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夏元正拍案而起:“這麽說,就是這老賊打傷了向幫主?”

秦長老面色凝重:“若那人真是魔劍子,只怕幫主早便兇多吉少,連同當日總舵內的幫衆,也少有人能留得命在。再者,與賊子照過面的幫衆說,那人年紀尚輕,而魔劍子就算活到今日,也早已年逾花甲,怎麽也對不上號。”

“那人會不會是……魔劍子的傳人?”齊雙雲輕聲插了一句,又道,“魔劍子雖說武功被廢,可他終究練過太陰心法和小無相功,只要将這兩門神功融彙的法門交給旁人,那人便足以成為第二個魔劍子。”

“小姑娘說的正是老朽懸心之事,我正疑心那賊子便是魔劍子的門徒。倘若魔劍子果真沒死,又将他那身邪功傳與他人……将來怕是禍患無窮。”

夏元正又冷哼一聲:“若是一人也就罷了,就怕那老賊好為人師,還傳了第二人,第三人,那武林豈不是要被這幫邪徒攪得天翻地覆。”

衆人知道他這并非信口開河,想那一個人便能夠将丐幫幫主向星漢打成重傷,若是再來幾個,簡直不堪設想,一時都愁眉相對,默然無語。

齊雙雲年紀尚輕,又心性樂觀,揚起柳眉道:“同時練兩門心法的內功雖是怪異,可也不見得沒法破解。解鈴還須系鈴人,只要将天山翠虛道長和逍遙派聶前輩請來,不愁商議不出攻克之策。”

秦長老似是無奈地冷笑了一聲:“翠虛道長十年前便已仙逝,聶清濯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自三十年前一面,至今老朽也未曾在江湖上見過他……唉,此天下唯二能夠克制魔劍子的人都早已不在了。”

這下齊雙雲也無話可說,默然垂下了頭。

“秦長老,魔劍子一脈卷土重來,未必無人能夠壓制。”柳子楓忽而出聲道,“有兩個年輕人,或許是他們的克星。”

“年輕人?”秦長老詫異地擡起眼來,“柳掌門說的莫非是天月劍邊旭和落梅山莊蕭少莊主麽?他二人如今在武林中風頭正勁,老朽雖未見過,卻也有所耳聞,不過……聽說他二人因查探西南邪教之事去了苗疆,如今暫無音信,這又如何是好?”

柳子楓淡然一笑:“他二人确實算是出類拔萃的武林新秀,不過在下所說的卻不是他們,而是另外兩人,”他掉轉過身,面對廳堂內的衆人,“實不相瞞,我與翠虛真人素有些往來,故而知曉了一樁事情。原來真人與聶清濯合力擒拿魔劍子之時,竟發現天山一脈的劍法與逍遙派劍法有些相輔相成之意,他們便是這般雙劍合璧,才擊敗了魔劍子。他二人皆是武學奇才,又都不拘小節,事後各自取了本門劍譜一同鑽研,研究數年,最後終是創出了一套雙人劍法。據說這套雙人劍法威力極大,舉世罕見。翠虛真人與聶清濯為了将這套劍法傳系下去,各自挑選了一名資質卓越的弟子修習這套劍法,不過……”

他說到這裏,略頓了頓,才道:“之後沒過多久翠虛真人便仙逝,我與天山的往來也淡了,不知事到如今那兩位弟子身在何方。”

秦長老花白的眉毛微微一動:“既然天山沒有消息,不如問問逍遙派?”

“可逍遙派素來行蹤飄忽,又要去哪裏尋找?”

秦長老咳嗽一聲:“逍遙派的朋友早就到了,”他說着,擡起渾濁的眼珠望向西南方向的角落,“客人不肯起身,莫非要老朽親自相請不成?”

他說到最後這句,已暗暗吐納真氣,到“成”字出口時,一團真氣卷着渾厚內力向角落裏一個身着青衫頭戴鬥笠的人直射而去。那人倉促之下已來不及躲閃,只衣袖一拂,化出一團無形氣流阻住了面前真氣,同時他鬥笠上的黑紗也被這股相撞的氣流吹開,露出一張年輕俊美的面孔來。

逍遙派挑選弟子,素來以面容姣好為佳,故而衆人看見這人相貌之時,都在腹內異口同聲地道:果然是逍遙派的人。

那年輕人先是有些驚異之色,很快又站起身,上前行禮:“逍遙派符玉,見過秦長老和各位前輩。”他白皙的臉頰上微有些羞赧之色,“秦長老恕罪,晚輩因得師父叮囑,不便輕易露出形跡,這才……”

秦長老大手一揮:“無妨,逍遙派肯前來赴會,老朽已是萬分欣喜。方才只是想試試小兄弟的功夫,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他說完,又話鋒一轉,“方才我與柳掌門所言之事,小兄弟想來也聽到了,不知那翠虛道長和聶清濯的傳人現在何處啊?”

符玉恭恭敬敬地垂下頭道:“實不相瞞,聶師叔已許久不在門中,十年前他确實帶了位師兄前往天山修習劍法,之後便再也沒回來了。”

柳子楓聽聞此言,點了點頭:“這麽說來,他們應當還在天山。”

秦長老聽了,面色不由沉重了幾分,畢竟天山路遠,來回最快也要數月,等到消息傳到那裏,不知此間的局勢已經到了何種地步。他思慮良久,最終還是吩咐人寫了帖子,交給兩名五袋弟子,讓他們速速送往天山。

待這番事忙完,夏元正又來到秦長老面前,躬身行禮:“方才是晚輩一時魯莽,信口雌黃,還請秦長老不要怪罪。”

秦長老擺了擺手還未說話,卻聽他又道:“向幫主既然身受重傷,那賊子或許還會趁虛而入,請秦長老小心為上。”

秦長老嘆了口氣:“有勞夏掌門費心,如今其餘諸位長老皆輪番看守在幫主左右,絕不會讓賊子有機可乘。”

他們說話時,一旁的齊雙雲忍不住“咦”了一聲,插嘴道:“秦長老,你方才說那賊子先前闖來不是為了別的,而是沖着六陽修髓丹去的麽,這丹藥很要緊麽?”

秦長老見問,捋了捋胡須:“六陽修髓丹是我幫中不傳秘藥,對治療內傷,重修經脈最有奇效,因取材珍貴,如今連幫中也所剩不多了。”

“所以,這丹藥能否助魔劍子恢複功力?”

秦長老神色微微一震,猶豫着道:“他武功盡廢,按理說有這靈藥也無濟于事,可……這人素來邪門得很,說不定……”

柳子楓聽到此處,已大為警覺,立時問道:“不知這丹藥如今放在何處?”

秦長老連忙道:“在丹房,有幫衆看管……”

他這句話音未落,便聽外間傳來一聲朗笑:“多謝指路,在下卻之不恭。”

衆人聽見這句不由萬分驚駭,畢竟誰也沒料到他們正談論的人原來一直就伏在左近,況且在座頗有幾位武功高深的武林名家,竟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就在他們愕然之時,秦長老和柳子楓已同時大叫一聲:“不好!”然後直奔出去。

此刻外間已是午夜,月上中天,一輪月影映在洞庭湖上,清幽月光薄紗般籠上這座湖心小島,像是仙境一般,可是很快,這仙境便被濃重血氣玷污了。

秦長老與柳子楓趕到丹房外時,只見看守弟子七七八八倒斃在地上,鮮血從竹制的臺階上緩緩流下,幾乎刺痛了秦長老渾濁的眼睛。他顧不上憤怒,飛快沖進丹房,只向內撣了一眼,握着竹杖的指節便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丹藥不見了。”

柳子楓還未說話,便聽頭頂掠過風聲。他不及多想,飛身而出,朗朗月下,只見一個黑影從半空中急掠而過,笑聲狂浪:“諸位,藥既到手,那便後會有期。”

柳子楓怎肯讓他就此逃去,立時使出本門輕功“踏雪飛鴻”追了上去。這踏雪飛鴻是華山派最上乘的輕功,柳子楓身為華山掌門,使出自然更是出神入化,不消片刻便截住了那賊子。

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眉睫烏黑濃秀,看年紀絕不是魔劍子。就在柳子楓斟酌着對方身份的時候,那人已拔出長劍,一言不發地向他刺來。柳子楓倉促之下只來得及微微側身,卻未急着進攻,而是緊緊盯住對方的劍勢,意圖查明他的師門來歷。

那蒙面人劍光流轉,手腕一晃,劍尖如花開幻影,轉眼刺到柳子楓眼前,卻是一招崆峒派的“昙花獻佛”。這招劍勢十分精妙,極難閃避,柳子楓只得揚劍出鞘,他是當世的劍術名家,劍披青霜,攔腰一斬,便阻了對方這一劍。那人目光更加兇惡,揮臂而出,又是一招天山派的“雪擁藍關”。柳子楓從前在翠虛真人手中見識過這套天山劍法,知道這招劍勢後勁極強,一時不敢大意,向後掠開兩步,卻也險些被那呼嘯而來的劍意擊中。

他到此時幾乎已确認了那人身份,咬牙壓低聲音道:“明真是你什麽人?他……還活着麽?”

那人在面罩下冷笑了一聲,卻不作答。

柳子楓本也不指望從這人口中聽到答案,他目光一沉,看向那人鼓鼓囊囊的衣襟:“閣下最好留下丐幫靈藥,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人目光輕蔑:“有本事,自己來拿。”

柳子楓握緊手中劍柄:“那便得罪。”說完,一改先前謹慎的劍路,反而大開大合,手中長劍舞成雪亮一團,将華山劍法的精妙之處全都使了出來。對方在這樣強大的劍勢下仍未露出半點倉皇之态,只催力舞動長劍,劍鋒寒光刺目,也是一招劍氣灼灼的華山劍法。他劍招未老,威力已出,劍刃與柳子楓的劍纏到一處,罡氣順着劍鋒吐了過去,震得柳子楓手心微麻,同時心中一凜:“小無相功。”

與此同時,秦長老也趕了上來,他雖老邁,身姿卻仍是矯健,猱身一躍便攻到那人左側。他手中竹杖先是向那人腳胫一挑,而後杖影翻飛,在夜色中趨于無形,幾乎将那人完全籠罩在竹杖攻勢之下。那人右手持劍與柳子楓相戰,左手則化掌來格秦長老攻到面前的竹杖。

柳子楓與秦長老皆知以自己的身份,聯手對戰這年輕後輩極是不妥,可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眼看這人已大為受制,柳子楓大聲喊道:“秦長老,先奪藥!”

秦長老聽了,果然伸手去摸那人前襟,那人雙手皆在對敵,應接無暇,讓秦長老毫無阻礙地抓到了他的胸前。誰知還未摸到那內袋裏的白瓷藥瓶,他就覺手掌一沉,竟像是被那人胸膛吸住。他久在江湖,閱歷豐富,立刻明白是對方以混元罡氣粘住自己手掌,他自恃內力高深,諒這年輕人不是自己對手,故而也催動掌力去與之相抗。就在這時,他忽然察覺有些不對,擡眼看時,只見那邊的柳子楓不知何時面色變得鐵青,與那人相抵的劍鋒也震顫不休,似乎快要支撐不住,不由大驚。柳子楓也同時向他看來,艱難地動了動嘴唇,依稀是說了“放手”兩個字。

然而此時,想要放手卻是遲了,秦長老只覺按在那人胸前的掌心忽然有些麻木之感,而後小臂連同大臂都漸漸發麻,很快刺骨的冰寒之意就籠罩了他的全身,讓他渾身發抖,連眉毛胡子上也結了冰碴。他雖無法動彈,但心中已經明白,那人先是用強大的混元真氣與他二人交手,他二人的內功也是至陽一路,內力相拼時自是經脈大開,意圖壓制對方。那人卻趁此時機在內力中注入陰寒真氣,故而他二人皆在不知不覺中被寒氣侵蝕,此刻寒毒入骨,已是危在旦夕。

那人在面罩下低低一笑:“只是瓶丹藥,兩個老東西竟還為此賠上性命,豈不是太不值當了。”

他說完,笑聲愈發猖獗,秦長老與柳子楓心內怒極,卻也毫無辦法。眼看那人額角青筋暴起,似是運足氣力,要給他們致命一擊。柳子楓一時心如死灰,仰頭閉目,正要引頸就戮,卻見頭頂忽而灑下一匹銀練似的耀眼白光,幾乎要将這滿湖的月色遮過。那耀眼光芒竟讓他的雙目有一瞬的失明之感,還未看清什麽,忽覺右手一震,卻是與那蒙面人相抵的長劍被猛然彈開,與此同時,被那人內力吸住的秦長老也被彈了開去,兩人同時踉跄後退,一起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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