座駕是輛勞斯萊斯,車上安置的星空頂璀璨若繁星,真有種紙醉金迷的美。

江明湛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問她:“喜歡嗎?”

蘇昀喝了點酒,被這光亮晃得有些暈眩,小聲地回答說:“喜歡。”

江明湛見她現在木木讷讷的,忽而起了玩心,眉眼裏浮上了幾絲輕挑。“我沒問這車,我問的是我,你喜歡嗎?”

蘇昀并不意外,她收回目光,轉頭看向江明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喜歡,送我去酒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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