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昀中學的時候看《亂世佳人》，斯佳麗的母親在一開頭就教導斯佳麗：參加舞會時，一定要無視掉那個最心儀的男人，要讓他心急，要與所有男人調情之後再理會他。她以前年少不更事，只會捏着書本發呆，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做，現在她才算是真地徹悟。男人骨血裏都帶着好鬥，天生就愛搶，如果沒有今天這一出，只怕蘇昀很快就會泯然在江明湛的記憶裏。
“你很享受搶別人的東西？叔叔。”
江明湛沒計較那聲“叔叔”，反而熟稔地撫住她的後頸，很肯定地說：“怎麽你們看起來不是很熟的樣子。”
“你憑什麽這麽說？”
“當我瞎？”
肌膚是有記憶的，江明湛這麽親近地捏着蘇昀的脖子，她卻絲毫不排斥。江明湛逼得近，蘇昀反而平靜下來，似笑非笑地問：“那熟人該是怎樣的？”
“該怎麽樣？”江明湛轉而撫上她的臉，在她嘴唇上摩挲幾下，“該像我們兩個這樣。”
他貼着她的臉說完話，再低頭慢慢覆上她的嘴唇。江明湛無賴是真的無賴，從來肆意妄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江明湛的嘴唇有些涼，吻得缱绻。蘇昀感覺周身被潮水包裹着，鋪天蓋地都是那晚的回憶，兩個人呼吸交纏，到最後竟然生出一種窒息的感覺。她被江明湛弄得情緒錯亂，驚慌咬江明湛一口，偏過頭輕輕推開了他。
蘇昀這一口咬得不輕，江明湛看着她失魂的樣子，發自內心地笑了笑，伸手又要去摸她的臉。
蘇昀這回有了戒心，及時拍開他的手，再虛張聲勢地瞪他：“剛才沒被咬疼？”
“補個口紅，然後記得抽時間把襯衫還我。”
江明湛平靜得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事後冷冷說一句，然後走了出去。
蘇昀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機械地補好口紅，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蘇昀離開太久，她一回來梁慎之就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生怕冷了場。
“剛剛那個人是我的叔叔，很少能見到他。”
江明湛是江家人裏最好相與的一個，跟誰都能打成一片，但梁慎之就是怕他，梁慎之總覺得他笑裏藏刀，根本不像是個和善的人。
蘇昀垂下眼，攪着湯匙，假裝不經意地問：“他是你的親叔叔？”
“談不上，很多代之前是親戚。”
到了梁慎之這一代，兩家人已經沒有多少血緣關系，江老爺子年歲高，講究血緣宗族那一套，所以還是認這家親戚，生意上也常常提攜他們，兩家偶爾有來往，但也不算緊密。
蘇昀“哦”一聲，放下了湯匙。蘇昀從洗手間回來之後，心情似乎好了許多，嘴角的笑意溫溫淺淺，明豔動人。梁慎之看得入迷，卻總覺得她離得遠，蘇昀外面圍着一圈銅牆鐵壁，他根本走不進去。
江明湛只是他們之間的一個小插曲，蘇昀回來後照常與梁慎之用餐聊天，等用完最後的甜點，他們兩人都松一口氣，于蘇昀是解脫，于梁慎之是慶幸。蘇昀今天溫柔近人，梁慎之無論說什麽，她都認真耐心地聽着，梁慎之一開始竊喜得不得了，最後他才發現希望渺茫。後備箱的那束玫瑰，終究是沒能送出去。
蘇昀昨晚沒睡好，回宿舍卸妝後就躺上床歇着，室友一邊跟男朋友語音，一面抽空對蘇昀說：“昀昀，你今天竟然都不去圖書館的啊？”
明大研究生宿舍是兩人間，蘇昀周末通常都要回家，課餘時間她也大多泡在圖書館。呂晴通常周末都會跟異地男友視頻通話，今天蘇昀在宿舍，她與打情罵俏總要藏着掖着，最後忍不住，終于問了出來。
蘇昀回來時沒拉窗簾，外面的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窗照到床上，蘇昀身上暖融融的，說話也格外懶散：“打擾到你了嗎？你如果不方便，那我現在去圖書館吧。”
“不用了不用了，寶寶，別誤會，我只是問一下。”
蘇昀這麽客氣坦蕩，反倒讓呂晴不好意思，她幹幹地笑笑，“你休息吧，我去陽臺上打電話。”
“好。”
蘇昀這個人不輕易與人交心，與室友的關系不鹹不淡，呂晴推門走去陽臺跟男友視頻，在陽臺上沒完沒了地膩歪，寝室裏終于清淨下來，蘇昀掩上眼，腦子裏一片混沌的畫面，還沒來得及沉入真正的夢境，江明湛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喂？怎麽了？”
蘇昀接通他的電話，平平淡淡的，完全沒有興奮感。
江明湛不滿意她的語氣，攏緊眉頭說：“明兒有一珠寶展，到時候我來學校接你？”
江明湛矜貴，被人捧慣了，不管他語氣有多溫柔，這通話也更像是傳達命令，而不是邀請。
“你還真的要來搶你侄兒的女朋友？”
蘇昀說完，往陽臺看了看，呂晴把門窗關得嚴絲合縫，蘇昀說了什麽，她聽不到。
“當然，我是長輩，他也該孝敬我。”
江明湛當真是渾不吝。
蘇昀輕笑，“我去選條裙子。”
“去吧。”
江明湛不廢話，利落地收了線。
江明湛這一通電話又讓蘇昀困意全無，她坐着發了一會兒呆，再下床為明天的珠寶展選禮裙。蘇昀下床打開衣櫃，呂晴正好從陽臺上走進來，呂晴看了蘇昀的衣櫃，兩眼放光，投出異常羨慕的目光。
“昀昀，你的裙子都好漂亮好漂亮啊。”
蘇昀衣櫃裏挂着許多沒拆吊牌的衣服，件件都是頂級大牌，呂晴忍不住，湊近拿起一條仔細欣賞，“真的好漂亮，你這是要出去參加宴會嗎？昀昀？”
“嗯，是去珠寶展。”
蘇昀點頭，挑了一條剪裁簡約的黑色長裙，拿出一條碎鑽手鏈搭配。
“珠寶展啊？那昀昀你戴你那支滿天星PP吧？”
呂晴說到一半，立刻把嘴巴閉上了，蘇昀從來沒有張揚她那支百達菲麗，呂晴也只是無意間看到過，現在這樣一說，豈不是顯得她在偷翻她的櫃子。
蘇昀沒這麽敏感，回說：“太招搖，還是不戴了，簡單得體就可以了。”
蘇昀本就不是什麽富家千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算她把最貴的行頭穿上，江明湛這種人也不會高看她一眼，她何必。
“哦，這樣哦。”
呂晴摸了摸鼻子，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蘇昀配好衣服，又重新倒回床上。呂晴奇怪地問：“昀昀，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麽一直躺床上啊？”
“昨晚沒睡好。”
“哦，那你還吃晚飯嗎？”
“晚飯我就不吃了，中午吃了很多油膩的菜，沒什麽胃口。”
“哦，那好吧。”呂晴癟癟嘴，自己拿着飯卡去了食堂。
有了江明湛這通電話，蘇昀安心許多，她往家裏打了一通電話，結束後拉上床簾戴上眼罩和耳塞，徹底地睡過去。
第二天下午，江明湛在校門外接走蘇昀，帶她去了珠寶展的會場。珠寶展的會場布置得十分漂亮，整層場館被分割成了一片片水池，無數高定珠寶陳列在水池中央，粼粼波光與璀璨的珠寶交相映襯，精巧而磅礴。
“有沒有喜歡的？”
江明湛問她。
“怎麽？”
蘇昀挽着江明湛的手，從小徑上緩慢地行進。這場珠寶展設計陳列極具巧思，就連蘇昀這個不喜歡奢華事物的人，也認真地欣賞了起來。
“那天早上的項鏈你似乎不滿意。”
江明湛這人出手闊綽，砸錢嫌少有失手的時候，上回蘇昀不收他的禮物，他倒真的較起真兒來了。
“我值不了那麽多錢的。”
江明湛嘲諷地笑了一聲，說：“這說的是什麽話，我又不是要買你。”
“那就更不用送我了。”
蘇昀挽得更緊，與他相視一笑。
“怎麽？怕你的小男友發現？”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趾高氣昂的小三。”
“他送你那花，扔了麽？”
蘇昀不解，眼裏閃過迷茫。江明湛看過她的反應，當即就明白了，那花只怕根本沒送出去。
“真慫。”
江明湛嫌棄地吐出兩個字。
這場珠寶展是邀請制，僅供極小部分的頂級客戶參觀，江明湛跟蘇昀沒聊幾句，漸漸就有別人上來與江明湛攀談。蘇昀對他們的話題不感興趣，于是放開江明湛，自顧自地在場館裏閑逛。
蘇昀今晚沒提任何要求，她這個人一向知趣，她是留不住這樣的繁華的，所以從開頭就沒有妄想。蘇昀漫無目的地走着，最後累了，就盯着一處展櫃發呆。就在她走神的時候，有一個衣着光鮮的女人靜靜走到她身旁，與她并肩而立。
“這條項鏈十二顆主鑽，一共兩千多顆鑽石，你很會挑。”
蘇昀不用看她的表情也嗅出了敵意，她轉過頭一看，竟然覺得來的人十分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這是誰。
蘇昀沒有說話，李柔嘉又開口說：“所以，你現在是他身邊最受寵的那一個？”
這下不用對方自我介紹，蘇昀也知道她是什麽身份了，這位估計又是江明湛的風流債。蘇昀沒被激怒，平靜地擡頭看着那條鑽石項鏈，“大概，他現在是我身邊最受寵的那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