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僵持下去也是徒勞,蘇昀跟他上了車。車內暖烘烘的,車座開了加熱,蘇昀的臉漸漸浮出暖色。江明湛沉默,蘇昀側着臉向窗外看去,下雪了。

寒風裹挾着雪片飛旋,窗外的景致像那句詩,亂雲低薄暮,急雪舞回風。這雪景肆虐沉暗,毫不浪漫。

路面被雪水浸濕,司機開得四平八穩,兩邊的景色緩慢地劃過。過了半晌,江明湛才悠悠開口:“來這裏做什麽。”

“學院有個課題,來這裏訪談。”

蘇昀垂着眼,有意不看他。

“之前來過?”

“來過。”

看蘇昀那張拒人千裏的臉,不消說也知道她在養老社區裏聽過不少閑話。

“有什麽見聞?”

蘇昀很疲倦,語氣平平地說:“當然是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見識過了。”

反正她對他也不是完全純粹,盡快了斷也好。

江明湛淡聲道:“我們圓圓報複心挺重啊。”

蘇昀真是個心狠的角兒,人在外面剛聽了些閑話,扭頭就敢給江明湛安排別的女人。

江明湛明知出蘇昀為何生氣,卻只字不解釋,算是坐實了他和羅庚的關系。蘇昀胸口窒悶,原來他們這種人,真是把所有的不堪,坦坦蕩蕩顯露給人看的。

“是啊,我總不能假裝不知道吧。”

他混亂之中順手帶了顆棋出來,心不在焉地應兩聲,手裏還玩着顆象棋裏的國王,絲毫沒有被戳破應有的羞愧。蘇昀忍不下去,拍拍車窗,“就送到這裏吧,我要下車。”

蘇昀迫切地要下車,江明湛無動于衷,回以緩慢的聲調:“外面雪大,再送你一段。”

人生的路何其長,他只陪蘇昀走這短短的一段,讓她少受一程的風雪,也挺好。

蘇昀并不領情:“不用了,就到這裏。”

“好。”

司機收到江明湛的示意,減速将車停到路邊上。江明湛看着她負氣的背影,輕輕一哂,忽然有那麽一瞬間,後悔放過她。這念頭一起,不止盤桓了一瞬,但終究随着那抹身影,漸漸隐匿無形了。

蘇昀冒着大雪回到學校,進門呂晴一驚一乍:“昀昀!外面下雪了,對吧!”

“嗯,我剛從外面回來。”

蘇昀抖落外衣的雪水,去洗個熱水澡。

外面雪花簌簌地落,漫天紛揚,不多時已經鋪上厚厚的一層。呂晴抱着pad,對蘇昀說:“昀昀,外面好大的雪哦。”

呂晴是南方人,來北京五年,仍然對下雪有無盡的興奮。

蘇昀洗過澡後困得很,她端坐着,拿出紙筆,研好墨,在一方宣紙上一筆一畫地練字。別人都說心靜的時候才能寫好字,但蘇昀總愛在躁郁的時候動筆。一開始她随意地寫,落筆幾句都是傷春悲秋的詞,她嫌自己矯情,翻出一副行書出來照着摹,慢慢地,心靜得如止水。

蘇父以前總愛說見字如見人,蘇昀受父親的熏陶,從小臨摹大師的筆跡,後來漸漸悟出自己的風格,她的字就像她,濃淡得宜、柔和裏透出幾股蒼勁。

蘇昀認真的時候,身上那種溫文清雅就更為凸顯,呂晴抱着手機,拍下一張發給梁慎之。

“昀昀,”呂晴跟梁慎之聊了會兒,又叫她,“梁學弟邀請咱們一起下去堆雪人!”

蘇昀停筆,梁慎之正好給她彈幾條微信消息,發來外面下雪的照片。

“其實現在姐弟戀挺正常的。梁學弟多好啊,年輕,還認真,不像那種愛玩的。”

蘇昀之前那事傳遍全校,梁慎之還是不改态度,每天找理由跟她搭話,一般男人遇着,都會有芥蒂,梁慎之卻要更殷勤些。呂晴佩服梁慎之癡情,很樂意幫忙撮合。

“是挺好的。”

只是如此盛情,她真承受不起。

呂晴默認蘇昀之前那位是個上年紀的男人,最近總有“卿本佳人”的感嘆,現在大有想罵醒她的意思:“所以啊,你就試試,梁學弟總比那老頭好吧!”

蘇昀正寫着字,筆鋒突然一歪,宣紙洇開一團墨跡。

“額,”呂晴說錯話,想補救,“我是說,”

蘇昀粲然一笑:“你說得對,老頭有什麽好的。”

“哎,反正,人嘛,要往前看的,你也要嘗試接受別人。短時間不行,但可以慢慢來吧,遲早要邁出這一步的。”呂晴讪讪地問,“還真是個老頭啊?”

“嗯,糟老頭。”

這話裏有綿綿的哀怨,蘇昀說者無心,當時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呂晴眉頭擰緊,略帶嫌棄地說:“好吧,以後咱們就只找年輕的,找那種精力旺盛的,那種年紀大的,都快不行了。”

“好。”

“沒事昀昀,你也會有自己的大鑽戒的!”

呂晴鼓勵。

“對。”蘇昀臉上的笑意潰散,“還有鑽戒。”

蘇昀拿出了那枚HW鑽戒,随手套上一身外套,匆匆地出了門。

蘇昀自那天後,一連參加好幾天的聚會,花費一番心思,查到了鑽戒的買主。俞硯舟給蘇昀留下很多珠寶,蘇昀一一查過購買記錄,這些都是俞硯舟本人購置下的,唯獨這枚姚泠給的鑽戒,買主另有其人。幫蘇昀的人怕惹麻煩,很謹慎,只給蘇昀一個姓名,其餘一個字都不願意多透露。蘇昀已經滿足,只有一個名字也好,至少她不是全然一籌莫展。

蘇昀連着喝了幾天的酒,周末打算好好休息,後面走一步看一步。周六早晨,李教授的學生打通蘇昀的電話,問蘇昀什麽時候去複查。蘇昀彼時沾了江明湛的光,才受到這樣的眷顧,此時境況有些尴尬,所以猶豫着不願意再去。

對方醫者仁心,說蘇昀的問題是慢性的,需要時常随訪,強硬地讓她立馬安排時間過去複查。

蘇昀去了醫院,依舊是最頂級的待遇,李教授單獨在辦公室為她看診。李教授是個有幾分幽默的老頭,今天時間充裕,詢問蘇昀的身體情況,還順道問了江明湛。

“江若愚最近在幹什麽?也不陪着過來。”

“他在工作,最近比較忙。”

“瞎說。”李教授行醫這麽多年,知覺敏銳,“哼,你一進來我就看出來,這幾天喝不少酒吧?”

蘇昀誠實點頭。

李教授扶起下滑的老花鏡,得意地說:“江若愚不來,是怕被我罵。他還敢帶我的病人去喝酒,下次見了我一定要罵他。”

“是我自己要喝,跟他沒有關系。”

這一次,江明湛的确冤枉。

李教授格外關切,苦口婆心地教育:“沒照顧好你,也是他的責任,小姑娘,這酒偶爾喝一喝還是可以,但不要多喝,凡事适度。”

蘇昀乖乖地應:“好。”

李教授面色不虞,開處方的時候還念叨:“當時還跟我說好生調養你的脾胃,說你不好他也活不下去,結果自己偷偷摸摸地帶你去喝酒,混賬。”

江明湛有求于長輩的時候喜歡油腔滑調,這的确是他能說出來的話,蘇昀虛無地笑笑。在知道結局時回望,最為殘忍,這個時候來看,過去每分美好都是被結果辜負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或許再努力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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