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淩晨時分,北京驟然下了場暴風雪,蘇昀回程的航班被迫取消。在這個節骨眼上,她買不到動車票,只能滞留在北京。蘇昀慚愧地告訴董麗瑄航班停飛的消息,在電話裏哄了蘇景成好久,答應給他帶玩具回去,那邊終于願意乖乖吃飯,她才緩一口氣。

蘇昀在酒店裏等通知,下午接到一通陌生的電話,是江明湛那套平層的家政阿姨打來的。對方說她年前大掃除時在角落裏發現一只手镯,讓蘇昀盡快去取。家政阿姨為打消蘇昀的疑慮,特地點明江明湛外出不在,等蘇昀取回手镯,她就回家過年。蘇昀回憶起那只手镯,忘了是在什麽情形下落在了江明湛的公寓。那是俞硯舟給她的東西,蘇昀沒猶豫,不便讓家政多等,裹上厚外套就出門。

到了門外,蘇昀揿門鈴無人應,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按下指紋鎖,門響應一聲後立即打開。蘇昀朝門內喊了聲阿姨,屋裏空無一人,她索性帶上門進去,打算取回東西就走。蘇昀進卧室找到了镯子,就在戴上手镯的那一霎,江明湛圍着條浴巾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他剛洗完澡,頭發滴着水,周身散着熱氣。蘇昀一時頭腦空白,僵在原地,茫茫然地看向他。

“過年不回家?”

江明湛用毛巾擦拭着頭發,神色如常,但好像對她的到來完全不知情。

蘇昀簡單地解釋一句:“航班延誤了,我來拿東西,之前落下了。”

“這天氣,恐怕除夕要在北京過。”

江明湛又背着家裏人去登山,驚險萬分地連夜趕回來,降落後不久機場就封鎖停運,預計一時半會兒不會恢複。

“有寒假還這麽晚回去。”

“東西拿到了,我先走了。”

蘇昀不做無謂的糾纏。

或許江明湛沒被這麽忤逆過,蘇昀的态度徹底激怒他,上前兩步拽住她手腕,“你一聲不吭上別人家裏,就這個态度?”

蘇昀的皮膚本來就細嫩,特別容易留痕,昨天梁慎之害醉酒不知道輕重,生生把蘇昀的手腕捏出了一圈淤青。江明湛撇到她手上這圈痕跡,松開手仔細驗看,譏諷一句:“玩兒挺大啊。”

“你煩不煩。”

蘇昀一直繃着,這下表情終于有變化。

江明湛把她抓回來,問她:“你能不能換個目标,總不能我們叔侄都折在你這兒吧。”

“江明湛,你少惡心人。”

江明湛緩緩走去關上門,擺明了不肯放人。“還生着氣?就為幾句風言風語,轉身就把我扔給別的女人,怎麽樣,這口惡氣出夠了麽。”

敢像蘇昀這樣妄為的也少見,蒙騙着把江明湛推到其他女人房裏去,還敢出現在他面前。

聽梁慎之昨日那些話的意思是,江明湛至今還沒結婚。只是他連一句辯白的話都沒有,可想他這個人對這段關系有多随便。蘇昀轉念一想,忽然明白——江明湛當然不會解釋,因為他遲早會跟家世匹敵的女人結婚,蘇昀這個時候不接受,還不如及時叫停,他掉頭換一個就是,省得以後徒增麻煩。蘇昀站在原地不開口,江明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蘇昀,我原本真打算放過你。”

這禍是蘇昀自己闖下的,她左右為難,眼神避開江明湛明晃晃的身體,“你換身衣服吧。”

江明湛松開,順手拿起件浴袍套上,語氣尋常地問她想吃什麽,他好讓人準備。蘇昀琢磨不出他的意圖,說:“所以你打算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還是被人擺了一道你不高興,想要報複回來。”

“這回扯平吧,行嗎?”

蘇昀當他忌諱她會跟梁慎之不清不楚,說:“你如果介意,我以後不會再跟梁慎之來往,不招惹你們任何一個。”

“這不重要,你是他長輩,逢年過節哪有不來往的。”

江明湛這個人厲害之處就在于,假話也能說出三分真。兩人明明還在争執,他倒扮起深情來了。

蘇昀到底是個硬脾氣,三言兩語不合,也拿話堵他:“怎麽會不重要,要不是因為梁慎之,你早該把我忘了。”

“是該謝謝他,今年過年給他包個大紅包。”

江明湛臉色不算好看,說話的語氣像卷着冰渣,呼嘯着從蘇昀的臉上刮過。

房間逼仄得很,蘇昀疲于應對,承認自己道行太淺,問他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扯平吧。”

江明湛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這場戲江明湛還沒看夠,蘇昀卻已經唱得荒腔走板。江明湛對着蘇昀無所适從的眼神,黯聲道:“反正也回不去,就在這兒等通知。”

為了堵住她的嘴,江明湛又接着說:“能飛了我再送你去機場。”

“你不用回家過除夕嗎?”

蘇昀留在北京只是個意外,只是個無奈之舉。江明湛家裏邊重規矩,他這樣在這裏跟她耗着,始終有失妥當。“你回家吧,到時候我自己去回去。”

屋內暖氣開的足,蘇昀裹着一件厚外套,臉頰憋得緋紅。江明湛捏了捏她發燙的下巴,像在逗弄一只畫眉,“除夕一個人在北京?我怕有個小東西一會兒委屈。”

江明湛話音剛落,公寓的門鈴氣勢洶洶地響了起來,他大概是知道來者是誰,換上一身得體的衣服去開門。江漓進門沒說話,瞪他一眼,進屋四處搜尋。蘇昀見一個女人盛氣淩人地沖了進來,她不明所以,人雖是直直地站着,但身子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江明湛原本還一副松弛的樣子,跟進來之後立即叫住江漓:“你要找什麽就開口,別跟捉奸似的,把人吓着了。”

江漓帶着一身的戾氣,大有來秋後算帳的意味,如若江明湛沒有開口說這句話,蘇昀還真會這麽以為。

江漓見屋裏還有個女人,臉色更是冷得駭人,推他到房間外說話,像審問一樣:“你上周,去哪兒了。”

“……”江漓這是明知故問,江明湛十分無奈,“非得避着人說話,小女生可不好哄。”

江漓不以為然地譏諷:“那不然呢,不用在你的寶貝面前給你留點面子?你跑去攀珠峰了是吧?這個季節,這種氣候,你要命不要啊?你想休息就好好休息,一定每次都要去危險的地方?你覺得你每次都會走運是嗎?還是你的命要比別人多幾條?”

江明湛跟那些不成器的纨绔一樣,他的事業是自己積攢下的,底氣足,主見也大得很,一味我行我素。江漓有時候甚至寧願他能沉湎酒色,也好過他四處冒險,令一家人提心吊膽。江漓這次氣急了,劈頭蓋臉地教訓他,一句接着一句,能說的話都說盡,就差沒動手。

“我這不是回來了,別生氣,不值當。”

等江漓發洩完,江明湛不緊不慢地跟一句,安撫得不大誠懇。

“我也不想生氣,江明湛,你是覺得你y一直要什麽有什麽,太順利了,生活缺點什麽,活膩了是吧,”

江漓說到這裏,停頓一下又繼續質問:“你也該收心了,你覺得爺爺受得了這種刺激嗎?”

“我去散心而已,不用緊張。”

“哪裏有人是像你這樣散心的,命都不要。”

江家每回找不到江明湛的蹤影,壓力全壓在江漓肩上,她為了讓他們心裏好受些,還要幫着江明湛圓謊。

江明湛惦記着房間裏的人,現在只想蒙混過去:“回去再說,我現在有客人,不宜失陪過久。”

“瘋夠了就回來找溫柔鄉,有幾個人能比你江少爺會享受。別人還在為你擔心,你已經溫香軟玉在懷了。”

公寓裏有外人,江漓曉得分寸,不想有人議論閑話,接着諷刺他幾句就餘怒未消地關門走人。

江明湛沒去送江漓,在她離開的同時回了房間。江明湛和來人在門外交談了很久,蘇昀靜靜坐在窗邊,安靜得幾乎湮沒自己的存在,她還穿着那身厚重的衣服,對着窗外連綿的大雪若有所思。

“不熱?”

江明湛過去拉蘇昀的紐扣,被她一掌擋了回去。江明湛收回手,“別中暑了。”

“你真不回去?”

蘇昀看這番情景,江明湛這年怕是也不好過,這下态度不端正,除夕夜不早些回去候着,只怕到時候數罪并罰更難看。

“這不是要伺候你嗎。”

江明湛現在是債多不愁,更有理由不回去了。

蘇昀懶得在他面前裝乖巧,當即回他一記白眼。

“是真得打一架,這關才肯過去,是吧?”

“兩個人哪有不吵架的?”

到這裏,江明湛終于說了句正正經經的話,勉強中聽。

蘇昀又走神,平心而論,這段關系從一開始就是她有錯在先,她很困惑,下意識地仰頭看向江明湛。

“解釋一下你手腕上的痕跡。”

蘇昀的态度剛有松動,江明湛立即反客為主。

蘇昀知道他未必是真的喜歡,只是她恰好又撞見了他,只是他興趣未消暫時還不想結束而已。但是如果知道未來會有末日,在此之前是不是應該狂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