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三問蔣岷道:「蘇亂呢?」

蔣岷順手把小三的衣服鞋子遞給他。「還在宗祠裏。」

小三接過後點了點頭,一邊将衣衫穿起一邊說:「最近別讓他出去,京城就要變天了。」

蔣岷看着小三,問道:「你是蘇三橫還是蘇三橫的兒子?二爺爺讓我問你。」蔣岷沒興趣管這些七拐八繞的關系,但架不住蘇亂想知道。

「我去宗祠同他說。」

當蔣岷帶小三來到慶王府的宗祠,門口的守衛在蔣岷示意下解開了用鐵鏈捆住的大門。

小三獨自走了進去。

僅有一點蠟燭餘光的宗祠裏傳來細碎的耳語之聲,而後突然爆出了一陣哭聲,蘇亂悲嗆地喊道:「我的阿橫啊——你怎麽那麽可憐啊——蘇謹華不是人啊——要了你的命,還讓你受這般折磨啊——」

待了将近半個時辰後,小三走了出來,他胸口衣衫上濕了一片,那全是蘇大二爺嚎啕大哭後所流下來的淚水。

「蘇亂肯定是水做的。」小三邊走邊道:「比女人還會哭,眼淚就像不用錢一樣。」

小三聲音低低地帶着些微沙啞,蔣岷命人将宗祠大門鎖好後,才與小三一起離開,回到蘇遠遠休息的那個院子裏。

小三站在外頭看着那扇門,臉色肅穆,完全沒了以往的痞氣和不正經。

他就這樣靜靜望着,一動也不動,直到冽冽風中傳來衣袍翻飛聲,他才轉身望向來人。

小五足尖點地,黑衣垂下,站穩後立刻把懷中的婦人放開,說了一句「失禮」,便往後退。

小六也回到了院子裏,他白衣上染有鮮血,修羅鞭執在掌中,驚心動魄的痕跡表示方才經過一場惡戰。

「沒事吧?」小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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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子搖首。

小三遂将視線移到神情慌亂的穆小柔身上。

穆小柔穿着單薄的衣物,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她一雙眼睛卻直直地看着小三,連話也說不出來。

小三嘆了口氣說:「遠遠就在房裏,你進去吧!她的孩子被聶家弄沒了,這仇有我替她報,你好好照顧她,別讓她胡思亂想。我不在時有事就讓侍女找慶王,遠遠是大二爺的孫女兒,這裏也算她半個家,不用怕,安心住下來。」

小三說的話總有穩定人心的力量,穆小柔朝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後,立刻碎步往前,推開門進入女兒房內。

小三這時才想到慶王這個主人家就在旁邊,他随口問了一句:「她們母女住在這兒沒問題吧?」

蔣岷淡淡道:「就當自己家。」

小三點點頭後,遂往小院外走去。小五、小六一起跟上,三人之間沒有任何話語,但他們卻知道接下來小三要去找誰。

◇◆◇

大中午的菜市口,男男女女來去,賣菜買菜還有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在訴說着這地方的繁榮。

雪剛停了一會兒,秋陽露臉,市場空地旁一個小個子的攤販剛起身伸了一下懶腰,就見個大麻布袋突然從天而降,砰的一聲吓死人。

「什麽東西啊!」小販尖叫。

他的叫聲引起了市場裏攤販與顧客的注意,紛紛有人看向讓小販尖叫的東西。

麻布袋裏居然有東西在蠕動,還有悶悶的呼聲從裏面傳出來!

有些大膽的正要去拆麻袋,卻見到不遠處一個穿着灰衣的男子信步走來。

男子面色平靜,雙眼如古井深邃無波。

他手執一根長鞭,來到麻布袋前。此時不知打哪裏冒出了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雙生子,他們打開麻布袋,從裏面倒出一個沒有左手,嘴巴被破布塞住,一臉驚恐的男人。

空地上有個小平臺,只三節階梯,走上去後有根豎着的粗杆子,粗杆子上又橫架了一條木杆子,通常都是拿來吊人用。

平臺是暗褐色的,那是多年染血的結果。

這裏是官府處決犯人的地方,許多惡行重大的罪犯都死在這裏。

小五用麻繩将聶夙捆了後吊起來,小六一把将聶夙的褲子拉下,讓他一顆圓圓的屁股蛋和沒節操的孽根坦露在所有人面前。

聶夙拼命地掙紮,拼命地叫,但掙紮徒勞無功,聲音被破布阻隔,到嘴邊只剩嗚嗚聲。

市場裏出來觀看的人越來越多,許多人交頭接耳問着發生了什麽事,但沒人知道事出何因。

小三甩了一下鞭子。沉沉地一聲,活生生在平臺上鞭出了個凹痕。

「凹噢……」大叔大媽們縮了縮脖子,驚吓不已。

這臺子可是用最堅硬的石頭慢慢雕鑿出來的,放在這裏幾百年了都沒見它缺個小角。那個年輕人甩的究竟是鞭子還是錘子啊,居然就這麽把臺子打出了一個洞!

還有那個被吊着的男的,是做了什麽缺德事,要被人脫了褲子吊在臺子上。

不吉利啊!曾經吊在上面的人都死光了,這個人要成為下一個死的嗎?

小三淡淡開口道:

「聶夙,蘇遠遠是老子的妹子,你竟然敢如此糟蹋她,養了個通房丫頭,兒子都快生了,卻把遠遠蒙在鼓裏,用假意的甜言蜜語欺騙她。事情被遠遠撞破後,你不但不悔改,甚至重傷她,她肚子裏的也是你的親骨肉,卻被你活活打掉,你簡直豬狗不如,就是個人渣!」

小三語氣裏幾乎聽不見任何情緒,他只是張開嘴,平平穩穩地說話,但不知為何,所有人就是能感受到他的濤天怒意。

菜市口的群衆聽得來龍去脈後發現原來臺子上的人就是以前很有名的将軍樓總管聶夙,而被他糟蹋後孩子還被打掉的竟是蘇家的蘇遠遠時,全部嘩然了。

要命啊,這簡直是衣冠禽獸,看起來挺像個人樣,沒想幹出的事天理不容!老天爺怎麽還讓他留在這個世上糟蹋無辜小姑娘,不快點收走啊!

像這種人就是要拖去游街,讓人扔扔菜垃圾,然後剝皮去浸豬籠的。

男人就是不安分,每個都有三只腳,看見漂亮的就跟着跑。看看現下,跑出禍來了吧,真是死了活該!

衆人議論的聲音很小,尤其是那些大媽們,雖然很氣憤,但小三就站在那兒,他光是不動,說了幾句話就讓所有人頭皮發麻、不寒而栗了,要是她們大吵惹着他,恐怕也會連着一起被鞭吧!氣勢真是吓人!

小三舉起弑龍索,聶夙用力轉着脖子驚恐地看着他,聶夙不斷發出嗚嗚的聲音似在求饒,但小三無動于衷,弑龍索一揮下,啪地就是響亮的一聲。

聶夙嗚了一聲,腦袋軟軟垂了下來,他還想掙紮,可一切均是徒勞無功。

第二鞭再度舉起,用力揮下,啪地讓聶夙痛得整個背痙攣起來。

小三每一鞭都紮紮實實打在聶夙臀上,而且每一鞭都等上一鞭的痛楚散了後才再落下,這樣的鞭法,會讓聶夙體會到十成十的痛。

太陽随着時間的過去而漸漸偏西,小三的鞭子卻未停下。

聶夙原本光滑的臀上如今腫脹不堪,外表看起來雖沒任何傷痕,但裏的肉已在這一鞭一鞭中,被小三全部打爛。

聶夙渾身發抖,身上全被冷汗浸濕,當他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疼痛而暈死過去時,小三的鞭子忽然突兀地停了一下。

聶夙原以為可以解脫,然而突然間胯下竟是一涼,緊接着撕心裂肺、難以承受的巨大痛苦猛地襲來,他渾身激烈顫抖,發出瀕死的哀號,但所有聲音都被隔絕經在他口內,沒人聽得見。

疼痛的最後是受不了疼痛,一瞬間意識消弭,陷入昏迷。

小三接過小五遞來的幹淨布料,慢條斯理地把弑龍索上的血擦掉。

最後那鞭,他打碎了聶夙的命根子,現下聶夙胯下就只有殘餘的肉條在滴着血,其他的都沒有了。

所有圍觀的男人都倒吸了一口氣,忍不住用力夾緊大腿。女人則拍手叫好,紛紛叫道:「活該!」、「人渣!」、「淫賊就是要有這樣的下場!」

小三冷冷地看着聶夙,殺一個人很簡單是,但叫那個人生不如死,才是困難。

聶夙腿瘸了、臉毀了、左手斷了、命根子沒了。

這是聶夙應有的下場。

◇◆◇

當聶張氏聞訊趕來時,聶夙已氣息奄奄。

她沖上臺子後看見聶夙胯下血淋淋,傳宗接代的子孫根沒了,只剩地上随血水噴濺出去的碎肉末時,整個人瘋狂了。

「你殺了我兒子、我要你償命——」聶張氏雙手成爪,朝小三掐去,小三只是輕輕一閃,聶張氏便整個人往臺子下跌去。

暈眩了一陣後,躺在地上的聶張氏開始尖叫,她凄厲地喊着:「啊——我的兒啊,我可憐的兒啊——蘇三殺了我兒啊,殺人兇手,你要給我兒子賠命——」

小三朝聶張氏走去,躍下臺子,一雙冷然的眼靜靜地盯着她。

頓時間聶張氏竟覺得無法呼吸,她拼命地喘着,花白的頭發亂成一團,衣衫也沾滿雪後濕泥,狼狽得再也沒有一絲威嚴存在。

小三看着聶張氏的樣子說道:「你要我給聶夙賠命?那誰來賠遠遠孩子的命?誰來賠聶小三的命?」

聶張氏驚恐地看着小三,眼睛張大到眼珠子凸了出來,滿臉駭色。

小三微微勾起了嘴角,說:「難怪我爹不要你,聶張氏。你就是個狠毒婦人,永遠比不上我娘。」

聶張氏頓時雙腳一蹬,翻白眼昏死過去。

「走吧!」小三低笑了一聲後轉身,喚了雙子同他回去。

◇◆◇

看着兒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三個大夫分別止血、抹藥、診脈開方,兒子收的通房丫頭則什麽事也做不了,只會待在床邊哭。

聶張氏神情恍惚,她的視線緩緩移到聶婉婉的肚子上,心裏想着:「還好,還好夙兒留下了子嗣可以繼承聶家,否則香煙斷在夙兒這裏,我這些年的辛苦便都白費了。」

房裏的雜鬧聲令聶張氏心情不寧、頭昏難受,她再看了兒子一眼後,緩緩地往她的院落走回去。

聶家主母的小院,是整個聶宅最大的,這裏是她當初年輕時被家主聶靜修迎進門時,特地安排的地方。

聶張氏走進院內,目光随即落在花園中那座九寶玲珑塔上,看着那塔,她就想起當年。

那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風風光光嫁入聶家,九寶玲珑塔是聶靜修在這之前準備了一年,一擲千金,買來無數玉石珠寶後,親手雕刻而成。

新婚燕爾,那是她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

九寶玲珑塔,以白玉為骨,水晶為屋檐,高有丈餘,分為三層。

第一層象牙為草,珊瑚為共經,雕工精細;第二層磚梁為座,瑪瑙化鹂,栩栩如生;第三層各色寶石簇擁,巨大夜明珠散發微光,嘆為觀止,而屋檐底下皆串珍珠做風鈴,風稍起,則鈴聲叮叮,靜人心魂。

溫潤的光澤,沉穩而內斂,九寶玲珑塔沒有沾染凡塵俗氣一分,如飄渺仙界才會有的亭臺樓閣。

這是她聶家主母地位的證明,從此無人能動搖。

但就在幾個月後,她懷了夙兒的同時,聶靜修将一名女子迎入府納為妾,因為那個女人也有了孩子。

她幾欲瘋狂。

她不能讓任何人危及她親兒長子嫡孫的地位,于是她送去了一碗「安胎藥」,當晚讓那個女人見了紅、落了胎,也叫那女人別自以為是,因為她才是這宅子裏他唯一的妻。

聶靜修說,無論哪個,都是他所愛的人,但他的目光在閃爍,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和那女子交頸恩愛。

她生下夙兒後,悉心教導,她明白兒子才是她的唯一,只有自己的孩子才不會背叛自己。

不久後,她讓聶靜修「病了」,病得糊裏糊塗,誰都不認得。

她以為這樣丈夫便是她的了,怎知那女人幾度趁夜闖入聶靜修房間,後來竟又有了身孕。

她眦目欲狂。

最後,聶靜修「暴斃了」。

只有一個死人,才會永遠留在她身邊。只要永遠是他的妻,聶家主母這個位置從此無人可憾搖。

聶靜修死後,她把那個賤女人扇到雙頰紅腫,嘴角流血。再灌下一碗「安胎藥」,丢到無人的破院裏自生自滅。

沒想到那個野種怎麽也弄不死,最後竟然生下來了。

她冷眼看着那對母子,既然弄不死,那就讓他們茍且活着。

幾年後,聶家宅子裏的人全數換掉,除了偶爾會送馊飯馊菜過去破院子的下人外,聶家宅裏再也沒人記得老爺曾經娶過一個小妾,小妾還生了一個孩子。

夙兒慢慢長大,聰明得令她驚訝。她找來最好的西席教他,要讓夙兒成為聶家的驕傲。

許久後,傳來那個賤女人咽氣的消息,夙兒說想親手處理,她點頭應許。

那女人有了一個只有夙兒和她那兒子的葬禮,夙兒假意以大哥的身份接近那名叫聶小三的賤種,而後在那孩子每天晚上都滿心期待大哥和他見面後,最後一日,命人以麻袋由他頭頂套下,綁緊袋子後扛出城,扔進湮波江裏,斷絕了他的生機。

她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安安穩穩地過了許多年,但當她見到渾身濕透凄慘不已的夙兒到家,驚魂未定地大聲朝她喊:「他回來了!他沒死,他回來找我們報仇了!」

聶小三這外名字,重新浮現在她的心裏。

聶張氏還記得今日聽見下人來報,夙兒被人抓到菜市口當衆用鞭刑時,她慌亂趕至卻見到地上一堆血紅肉屑和夙兒鮮血淋漓的下體,是如何痛徹心扉。

那時聶小三就出現在那裏,一張臉如惡鬼恐怖,猙獰着爪牙,像要将她與夙兒拆解入腹。

聶小三回來了,聶小三真的回來了!他像是枉死的冤魂,走過地獄十八殿後,挾着怨氣回來報仇了。

聶張氏臉色慘白,一雙眼睛無神地看着花圃。

她沒錯,當年所做的事完全沒錯。

是聶靜修娶妾在先,置他們母子于不顧在後,她不殺他們,難道要等到那女子被扶為平妻,兒子分走他夙兒一半家産,讓她成為全京城笑話的那日到來嗎?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他們該死、是他們該死……」聶張氏喃喃念着。

「是嗎?」不遠處傳來令人熟悉而恐懼的聲音。

聶張氏猛地把目光移到聲音來處,發現小三不知何時竟站在了屋檐之上。

背着月光,駭人的殺意加上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孔,更增添了一些詭異的感覺。

小三身影突然消失,再次出現時并着隆天巨響。弑龍索為鞭、魚腸劍在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挾毀滅萬物之力,朝九寶玲珑塔發出驚天動地的一擊!

屹立在這花園內數十餘載的九寶玲珑塔瞬間炸開,寶石珠玉裂成碎片往四周濺射,鋒利的邊緣頓時劃過聶張氏的臉頰、衣飾,削斷她的頭發,在她臉上切出深可見骨的傷痕。

但聶張氏眼裏沒有這些,她眼角因為張大的緣故而裂開,滲出血絲來,她的咽喉似被死死掐住,無法呼吸,她渾身僵硬站在原地,不能動彈。

只望着那座寶塔,那座象征着她聶家主母地位的九寶玲珑塔。

她的塔,化成了灰了。煙塵漫起,落下後所有寶石餘光皆不見,唯有黃土痕跡。

小三轉身離去,沒留一句話。

聶張氏此時才爆出了聲音,撕心裂肺地喊道:「我的九寶玲珑塔、我的九寶玲珑塔啊——」

聶張氏崩潰尖叫着:「聶小三你這個賤種、你怎麽沒和你娘一樣去死,雜種、賤種,要殺了你,我絕對要殺了你——」

「啊啊啊啊啊——」黑夜裏,只有聶張氏凄厲的叫聲。

◇◆◇

小三慢慢往米香走去,打開後門,直接進到廚房裏。

三更半夜,米香裏沒一個人,小三靜靜地在食材格中挑選要用的東西。

大火一開,鍋鏟似舞,秋油獨特的香味在廚房中彌漫。

一盤糖醋鯉魚、一只燒窯烤雞、一道芙蓉蒸肉,沒幾下便完成。

小三又取了瓶黃酒,拿了個籃子把菜裝一裝,離開米香将後門鎖好,獨自一人往湮波江畔去。

是在那個遇見聶小三的地方,百裏三的人生從這裏開始,今日他已将承諾的誓言完成,盡管聶小三已經聽不到他所說的話,但他還是要告訴他。

小三将黃酒和三道菜肴放在江邊後盤膝坐了下來,開始訴說這幾個月他做了什麽事,對那對作惡多端的母子還了幾分。

細細碎碎,看似喃喃自語,但每一句話無不钜細靡遺。

他在告訴聶小三,他和他娘的仇他已經替他們報了。他打殘了聶夙,聶夙碎掉的臀骨永難恢複,一輩子都得在床上度過,他拔了聶張氏的主心骨——她的兒子,往後她只能在床前替她兒子把屎把尿直到老死;他也毀了聶張氏幾十年來守着的九寶玲珑塔,那是直接将她的命抽掉一半。

聶小三,你真真正正,可以安歇了。

從此不要再記這生的仇、這生的恨。

要過奈何橋、喝孟婆湯、走輪回殿、和你娘繼續母子情緣。

我的諾言,已經實現。

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光華中,一圈松松套在小三頸上的紅色光環突然銀光迸射,而後消融在天地之間。

以魂魄這身許下的誓言,天道視為血契;唯誓言實現,因果才得消弭。

自成血契的事小三不知道,聶小三也不知道,雙狼不知道,蘇謹華亦不知道。

◇◆◇

回家後把髒了的衣衫脫掉,洗了個澡,幹幹淨淨地上床睡覺。

睡夢中有人接近,那是熟悉的味道,揪着的心突然平衡,無夢,至天明。

一大早,小六就起身做飯,直到飯菜都煮好,小五才叫小三起床。

吃飯時小三已經恢複往常模樣,一邊用筷子打在小五不停摸着他大腿的手背上,一邊擺着嫌棄的表情對小六的早膳指指點點。

「燕窩我不是教過你,三兩一碗剛好,要用嫩雞湯,不是老母雞湯,還有,你放碎肉絲幹什麽,好好的清淡口味就這麽走掉了!」

小六搔搔頭,看了他哥一眼,低下頭領罵,不回嘴。

「肉絲是因為怕師兄你沒胃口單喝燕窩又吃不飽才放的呀!」小六心裏道。

用完早膳後小三又看了一會兒書,直至晌午才出門。

小五、小六跟在他身後,小六手上還提着在小三指點下重新做好的燕窩粥,三人一起來到慶王安置蘇遠遠的小院。

小三取了食盒,走到房前敲門,喊了一聲:「是我!」

門內遂話:「請進!」

小五、小六守在門外,并不入內。

小三第一眼看到蘇遠遠的時候心裏想道:「臉怎麽這麽白?」

第二眼看了穆小柔後眉頭打結:「怎麽這麽瘦!」

第三眼把她們母女倆看在一塊,才發覺坐在床邊的穆小柔看着自己,坐在床上抱着膝蓋的蘇遠遠也看着自己。一個臉上欣慰、一個抽抽噎噎。

「燕窩粥。」小三走近後把食盒遞給穆小柔,說道:「等一會兒給她吃。」

「謝謝。」穆小柔接過後道。

小三一副謝什麽的表情,翻翻白眼,然後才往蘇遠遠看。

蘇遠遠眼淚一直滴,滑落腮後沿着尖尖的下巴落到棉被上,小模樣看起來十分可憐。

蘇遠遠一和小三對上目光,受了委屈的她下一刻就哇哇的大哭起來,邊哭邊道:「三哥、三哥,我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夙哥他有別的女人,還把我攤去撞桌子,害我跌到地上。我跑去找你的路上肚子突然好痛,然後我再醒來,大夫就跟我說孩子沒了。」

蘇遠遠撲向前來,牢牢抱住小三的腰,她一邊哭一邊把眼淚留在小三衣上,傷心欲絕。

小三一臉平靜地問穆小柔道:「是哪個大夫?」

眼眶也是紅着的穆小柔說:「慶王請來的一位老禦醫。」

「明天叫阿岷讓他告老還鄉,回鄉下頤養天年好了。年紀一大把,卻連這時候什麽該講什麽不該講都不會分辨,就別讓他留在太醫院裏繼續害人了!」小三說。

然後,蘇遠遠就這麽抱着小三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嗓子都啞了,眼淚還在繼續掉。

小三靜靜地站着讓蘇遠遠哭、讓蘇遠遠抱,直到過了大半個時辰這個丫頭還沒有歇下的跡象,他才大聲吼了一句:「不許哭!」

蘇遠遠顫了一下,哭聲立停。

小三再吼道:「手松開!」

蘇遠遠抽泣地将手從小三的腰上放開,她一雙濕漉漉的眼悲傷地看着小三,哭到打起嗝來。

「不要哭、哭什麽,小産後哭,以後眼睛會壞掉你知不知道!」小三罵道:「自己的身體要自己顧,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哭也哭不回來。你要是我三爺的妹子,就拿出骨氣來。天下好男人那麽多,幹嘛要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樹上!」

蘇遠遠瞪大眼睛看着小三,眼淚還在慢慢地流,一滴、一滴地,但她沒再哭出聲,半點聲音都沒了。

「你若舍不得那孩子,身體養好後再生回來不就行了,要真有母子緣分,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小三說。

蘇遠遠愣愣地道:「真的嗎……他還會再回來讓我把他生下來嗎?」

「你是聽不懂我剛才說的話嗎?」小三臉上沒有任何開玩笑的表情。

蘇遠遠說:「三哥,你好兇,我難過你不安慰我,還這麽大聲嚷我……」

「我不就正在安慰你!」小三說。

「用大聲嚷的方式嗎?」蘇遠遠表情還是有點呆呆的。

「不要去記挂那個傷你的人,你還有你娘你忘了嗎?你繼續傷心,是要你娘擔心死你嗎?」小三的語氣已經慢慢緩和下來。

「娘……」蘇遠遠像是這時候才驚覺穆小柔一直都在她身邊般,娘一喊完,第二句就是:「你吃飯了沒?」

穆小柔一愣,小三突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蘇遠遠不知道小三為什麽笑,于是又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好了,就這樣。你們以後在慶王府住下來,再也不用見到那個蘇謹華了。外面如何都不要緊,就算天塌下來都有我扛。你們兩個都要寬心,從現下起想将來就好。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活得正正當當、理直氣壯,那才是噎死負心人的方法。」

說罷,小三朝穆小柔要了條巾子,然後擡起蘇遠遠的下巴,把她臉上的淚痕擦拭幹淨。只是,邊擦邊損人地道:「你看看你,一堆鼻涕眼淚糊在一起,這模樣要是讓那些嘴碎的人看見,你辣手小廚娘的名號就該改成鼻涕小廚娘了!」

蘇遠遠只是乖乖地任小三擦臉,而後眼淚漸漸停了下來。

小三淡淡地說:「不要為不珍惜你的人哭,你要為自己跨過了深塹而自豪。蘇家的孩子要有骨氣,我們的韌性會比誰都高。」

親手喂蘇遠遠喝了半碗燕窩粥後,小三才從她們娘倆的房裏出來。

小五和小六走到他身邊。

他微微揚起嘴角,對他們說:「好了,回家吧!」

◇◆◇

三日後,天幹地支傳來消息。

聶夙的通房丫頭聶婉婉被生生剜去胎兒,死後屍體垂挂在聶家門外。

而那個已成型的男胎被剁成碎肉,送到聶家廚房。

煮後,為不知情的聶夙與聶張氏吃下。

動手的人,是蘇謹華。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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