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燕瀾一聽了這句,猝不及防漲紅了臉:“你……你居然偷聽我們……”
他臉上泛紅,眼角那顆胭脂痣也格外顯出豔色,符玉目光如同利刃,幾乎紮在了他眼角上,惡狠狠望了他片刻,才道:“我先前只想求得師兄片刻親近也不能,為何師兄到了那個羽陽面前,竟什麽都肯俯就,讓我怎能不恨?”
沈燕瀾聽得眉頭皺起,也不顧當下處境,從鼻腔裏冷哼了一聲:“我願意與他如何是我的事,你管的着麽?”
見他對自己如此不屑一顧,符玉的面容忽然閃過一瞬的扭曲,而後卻又笑了起來,咬着牙道:“師兄心裏很喜歡那道士,是不是?真是看不出來,師兄表面上一副浪蕩不羁的模樣,其實用情這樣深。難道說,師兄肯忍着十年嚴寒待在天山習劍,也是為了他?”
沈燕瀾怔了怔,很快便道:“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符玉意義不明地笑了兩聲,手指動了動,卻是拈着沈燕瀾的下巴輕輕撫弄:“我只是心疼師兄罷了,只怕師兄這片心是許錯了人,你可知那道士一直在騙你。”
他這句話說得那樣篤定,讓沈燕瀾心頭也不由得“咯噔”了一聲,又猛然想起羽陽與那唐大小姐之間撲朔迷離的關系,頓時生出無數猜疑。然而他面上卻始終裝作無動于衷,偏頭躲開了符玉的手指,冷笑了一聲:“你繞了這麽一大圈,把我引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聽你這些鬼話?”
符玉搖頭:“師兄不信?那他入道前是何身份,他告訴過你沒有?他原本的俗家姓名,師兄又是否知曉?”
沈燕瀾對羽陽的身世根底自是十分好奇,又聽符玉這話說得不尋常,似乎羽陽果真懷有一個天大的秘密沒有告訴自己,頓時便想追問下去。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一旦追問,少不得便會中了對方的圈套,便故意搖了搖頭:“我為什麽要知道這些,他入道之前的事跟他已沒有關系,跟我更沒有關系。”
符玉似是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微有些詫異,而後又低低冷笑:“師兄可真是好哄。”
沈燕瀾聽出他口氣中譏諷之意,也冷笑出聲:“我自然是好哄,否則也不會一直把你認作師弟,不曾起過半分疑心。你先前說的沒錯,我徒兒的死确實是我的過錯,我識人不清,方有此報。”他提起小丁,恨意更甚,咬牙道,“我現下失了內力,自然不是你的對手,可也絕不會聽命于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符玉眉梢一挑,輕聲笑了起來:“我這樣愛慕師兄,怎舍得對師兄下什麽狠手,不過……若是師兄執意不肯交出劍訣,那我少不得要用些別的手段了。”說着,将手中火把往地上一抛,而後伸手将沈燕瀾一攬,“師兄不就是本活劍訣,只要我把師兄帶回去,天長日久,總能讓你把劍訣告訴我。”
沈燕瀾猝不及防被他抱住,氣得眼前發黑,一面掙紮一面斥道:“你做夢!”
符玉輕而易舉地将他制在懷中,還低頭在他頸間輕嗅了嗅:“師兄的氣息還是那樣好聞,你放心,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聽話。”他略略壓低聲音,詭谲地耳語道,“只要用上幾種藥,師兄便會自然而然忘了你那死掉的小徒弟,也會忘了那道士,到那時,師兄只會記得我,當然也什麽都肯與我做。我們在一起,該有多麽快活……”
他說到最後,眸中閃出狂熱的神采,低下頭就要去吻沈燕瀾。沈燕瀾躲閃不能,氣急之下正想一口啐在他臉上,卻見一道寒光忽然從天而降,帶着凜冽殺意直逼到符玉身後,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放開他。”
沈燕瀾一聽到羽陽的聲音,心下頓時狂喜,卻見符玉根本沒有露出絲毫驚慌之色,反而攬着沈燕瀾好整以暇地轉過身,面對着那夜色中一襲白衣的道子,低低一笑:“羽道長果然來了。”
沈燕瀾聽了這話,驚覺對方似是早有準備,想要對羽陽不利,不由轉而緊張起來,看向羽陽便想說話。誰知他口還未張開,符玉已擡手将一柄赤色短刃抵到他頸間,而後低笑兩聲:“我勸你還是把劍放下,我這次若是一刀下去,師兄可就不止是傷重了,只怕要性命不保。”
羽陽皺眉望着他手中短刃:“烈雲刃原來在你手上。”
符玉還未說話,沈燕瀾已大喊起來:“羽陽,他是魔劍子的兒子,他們都是一夥的!他放走了那兩兄弟,還殺了小丁,你別管我,快殺了他!”
聽他聲嘶力竭喊出這幾句,符玉倒是笑了起來:“師兄原來這麽恨我,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殺我,嗯?”他說着,又擡起頭望向羽陽,“我本來絕不忍心傷害師兄,可他這樣冥頑不靈,我也沒有法子。想來,羽道長會比他識趣一些?”
他笑意盈盈地說着,手中烈雲刃已緩緩刺入沈燕瀾頸間,須臾間便劃出一道血痕。沈燕瀾咬牙忍着那灼熱的痛楚,一聲也不吭,羽陽望着他頸間血痕,卻是眉頭皺起,忽然擡手一擲,将琢光遠遠抛出。
符玉見他扔了劍,心情大好,又連笑幾聲:“道長既這麽識趣,那今日之事,想來會順遂許多。”說着,又轉頭看向懷中沈燕瀾,啧了一聲,“我方才下手失了輕重,師兄可不要怪我。”
他語氣極其溫柔,仿佛方才下手之人根本不是自己,沈燕瀾聽着他那柔情款款的語氣,幾欲作嘔,然而此刻被對方困在懷中,卻絲毫掙紮不得,他恨恨地望向琢光被抛下的方向,又擡眼望向羽陽。
此刻竹林中只有地上那支尚未熄滅的火把發出一點微弱火光,借着那點光可以看見羽陽站在不遠處,頭頂細雨不斷飄落,将他發絲和衣衫都微微打濕,他卻渾不在意一般,神色冰冷,只有一雙眼睛明亮如昔。
沈燕瀾與他甫一對視,便忍不住出聲,向他喊道:“羽陽。”
他剛喊出這一聲,符玉便擡手按到他頸間傷口,警告意味十足地掐着他道:“師兄叫得這樣情意纏綿,是打量我不會生氣麽?”
沈燕瀾自問這聲只是尋常呼喚,卻不知對方為何會這樣說,不由惱怒地向他瞪了一眼。符玉被他瞪着,倒轉而一笑,湊過臉來:“是了,師兄還是這樣看着我為好。”他放開沈燕瀾頸間傷口,改而摸上他的臉,又擡頭望向羽陽道,“羽道長,我師兄脾氣倔得很,我讓他把扶光劍法的劍訣交給我,他怎麽也不肯,想來,你是肯的?”
沈燕瀾當着羽陽的面,被他在臉上摸來摸去,心中十分惱火,可看羽陽神色卻是毫無波動,好像全然不在意一般,不由大感失落。他故意嗤笑一聲,對着符玉道:“你可不要想岔了,我們雖然……親近過幾次,可他不過是把我看做尋常練劍的同伴罷了。我若是死了,他大不了費些事,再找個同伴就是了,怎會為了我交出扶光劍法。再說,我先前也同你說過的,我因選了他與我同修扶光劍法,害得他從氣宗改修了劍宗,連天山掌門都當不成,他心裏其實對我埋怨得很……”他說着,又別過臉冷哼一聲,“你若是拿我當籌碼要挾他,只怕是打錯了主意。”
符玉聽完,很是玩味地笑了笑,卻不答話,只是看向羽陽:“羽道長,我師兄不相信你會為了他交出劍訣,你怎麽說?”
他問得随意,手中那柄短刃卻又貼上了沈燕瀾的脖頸,還描畫般在那白皙肌膚上滑動了兩下。
沈燕瀾此刻已明白,符玉雖生得一副無害模樣,卻是下手狠辣,絲毫不留情面,只怕羽陽一旦拒絕,他轉瞬便要用烈雲刃結果了自己性命,然而此刻卻也無可奈何,索性閉上了眼睛。誰知他剛将眼皮阖上,便聽羽陽低低開口道:“原來你不過是要劍訣,”頓了頓,又道,“劍訣在此,拿去便是。”
沈燕瀾吃了一驚,立刻睜眼向羽陽看去,只見羽陽手中拿着一卷簿冊,依稀便是從前翠虛道長交給他們的那本劍訣。他原先還以為羽陽至少會找個借口虛與委蛇一下,誰知他竟真的拿出劍訣來,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由喊道:“羽陽,你不能給他,一旦魔劍子得到這本劍訣,武林勢必塗炭,你……你怎麽能……”
他說得急切,就是想讓羽陽不要中計,誰知羽陽仿佛沒聽見一般,徑直将那本劍訣遞了過來,而後才冷冷道:“可以放開他了麽?”
符玉一手抓着沈燕瀾,另一手奪過劍訣,飛快地翻了幾頁,面上浮出驚喜:“果真是扶光劍法。”他眸中光芒閃動,觑着羽陽道,“我師兄這樣一個美人,若是只換一本劍訣,豈不是太虧了,我還要一樣東西。”
沈燕瀾雖不知他要的是什麽,可見他面色詭異,便知他索要的絕不是尋常之物,不由緊張地望向羽陽,卻見羽陽只神色淡漠地問道:“什麽東西?”
“我要……”符玉目光炯炯地盯着羽陽掃視了一遍,最後卻是落在他腰間,“我要你的雲箎。”
“什麽?”
這聲驚問卻是沈燕瀾所發出,他萬萬沒料到符玉這樣鄭重索要的居然是那支雲箎,他雖然也對那雲箎十分在意,不過只是因為那是羽陽的随身之物而已。對于旁人來說,那雲箎應當就是件尋常樂器,不知要來又有什麽用途。
就在他滿腹疑惑的時候,只見羽陽默然片刻,擡手從腰間将雲箎取下,一言不發地遞了過來。
符玉似是全然沒料到他會這樣幹脆,接過雲箎時手都有些抖,像比拿到劍訣時更加激動,顫聲道:“怎麽,你竟真的肯把這個交給我?”
沈燕瀾望着他神色,心中驚疑不定,忍不住問道:“這到底是什麽,羽陽?”見羽陽默然不答,他只好看向符玉,“你要這個做什麽,這究竟是……”
不等他問完,符玉已望着羽陽縱聲而笑:“你瞧,我師兄竟是個傻子。先前,你為了他連天山掌門都不做,現下又是為了他,竟連唐門門主信物也肯交出來。就這樣,他還以為你不過是拿他當個尋常練劍的同伴而已,當真好笑……”
沈燕瀾只聽到一半,便已驚愕無比:“什麽唐門門主信物,你在說什麽,”他說着,又急急去看羽陽,“羽陽,他說的是真的?”
符玉笑聲如狂,過了半天才止住,卻是狠戾地将沈燕瀾攬在臂中:“我的傻師兄,你還不明白,這位羽道長原本姓唐,他是前任門主唐骞的長子,唐逸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