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燕瀾猛地吃了一驚,忙轉身問道:“他們在何處被困,是……魔劍子的人?”
“就在離此處二十裏遠的那片凹谷中,那裏四處被人布下機關,”符玉跳下馬,将衣袖上的一片焦灼痕跡亮給他二人看,“我好不容易才僥幸逃出,可其他人都還陷于陣中,情況十分不妙。”
“機關陣?”沈燕瀾皺眉重複了一句,回頭看向羽陽。
羽陽聽了這一切,卻沒顯露什麽訝異之色,只淺淺飲了手中的水,而後指尖一擡,那片樹葉立時如翠鳥般遠遠飛出。而後他淡然擡眼,望向沈燕瀾,簡短地道:“走。”
沈燕瀾會意,與他一同縱身,向凹谷的方向奔去,徒留符玉一個在後面慌亂地喊道:“師兄,小心些,那邊有機關……”
他二人皆身負上乘輕功,不消片刻便來到符玉所說的那片凹谷,只見此處三面環山,地勢極險,下方煙塵滾滾,又有人影來回晃動,想必便是其他人被圍困之地。
“北方癸水,中央戊土……”沈燕瀾一面細細看向下方布置,一面喃喃自語,“東有乙木,南為丙火,唔,方才師弟大約就是從那裏逃出去的。”
羽陽注目看向他所說的地方,果然看見那熊熊火光中有個被什麽撞出的缺口,火勢比別處稍暗一些。
“這套五行陣挺費工夫的,看來是有人早就在這裏設好了,”沈燕瀾摸了摸下巴,“若是我們兩個方才不是用輕功掠過此處,而是同他們一起騎馬,只怕也已被困進去了。”
羽陽在一旁淡淡開口:“你說好了沒有,我看被困的那幾個人好像快不行了。”
沈燕瀾聽說,立刻回過神來:“對,救人要緊。”他說着,向那怪石嶙峋的陣中看了一眼,斷言道,“這陣依着五行生克之法而建,現下是丙申之月,庚金不濟,我們就從西面進去。”
因他幼時在逍遙派曾研讀過陰陽五行之法,所以此刻很是信心十足,又有些在羽陽面前賣弄的心思,幾步便繞到西面,縱身而入。
就在他闖入陣中之時,只聽裏面傳來一聲少女的驚叫:“沈少俠,小心……”
這句驚叫餘音未落,沈燕瀾就見面前連番豎起幾面鐵壁,他心知不好,連忙後撤,然而鐵壁上箭孔已開,成百上千支箭矢頃刻間密密麻麻向他射來。就在他驚慌之時,一股熟悉的冰寒氣息已包裹上來,同時有一人在他身後低低道:“素月流天。”
素月流天是扶光劍法中的一招,沈燕瀾一聽,立時會意,回身抽出斷雲劍,挺劍便向眼前這片箭雨揮去。與此同時,羽陽的凜冽劍氣也纏繞上來,兩股劍氣互為蔭蔽,頓時在他們周遭形成一股極其強大的氣牆,那千餘支箭矢盡數撞在氣牆上,紛紛落地,在地上響起一陣嘩啦啦之聲,猶如急雨。
剛剛在一旁出言示警的齊雙雲還未曾見過這樣奇妙的劍招,一時瞪大了雙眼,過了好半天才道:“沈少俠,羽道長,你……你們來了。”
沈燕瀾雖然剛剛才從死地裏轉危為安,但在這少女面前還是立刻掩去了驚恐之色,轉向齊雙雲微微一笑:“齊姑娘,你沒事吧?”
齊雙雲搖了搖頭,卻又露出為難神色:“我沒事,可狄大哥方才中了飛矢,那箭矢上有毒,他……好像不大好。”她說着,帶着他二人轉過一片矮樹叢,将他們帶到一個煙勢火勢都比較小的背風處。
只見狄星澤拄着長刀半坐在那裏,臉色煞白,魏泰平則伏在他身邊,正在吮吸他腿上傷口處的毒血,一旁守衛的幾名丐幫弟子臉上則全是被煙熏的烏黑痕跡,形容狼狽。
這幾人一見他二人前來,都顯得精神一震,有個丐幫弟子立刻問道:“沈少俠,羽道長,你們是怎麽進來的,莫非已破了這怪陣?”
沈燕瀾尴尬一笑:“這個……我們只是誤打誤撞進來,還沒找到破陣之法。”
衆人一聽,喜色立時僵在了臉上,又無精打采地垂下了頭去。
沈燕瀾見他們如此失望,愈發尴尬,只好幹咳一聲道:“我方才瞧這裏的煙是順風勢而放,看來布陣之人就在左近,你們與他交手沒有?”
有個年紀較小的丐幫弟子,也就是先前被沈燕瀾讨要去兩個饅頭的少年搖了搖頭:“我們從陷在這裏開始就沒看見人影,到處都是機關陷阱,我們也不知要從哪裏才能出去。方才……”他說到這裏,忽然住了口,有些猶豫地看向齊雙雲。
只見齊雙雲滿臉愧色,接過話道:“方才是我自以為曾經讀過幾本五行八卦的書,便自告奮勇,帶着大夥想從西面破陣,誰知道……這個五行陣裏還套了機關陣,狄大哥就是那時中的飛矢。”
沈燕瀾一聽她是跟自己犯了同樣的錯,不由大生惺惺相惜之感,立刻道:“齊姑娘能瞧出這裏是五行陣已是不易,唉,誰會想到這賊子如此狡猾呢?”
他這句話表面是安慰齊雙雲,實則是給自己的開脫之詞,借機說給羽陽聽而已。說完,便偏過臉,用眼角餘光去看羽陽神色,卻見羽陽垂着眼睛像在凝神沉思,壓根沒聽見自己這番話。
就在這時,魏泰平已吸出最後一口毒血,又撕下衣襟草草為狄星澤包裹住傷處,而後才站起身,低低道:“狄公子所中的毒箭有些厲害,我雖已盡力将毒血吸出,可還是有些毒素在他體內,我們若是再不帶他出去救治,只怕十分不妙。”
齊雙雲本就因自己闖禍自責不已,此刻見狄星澤俊朗的面孔上全是冷汗,雙目緊閉,似乎很是虛弱,不由更加焦急難過,幾乎要流下淚來。
誰知狄星澤卻忽然半睜開眼睛,勉強向衆人道:“無妨,諸位自己的安危要緊,切莫為了狄某以身犯險。”說完,又看向齊雙雲,向她溫和一笑。
齊雙雲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把握住狄星澤的手,嗚嗚咽咽地道:“狄大哥……都怪我……”
沈燕瀾看着他倆,不自覺聳了聳鼻子,總覺得在自己離開的這半日裏,這裏已經醞釀出了一股莫名的酸臭氣。
“沈少俠、羽道長,”齊雙雲想了想,還是擦去眼淚,回頭向他們看來,“我方才瞧二位劍法十分厲害,不知能否帶我們強行破陣而出?”
沈燕瀾聽她誇自己劍法厲害,自是十分高興,正想答應,卻聽羽陽在一旁冷冷地道:“不行。”
他這句拒絕得如此無情,讓衆人都吃了一驚,連沈燕瀾也控制不住訝異之色,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道:“你怎麽搞的?”
羽陽沒有理會他,只是看向齊雙雲:“方才你們觸動西面機關時,有幾面鐵壁?”
齊雙雲怔怔回想片刻:“三面。”
“我和沈燕瀾進來時,卻觸動了六面鐵壁。這是星羅蓮花陣的陣型,以三為底數,成倍而漲。”羽陽說着,手中琢光一閃,将面前擋住視線的矮樹盡數削去,指向西面那片狼藉之地,“下次再觸動那裏,便是九面鐵壁,萬支箭雨齊發,我們的素月流天還不到最高境界,首尾難顧,走在最後的那幾人說不定要被毒箭紮成刺猬,你們可想好了。”
衆人聽他這麽說,一時大為驚駭,正在面面相觑,就聽魏泰平沉聲道:“那就讓狄公子和齊姑娘緊随二位,我們在後護衛。若是當真中箭,也是我們自己命數不濟,諸位不必挂懷。”他頓了頓,又道,“沿着這條山路向西數十裏有一座山莊,主人家姓張,從前受過丐幫恩惠,諸位前去安身,他絕不會推辭。”
沈燕瀾聽他說着說着,竟有些交代後事之意,連忙打斷道:“魏大哥何出此言,羽陽只是說西面走不通,我們可以走南面啊。”
眼見魏泰平奇怪地向自己看了一眼,他又解釋道:“我師弟方才便是從南面逃出,尋我們回來援手,想來南面只是火勢駭人,其實藏有生路。”說完,到底底氣不足,又向羽陽看了一眼。
這次羽陽倒是點了點頭:“你方才說的不錯,此處的煙火皆是順風勢而放,布陣之人應當也在附近,他在那裏留條出路并不奇怪。”
沈燕瀾一聽,立刻道:“那還等什麽,我們這便動身,從南面出陣。”
南面卻是先要經過一片布滿藤條的密林,沈燕瀾正要拔劍将這些礙事的藤條斬斷,就被羽陽一把按住手。他還沒來得及發出疑問,就見羽陽右手曲起,用拈花指法向遠處彈出一道勁風,勁風過處,數根藤條應聲而斷。幾乎就在藤條落下的須臾間,那藤條下方的土壤猛然彈動,射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毒蒺藜。
沈燕瀾驚得後退了一步,愕然道:“原來這裏也被布了機關。”
羽陽看了他一眼,頗有警告意味地道:“你再魯莽行事,我也救不了你。”說完,一提衣擺,率先走入密林,又低低道,“跟緊我。”
沈燕瀾被他教訓,很不服氣,雖是乖乖跟了上去,可嘴巴卻不停,也低低道:“我還沒問你,你對這裏的機關怎麽會如此了解,我看你往日只會念什麽《道德真經》、《文始真經》,難道太上老君還會教人解機關不成?”
羽陽見他肆無忌憚,連老君也敢信口提及,不由皺了皺眉,斥道:“住嘴。”
他二人在前方帶路,後面緊跟着的是手持長鞭的齊雙雲,而後是負着狄星澤的魏泰平,幾名丐幫弟子不敢圍繞在他們身側,只是緊緊跟随。
他們幾人小心謹慎地踏着羽陽和沈燕瀾的足跡逡巡前行,眼看便要走出密林,那名年紀最小的丐幫弟子卻是一不留神,踩上了一根藤條,身形晃動着便要跌倒。在他前方的魏泰平聽到動靜,慌忙擡起左腳,在他肩上輕輕一踢,助他穩住了身形。
他二人剛剛站穩,就聽沈燕瀾大喝一聲:“留神腳下!”
魏泰平受了警示,立刻騰空而起,只見腳下瞬間冒出無數黝黑的毒蒺藜,不由大驚,卻忘了他頭頂也是藤蔓。那虬結的樹藤如同大網,将他向下一壓,險些把他按回了布滿毒蒺藜的地面。就在危急之時,一根長鞭呼嘯而來,卷住他的腿向外一扯,堪堪避開了那片險地。魏泰平察覺自己是被身旁的齊雙雲出手相救,不由大為感激,然而還未等他開口說些什麽,就見頭頂這片藤條已簌簌落下,緊接着,腳下的土地也漩渦般搖動起來。
電光火石間,還是沈燕瀾飛身而來,他使了逍遙派步法,腳踏虛空,卻如履平地一般。魏泰平恍惚間只覺對方閃了幾閃便來到自己身畔,一把躲過他身後負着的狄星澤,而後一掌便将他推開。那掌法也是絕妙,拍在魏泰平身上輕飄飄的如同撣去一粒浮灰,魏泰平卻身不由己地橫飛了出去,直接飛到了幾十步外的空地上。
旁人看沈燕瀾這一番出手既迅疾又漂亮,幾乎要喝起彩來,只有沈燕瀾自己心裏叫苦。他那步法再是精妙,也支撐不了太久,他如今身在半空無處借力,身上還背着個比自己還重的狄星澤,眼看一個不小心便要落到下方的蒺藜叢中,情急之下只好伸出手去,抓住頭頂那要命的藤蔓,竭力一沖,徑直穿破藤蔓,趴到了附近一棵大樹粗壯的樹幹上。
他們經歷這一番險境,每人都到了力竭的地步,正在兀自喘息,卻又突生變故。只見一個黑影從半空中猛然撲下,抓起齊雙雲便竄到空中,消失在層層樹影中。
沈燕瀾在樹上遠遠看見,苦于無法前去援手,只得急聲喊道:“羽陽!”
他這句話音未落,只見白衣一閃,羽陽已跟着齊雙雲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