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昨晚記憶的殘片一點一點地浮上心頭,蘇昀深吸一口涼氣,無論她做什麽,腦海裏都在反複滾動她摔跤後的畫面,尤其她睡糊塗了,今早還莫名朝江明湛發一通脾氣,這讓餘下的每一秒都無比難堪。蘇昀熬到下班後,忖度着要不要找個借口晚些回去。
而蘇昀的胡思亂想完全多餘,江明湛今晚又是諸事纏身,發消息說很晚才會回來。蘇昀收到信息暫時緩一口氣,窩書房裏寫論文,她沒打算等江明湛,按照以前作息早早地洗完澡,敷着面膜給自己的傷口上藥。她不是個多嬌貴的人,平時磕磕絆絆受了傷都是任其自然痊愈,這會兒處理傷口,也就圖打發時間。
江明湛提前從一場飯局離席,上車後疏懶地坐車上跟人通電話,也沒跟司機說目的地,司機自作主張地把車開到那套平層樓下。車停下後,江明湛還在車上玩他那手機,司機以為是揣錯意,特意詢問是否需要換個地方。江明湛偶然往外一瞥,手機一收,心不在焉地說:“就這兒吧。”
江明湛慢悠悠地上樓,整套平層裏唯獨一個房間亮着光。衣帽間裏亮着一盞燈,蘇昀上身靠進椅子裏,雙腿支在梳妝臺上,細致地給自己上藥。
江明湛用一指節叩了叩敞開的門,靠門邊兒上說:“怎麽坐沒坐相。”
這麽坐着是有點危險,蘇昀雙手撐着扶手,想把腿收回來,江明湛快步過來制止了她。“不用,這個高度挺合适。”
“合适什麽?”
江明湛目光澄澈,擡起她的腿雙手分別握住一只腳踝,诓騙她說:“昨兒不是玩太狠,我看看傷到你沒有。”
江明湛平靜做着下流事,論撒謊,真是無人能高過他的造詣。蘇昀閉得緊緊的,江明湛讓她乖一點,他的聲音透着些不容反抗的強勢,卻又暧昧得入耳纏綿,像雨季一樣潮濕,讓她軟了骨頭聽話照做。
蘇昀赧顏:“我都想起來了,昨天是我自己摔的。”
“嗯。”
江明湛盯着她其他地方看,三心二意地應一聲,問她,“那老子昨天忍得多辛苦,你想起來沒有。”
接着椅子便咯吱晃動,像條風雨飄搖的船,蘇昀這時終于明白他說的高度合适是怎樣個合适。
蘇昀最後雙腿無力地垂着,唯一的浴巾被蹂,躏成一團丢棄在地上,而江明湛則通身神清氣爽,脫下皺皺巴巴的襯衫,沖個澡後又出來挑身衣服換上。江明湛又恢複事前衣冠楚楚的模樣,深夜裏還準備要外出。
蘇昀有氣無力,嗓音虛脫地問:“要去哪兒?”
江明湛從珠寶櫃裏選一只腕表帶上,不大有誠意地邀請:“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
蘇昀最近沒睡過幾個好覺,此刻已經累到沒有一絲力氣,連上床睡覺也是使喚江明湛:“你把我抱過去,我困了。”
江明湛依言照做,把蘇昀往卧室抱,中途又變卦:“算了,不然我也不去。”
蘇昀總覺得江明湛沒安好心,他晚上在家裏反而是更大的威脅。“你都答應別人要去了,大晚上的別放人家鴿子。”
江明湛走到床邊,手一松,身子跟着一起倒下去,兩人一起陷進柔軟的床墊裏。他跟蘇昀對視着,拿眼神盤诘她:“你這是趕我走?”
蘇昀那點小心思被戳穿,但還面不改色。“沒有,只是你說話要算話。”
江明湛突然松開支撐重量的手肘,把頭埋進她身上,整個人沉沉地壓住她,不肯動彈,”沒人陪我。”
江明湛簡直就是在玩無賴,蘇昀踹他一腳,然後說:“沒人陪那你就別去了,現在就閉眼睡覺。”
蘇昀語氣不善,剛剛還是一副善解人意、良言相勸的面容,這下又專橫得厲害。江明湛嘴唇貼着她的臉頰,小聲地呢喃:“你說不去就不去了。”
江明湛手上小動作不斷,床上的空氣越來越旖旎。蘇昀截然打斷他,沒好氣地說:“是你自己不想動,別賴我頭上。”
這套房裏每一支花瓶都被蘇昀插上了鮮花,或是濃豔或是素雅,不争不搶地點綴其間。屋內昏冥靜谧,滿屋子的晚香玉香氣。四月的風已經萬分溫柔,窗簾随風輕輕搖曳,幽香陣陣,兩人在床上僵持着,蘇昀耳邊翻湧着熱浪,此刻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喘息。
“蘇昀。”
這樣好的夜晚,總要說些什麽才好。
“怎麽了?”
江明湛熾烈的氣息噴湧在她耳邊,含混着酒精氣,仿佛能醉倒人。“把你腿上的傷養好。”
“好。”
“不然有的姿勢沒法兒用。”
江明湛添了這句話,之前那些缱绻剎那蕩然無存,蘇昀氣得直罵他下流,他伏在她身上毫無顧忌地笑了起來。過了片刻,江明湛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他某個朋友在催他盡快過去,蘇昀正好能喘口氣:“你快去吧,人家都在等你。”
江明湛應付着打電話的人,遞給蘇昀一個眼神,蘇昀妥協道:“我跟你一起去。”
江明湛先前就喝了酒,今晚還是蘇昀開車,他一頓不走心地亂指路,繞好大一圈他們才到一家私人會所。他熟門熟路地把蘇昀帶進去,開闊明亮的大廳裏一片盛大奢靡的景象,除開大廳原有的藝術品陳設,還用了大量的鮮花做裝潢飾綴。他們招來一路的打量,從江明湛跟其餘人的對話中,蘇昀聽出這是他一朋友訂婚宴後的party。
江明湛不着邊際的作派絕非浪得虛名,連他朋友的訂婚宴party,他都險些找借口推诿掉。今晚的男主角滿腹牢騷地走過來,痛斥江明湛這個情形下竟然還遲到,他見着江明湛身旁的女人,當即收聲,擺出一副溫文爾雅好客的姿态,讓蘇昀不要拘束敞開了玩兒。
蘇昀跟他打過照面,江明湛放她自己去玩。男人見人走遠了,附耳過去問江明湛:“什麽情況啊?都帶出來見人了。”
江明湛不假思索地答:“沒情況。”
下午隆重的訂婚宴已經結束,長輩們盡數散去。這是場party專門招待朋友,請的都是比較親近的人,随意放浪形骸。蘇昀不熱衷于交際,找了個沒人的小偏廳,坐沙發上閉目休息。
一陣腳步聲走近,偏廳進來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坐到蘇昀對面,撥動打火機,發出一聲金屬碰撞的清脆響聲。
蘇昀睜開眼,依稀認出這是曾經去醫院看望過姚泠的男人。霍文峋正襟危坐,主動開口向蘇昀自我介紹,語氣裏有些許倨傲的味道,一眼就能辨認出是做慣了上位者的人。蘇昀同樣也是個不會逢迎的人,緘默着等他的下文。
“雙雙,”霍文峋改口問:“姚泠這些天去哪兒了?”
蘇昀搖頭:“度假去了,具體地方我也不清楚。”
霍文峋咬牙,額頭上的經絡突起,轉着手裏的銀質打火機,在隐忍着什麽。
“她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蘇昀:“我也不知道。”
霍文峋責備地自言自語:“怎麽她剛動完手術就跑出國,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蘇昀意有所指:“她想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但奈何有人要作踐她呢?”
姚泠當時做完手術,休養幾天之後,接連罵罵咧咧了好一陣,說自己倒了血黴,當時明明吃了緊急措施的藥,雖說是沒有懷孕,但卻攤上了宮外孕。這麽小的幾率,姚泠還沒能幸免于難,她那會兒經常發脾氣,過了很久才接受現實。姚泠這回的遭遇,都拜霍文峋所賜。蘇昀沒立場為姚泠讨公道,但她有時也會藏不住鋒芒,就借此反唇相譏他一句。
霍文峋臉色一沉,但對蘇昀面露幾分贊許的顏色。
“你進門我就看到了,你跟江老三一起進來的,姚泠之前被他封殺,你知情?”
蘇昀沉默。
霍文峋接着說:“姚泠還不知道你現在跟着江老三吧?”
霍文峋把威脅擺到明面上,但蘇昀壓就根不在意,她道一聲失陪,整理好自己的裙擺走出了偏廳。
江明湛生活進入到去繁就簡的階段,今日出席的人一大半都難得見到他本尊,一個個的特別纏人,他被人拉着喝了幾圈的酒,後來才想起來自己把帶來的小東西弄丢了,急匆匆地讓人把蘇昀請過來。蘇昀之後找了個更隐秘的地方休息,被侍應生領去見江明湛的時候,他身邊的一圈人已經喝得酒氣熏天。
江明湛旁邊的女人自覺讓出位置給蘇昀,蘇昀猶豫半秒,再坐下觀察江明湛有沒有喝醉。江明湛摟着蘇昀,問她跑哪裏去了。
蘇昀随口回答,悄悄地指着霍文峋,問江明湛這人是誰。他們圈子小,來來去去也就這熟面孔,江明湛憑借記憶答出個姓名,又轉頭問旁邊的人:霍文峋前年是跟誰結婚來着?
蘇昀表情裏有一絲難以捕捉的驚愕和木讷。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龌龊不堪的,不該抱有太多幻想,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