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蘇昀最終也沒能清理掉那團紅酒漬,江明湛催促說還有正事要做,拉着她出了門。蘇昀這次來北京只是想給呂晴過個生日,沒帶多少東西,行李箱裝的大多是給蘇景成買的玩具。江明湛跟在她身後看她收拾東西,順口一問:“怎麽還有玩具?”

他這語調,輕松悠然,不是在好奇這玩具的作用,像是在笑她幼稚。

“買回去送人的。”

蘇昀腰酸,扣上行李箱,坐到床上休息。

江家每年這的這一天最為熱鬧,江明湛這個時候缺席家裏的團圓飯,手機就跟被轟炸了似的,一湧進來全是各種問候的短信。江明湛站在床邊回手機消息,通身一股涼薄斯文氣,顯得跟這小房間格格不入。

“收好了?”

蘇昀坐在床上,忽然開始犯懶。“酒店離機場近,我不想動了,來回跑也是浪費時間。”

江明湛現在才正眼環顧這間房,他不置可否,陪着蘇昀躺下,問:“怎麽有兩張床。”

“只剩這間房。”

小床有小床的好處,江明湛圈住她,說擠一擠也無妨。

蘇昀眼皮發沉,真的有些發困,她動了一下想掙開他:“我困了,你去另一張床睡。”

“這就要睡覺?”

江明湛整個人壓上去,貼着她的耳朵說話,語氣帶點輕浮,“是不是還有正事沒做。”

蘇昀恍惚:“今天一定要做嗎?”

“一定。”

蘇昀閉着眼,解開領邊的衣扣,換個舒服的姿勢平躺着,“那你要快點,明天要早起呢。”

“這可快不了。”

聽這話,江明湛今晚興致頗濃。

江明湛一天的好脾氣,可能就指望着這個點兒來進入正題。她今天一直不大迎合他,說話也是夾槍帶棒,處處拂他顏面,估計一會兒要吃點苦頭。橫豎是要受此一劫,蘇昀存的是敷衍的心思,希望早點結束早脫身,于是又接着解開幾顆紐扣,“那你愣着幹嘛,抓緊時間呀。”

“啧。”江明湛坐直了從高往低了看她,仿佛很無辜,“怎麽還脫上衣服了。”

蘇昀本來就急着睡覺,這會江明湛在邊上說風涼話,她睜開眼質問他:“不是你說的要做嗎?”

“我說做正事,你想哪兒去了?”

江明湛一臉興味寡淡地反問蘇昀,十分坦蕩,倒襯得蘇昀在自作多情。蘇昀着了他的道,一抹紅蔓延得如火如荼,從臉頰燒到耳根。是許久沒有相處,蘇昀快忘記他這個人有多惡劣。

“別冷着。”江明湛不急不緩地替她将衣服穿好,十足一個待人周至的謙謙君子。

“你說的是什麽正事?”

跟着江明湛,面子薄了可不行,必須得磨砺出一張厚臉皮,蘇昀拍開他的手,自己整理衣服。

“走吧。”

江明湛心情不錯,提起她的行李箱往外走。蘇昀不情不願地跟上,以為江明湛這是住不慣酒店故意找事。

蘇昀退了房,外面大雪初歇,積雪映着煌煌燈火,這個城市就是這樣,即便再空曠,也是一片恢弘氣象。江明湛無暇欣賞這雪景,跑車霎時離弦,在雪路裏印出兩道深深的車轍,漸漸駛出了城區。蘇昀靠着車坐睡了一覺,再睜眼時江明湛已經帶她到了京郊一處山莊。

蘇昀困得腳步虛浮,除夕夜裏別人都是團圓宴飲,唯獨江明湛有這個在天寒地凍裏爬山的雅興。江明湛先帶蘇昀走木橋過河,再領着她一層一層沿着石階往上走,到一處露天觀景臺。白日裏風雪交錯,滿山松柏的枝桠上都綴着白雪,燈下看雪,是別有一番風韻。

這裏的景致的确美,但也不值得為其犧牲睡眠,蘇昀當他又是在捉弄人:“這就是你說的正事?你是去了珠峰還沒過夠瘾嗎?”

“別急。”

江明湛話音剛落,一束火光從升騰而起,割開濃稠的夜色,一簇煙火在天空中綻開,火樹銀花。蘇昀被煙花的聲音吓了一跳,困意一掃而空,怔忪地望着天上。各色的煙火像是在鬥豔,輪番盛開,到最後地平線一圈忽而光芒四濺,璀璨的火花蹿滿了穹頂,觀景臺上燦如白晝。這煙花來得突然,她應接不暇,一直維持着同一個表情和姿勢。

山間回響着震天動地的爆。炸聲,江明湛捧着蘇昀驚訝的臉,在嘈雜中對她道了句新年快樂。蘇昀聽不清聲,人還愣着。煙火燃盡,山上寂靜下來。江明湛又面帶譏诮笑她:“凍傻了?這下還困嗎?”

蘇昀搖頭:“不困了。”

江明湛從包裏摸出兩袋紙包,再拆開,捉住她的手腕,将取出的帝王紫翡翠手镯給她帶上。這對手镯種水頂級,質地通透瑩亮,在這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春色濃郁,怕是拍賣行裏都少見的孤品。江明湛就這麽随意用紙包着,再套在了她手上。玉石最襯蘇昀,但綠翡翠難免顯老氣,這對紫羅蘭翡翠正好适合女生,江明湛去年春拍時拍下一對兒,現在送她正好。

蘇昀雙手本能地往回縮,誰能拒絕別人對自己浪擲千金,蘇昀不是清高,而是害怕。

“把你這手腕上的痕跡藏好,省得見了人以為是我做的,敗壞我名聲。”

江明湛穩穩地握住她,那語氣,真像送了對不值錢的小玩意。

“我怕撞壞了。”

江明湛送些金銀鑽石也就罷了,但翡翠這種易碎還貴重的珠寶,蘇昀戴上都不敢動彈,極不自在。

江明湛不以為意:“壞了就壞了。”

蘇昀說不出話來,江明湛當她還犯困,摟着她往山莊裏面走。這座山莊地處偏僻取景極佳,飛瀑自山間落下,山莊就嵌在這山澗深處,這裏每一間房的北邊都安置一張落地窗,飛湍的瀑布就隔在玻璃之外,觸手可及。他們穿過觀景長廊,去了山莊的大廳。

宴客廳裝潢得古樸,邊上挂着幾盞燈籠,讓這裏有了點稀薄的年味。

山莊今夜不對外開放,全是些熟人在這裏聚會。顧音希遠遠望見有人來,興奮地小跑上去:“二哥,怎麽今天來放煙花啊?”

江明湛和蘇昀從夜色裏走出來,顧音希辨清他身後還跟着個人,于是收斂笑容。“哦,二哥,還帶了個姐姐過來呀,快進去吧,外邊冷,他們幾個都玩上牌了。”

蘇昀在浸在剛剛煙花的餘韻裏,心不在焉地朝顧音希一笑,當作是問候。蘇昀這一笑,顧音希的臉色又變了變。他們一行人進門,大廳裏安靜一剎,各自向江明湛打了招呼,再接着是各種調笑的聲音。宴客廳裏的人都圍坐在牌桌前,催江明湛快過去。

衆人為迎接江明湛,早早熄滅自己的煙,吹了好些冷風才把煙味散盡。他倒好,突然說今夜要過來,結果在山上放了場煙花秀,盡興之後姍姍來遲,還帶了個女人來這裏。顧方隅煙瘾犯了,拿江明湛開涮:“哦,公主終于來了,請坐吧。”

江明湛不跟他一般見識,嘲諷他這人牌品不佳,說顧方隅一定輸牌了,一輸牌就找人撒氣。其餘的人一琢磨,顧方隅的籌碼還真只剩下幾塊,江明湛四兩撥千斤,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坐實了他牌品差的罵名,把他轟下牌桌換個人上陣。

蘇昀暗暗嗤笑,江明湛這诨名,又是美人又是公主,還真挺別致的。江明湛看到她的表情,警告似的捏了她的手。二人相視一笑,顧方隅下了牌桌,好好端詳了蘇昀幾眼。江明湛的女人大多是玩伴,必要時還要當他出遠門的幌子,但除夕夜裏帶人來見這群朋友,真沒有過前例。

顧方隅不知道蘇昀的來歷,心底覺得這個女人太有江南味兒了,像霜雪一樣的肌膚,明豔的一張臉,還帶着點遺世獨立的腔調,她看江明湛的時候,還真有那種相思煙雨的味道。

顧方隅收回打量,繼續找他麻煩:“江少爺,你牌品好,你上牌桌啊。”

江明湛把糕點推到蘇昀面前讓她多吃點,再掀掀眼皮,瞄了眼時間,說:“算了,我就坐會兒。”

顧音希想插話,旁人提醒她不讓她叫人二哥。江明湛原本在家中行二,但前幾年他叔叔又帶回來個女兒,這下變成了江家的老三,當年江家鬧得烏煙瘴氣,沒人敢碰這雷,認真叫起來,要麽叫湛哥,要麽叫若愚。但顧音希卻固執己見,開口說:“二哥,你一會兒趕時間嗎?”

江明湛點頭:“嗯。”

顧方隅有積怨,這下一并爆發出來:“幹什麽啊你?合着你來走秀的啊,我們一直沒抽煙,要困死了好嗎?剛剛為了散煙味通風,我都快吹得感冒了。”

“走了。”

兩人身上剛暖和,江明湛拉着蘇昀又要動身離開。江明湛這一走,之前這群人吹的冷風成了笑話,論給人添堵,沒人是他的對手。

李峥在牌桌上一直沉默,到他們出門了才說:“你還沒看出來,人家借你這地兒放煙花呢。露個臉是不想讓你們瞎猜胡說八道,所以來坐坐。”

江明湛象征性地在山莊裏露了個臉,接着又帶蘇昀下山,大好的夜晚,多半時間都耗在路上,但有他作陪,蘇昀覺得分分秒秒都很值得。積雪凍住石階,下山時江明湛走得緩慢,将蘇昀扶住往下走。兩人呼出的熱氣凝結成霧,蘇昀走雪路還不專心,目光在霧氣裏跟他相撞,稍稍一走神,腳步一偏踉跄了一下。蘇昀腕上還戴着一對紫翡翠,這一扭讓她心驚肉跳,将江明湛拽得更緊。

江明湛穩當地将蘇昀攙住,顧及她臉面,鼻端只溢出一聲極輕的笑。他這些年踏足過許多奇峰險境,今晚跟蘇昀在這秀麗山水裏走一回,竟然品覺出了幾分可愛之處。

人在上山和下山時會有不同的心境,蘇昀眼皮發沉,專心地下樓梯,走得小心翼翼,十分悠閑地下了山。回到車上,蘇昀從包裏拿出一個紅包,塞到了江明湛手上。

“新年快樂。”

蘇昀整個人都往他跟前擠,捏緊他的手,生怕他松開。

這紅包造型獨特,是個描金的小豬,像是哄小孩的玩意兒。江明湛拿遠觑了一眼,問她:“這是哪兒的習俗,過年還要給我發紅包。”

“我的習俗。”蘇昀雙眼瑩瑩有光,一直凝視着江明湛,看他沒有推辭才回副駕駛位上坐正。“拿着吧。”

江明湛若有若無地勾勾唇角,将紅包收到車座旁邊的小夾層裏。

“什麽時候回來?”

蘇昀:“開學吧。”

大學開學晚,江明湛沒說什麽,開車送她。

除夕這一天兩人徹夜未眠,江明湛頂着倦意在晨霧中将她送去了機場,蘇昀很喜歡這一天,江明湛事事遷就,她一晚上都有些別扭,就像一對真正剛和好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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