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蘇昀回學校上課，梁慎之又守在教室門口等她。他不敢冒進，只得在門口眼巴巴地等蘇昀。蘇昀下課後與導師讨論了一會兒，出門就被梁慎之堵在了門口。

“學姐。”

梁慎之到底年紀輕，追人也不講究策略，只知道攻勢迅猛地追，藏不住一點兒心事，“你昨天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蘇昀昨晚什麽也沒交代就中途離場，梁慎之回家後疑神疑鬼，懷疑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對冒犯了蘇昀，正要過來低頭道歉。

蘇昀客套而疏離：“沒有，梁學弟，我很感謝你。”

“那我能請學姐吃完飯嗎？三裏屯那邊新開了一家餐廳，法國的星廚擔任主廚，味道不錯，我剛預約上，咱們一道去嘗嘗？”

“好啊，正想感謝你，我請客吧。”蘇昀欠他一個人情，正好借此兩清。

“行啊，就這周六，我周六來接你！”

梁慎之咧嘴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笑得朗朗如朝陽。

“我接下來還要跟導師開組會，到時候再見吧。”

“好，再見。”

梁慎之約到蘇昀，本還想再跟她聊幾句，可蘇昀一直心不在焉、頻頻回頭看導師，他無奈，只好說聲再見，有些不舍地離開了教室。送走梁慎之，蘇昀跟老師回學院繼續開組會，接下來的幾天也過得跟尋常一樣，并沒有主動聯系江明湛。

江明湛這幾天去英國處理俱樂部的事宜，順帶着與紀唯一家人在歐洲看了幾場球賽。紀唯的兩個兒子越來越有自己的主見，特別喜歡跟江明湛鬧騰，小孩子每天都精力充沛，把江明湛收拾得夠嗆。

江明湛去英國的第一天，視線幾乎就沒從手機屏幕上移開過，後來見蘇昀沒有任何反應，漸漸也失去了興致。他本就不是個會死纏爛打的主兒，更何況他與蘇昀不過是一夜的露水情緣，女方面子薄不願意，他也不好強求。

過了一周，江明湛在國貿附近有場飯局，晚上就近回了國貿那套平層。做生意總免不了這些酬酢場合，江明湛在酒局上多喝了幾杯，被司機送回家後大腦昏沉，躺上床卻又輾轉反側睡不着。江明湛睜着眼躺了一會兒，腦海忽然閃過某個念頭，鬼使神差地打開燈坐了起來。他移開枕頭、翻開被單，果然在床墊裏發現了一條鑽石項鏈。這項鏈是他送給蘇昀的禮物，卻被她藏到了枕頭底下，江明湛挺淡漠地勾了勾唇，随手把項鏈扔到一邊，不管時間是早是晚，直接給蘇昀撥去了電話。

蘇昀淺眠，手機震動響起後立即睜眼醒了過來，她見是江明湛來的電話，怕吵着室友，于是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去了陽臺。

“喂？”

蘇昀關上宿舍的門窗，把自己隔絕在陽臺上，确認不會吵到室友之後才接通電話。

“沒拿項鏈？”

江明湛醉得不輕，聲音裏熏染了酒氣。

忽然秋風乍起，樓下的樹木的枝桠被吹得飒飒作響，蘇昀穿着一身單薄的睡裙，渾身浸在涼風裏，瑟縮地回他話：“但我拿了一件襯衣。”

“襯衣？”江明湛低低地笑，“那可得還回來。”

江明湛一出手就是幾十萬的首飾，這個時候竟然計較起這個。

“明天一起吃飯？”

不等蘇昀答複，江明湛先開了口。

“明天？”蘇昀刻意遲疑，“明天嘛，我已經跟別人約好了。”

“成，改天，你先去休息。”

江明湛沒難為她，但改天具體是哪一天，他也沒給個準信，最後不了了之。

“好，晚安。”

蘇昀挂斷電話，不禁朝窗外望一眼，外面月光幽沉、星輝疏淡，不過又是一個慘淡難眠的夜晚。她失落地收回目光，悄聲回到床上。

第二天早晨，宿舍樓道裏陸陸續續有了聲響，蘇昀起床看了會兒文獻，到點兒後開始慢悠悠地挑衣服、化妝，見梁慎之把車開到了宿舍樓底下，她才慢慢走下去。這回二人是去吃午餐，梁慎之開了輛高調的小跑，在衆多同學的注目下，滿懷期待地載着她去了餐廳。雖說蘇昀堅持要請客，但梁慎之沒少為這頓午餐操心，事先将蘇昀的口味偏好告知chef，生怕哪一道菜不合她的口味，掃了興。

在侍應生傳菜之前，梁慎之特地找借口離開一小會兒，繞回了停車場。他剛打開後備箱，一輛帕加尼轟然剎車，停在了他的面前。這款車在全國內再也找不出幾輛，梁慎之認得這車，他看着從車上走下來的人，跟到面前，規規矩矩地喊：“叔叔。”

江明湛看到他車後座的玫瑰，皺眉說：“來吃午餐？”

“嗯，跟女朋友。”

江明湛在輩分上勉強算是梁慎之的表舅，他在家裏最為離經叛道，但又尤其受寵，連梁慎之的母親都時常嫉妒得說酸話，想到那些刻薄話，梁慎之在江明湛面前不自在得很。

梁慎之家裏管得嚴，稍有萌動的苗頭就會被她媽生生掐斷，人活了二十年，根本不懂怎麽制造浪漫，愣頭青一個，連該什麽時候約會、該什麽時候送鮮花都不清楚。江明湛頭疼，無奈地問：“怎麽不讓餐廳事先把花準備好？”

江明湛平日從不擺長輩架子，即使是這樣，梁慎之也如芒在背：“叔叔，我是想親自拿上去，有誠意。”

“送她回去時再送，你抱着花上去這樣引人注目，女生會有壓力。”

無論是不是誠心，送禮物都要以尊重為先，有時公開場合示愛未必招女生喜歡。感情的事情需要自己去體悟，江明湛只說到這裏，撂下梁慎之一個人走進電梯，剩下的全讓他自己悟。

梁慎之盯着花愣了一會兒，蘇昀性格清冷又軟硬不吃，還真不像是會喜歡高調示愛的人，他踟蹰片刻，把花收進後備箱，回到了餐廳。

蘇昀趁梁慎之離開的時候買了單，她性子沉靜，口味也寡淡，滿桌的珍馐竟然勾不起她一點胃口，吃什麽都味同嚼蠟。蘇昀越是食不知味，越是強迫自己咽下去，蘇昀最近這樣消沉，她自己也有些害怕，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她身上的某些地方，正在腐朽。

如果真要拿一樣東西來譬喻蘇昀，那她就是一塊質地通透的寒玉，從不張揚奪目，可就是叫人移不開眼。梁慎之回到座位，一直注視着她，根本舍不得移開眼：“好吃麽？”

蘇昀點了點頭。

梁慎之平日裏在同輩中地位頗高，從來都是他說了算，而這樣的天之驕子，在蘇昀面前卻表現得像只無害的小綿羊。梁慎之剛剛碰到江明湛才忽然醒悟，他這位叔叔是情場老手，在名利場裏浸淫這麽多年，一身闊綽纨绔習氣。他應該多多向江明湛請教，能學到其中一二，也就夠了。他聽說江明湛念高中時就知道開着游艇帶同學出海玩，于是有樣學樣：“學姐，下周我過生日，準備開個游艇趴，你也去吧？”

“你們年輕人去的地方，我去不合适，你還是好好跟你的朋友享受吧。”

蘇昀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刻意拉開他們的距離。

梁慎之順着她的話說：“既然是這樣，那就我和學姐兩個人去？這樣總不會不合适了吧？”

蘇昀笑容不減：“我們年紀也差得很多。”

梁慎之覺察出幾絲拒絕的意味，連忙說：“可我就是喜……”

很多話說出口就難再回頭，蘇昀打斷：“學弟，我一直拿你當小朋友看 。”

江明湛坐在不遠處，小口地喝着香槟，饒有興趣地看着兩人的互動。難怪蘇昀說今天沒有時間，原來是要與男友一起約會，江明湛如此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也當了一回別人的消遣。他看兩人似乎相談甚歡，江明湛莫名其妙地起身往前走，中途正好路過他們的餐桌。

“叔叔。”

梁慎之從小就怵江明湛，這回卻主動上前打招呼，他想跟江明湛學習怎麽能追到女生，這聲“叔叔”叫得比任何時候都要誠心。

“嗯，”江明湛停下來，掃了蘇昀一眼，問：“帶女朋友來吃飯？”

蘇昀擡眸撞上他的眼神，後背顫了顫。

江家赫赫有名，梁家雖與江家沾親帶故，但財力權勢遠不及他們，梁慎之虛榮心作祟，很嚴肅地介紹起來：“昀昀，這是我的叔叔，江明湛。”

“江先生，你好。”蘇昀不去看江明湛的表情，對着他們強顏一笑：“你們先聊吧，我去洗手間一趟。”

蘇昀站起來稍微欠身，鎮定地往洗手間方向走。蘇昀不知道梁慎之與江明湛還有這樣一層關系，一時無措，只能選擇暫時逃避一陣兒，等他們寒暄完她再出去。蘇昀進洗手間用水沖了沖臉，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後來估摸着時間已經差不多，于是補上妝，慢吞吞走出洗手間。

“昀昀？”

蘇昀剛出門，迎面就撞上江明湛。他站在門外守着，一見到蘇昀就學着梁慎之的語調稱呼她。

“這稱呼可真夠惡心的。”

江明湛面上看不出喜怒，但還是嘲諷着，攔住了她的去路。“你膽兒不小啊，敢玩我？”

“我哪有那個本事？”

蘇昀躲是躲不過了，只好硬着頭皮應對。

蘇昀看着可憐兮兮的，江明湛越看心裏越不爽。他把她逼進角落，陰沉沉地問：“你是梁慎之的女朋友？”

蘇昀對上他的視線：“是又怎麽樣？”

“怎麽樣？”江明湛重重地砸門上鎖，再哂笑着說：“要不然，我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