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巨蛛與美人

“這,這什麽東西?”後座的歹徒恨不得自己也跟同夥一樣暈了過去,“哪,哪來的?”

蜘蛛似乎對這輛車有些迷惑。車身外部傳來它長長的足劃過的聲音,兩只複眼輪番貼近車窗觀察,還用口器碰了碰。

“別,別動,別出聲……”邵景行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蜘蛛眼神不好,別動,它,它看不見我們……”蜘蛛的口器是附了一對螯肢的,放在普通蜘蛛身上不算什麽,可是當放大了幾十倍乃至幾百倍的時候,這對螯肢就極其可怕了。甚至就是那麽輕輕一碰,車窗玻璃上就出現了細微的裂紋。

就連摔落在座椅間的兩個孩子都不敢發出一點哭聲。車子側翻,另一邊車門根本打不開,想跑都沒處跑,除了裝死,只能祈禱這東西趕緊走開。

但巨型蜘蛛并沒有走。它雖然沒有看見車裏有會動的東西,可大概是車本身就讓它十分好奇,它不停地把複眼往車窗上貼。

這麽巨大的塊頭,即使不是有意撞擊,商務車也頂不住。很快玻璃上的裂紋就像蛛網一樣延伸開去,只要蜘蛛再碰幾下,車窗碎裂洞開,裏頭的人就要暴露在它眼前了。

邵景行一陣絕望。他記得蜘蛛進食是先把消化液注入獵物體內,等獵物成了湯汁才……而且這時候獵物一般都還活着!早知道會被活生生地消化,他還不如去化療……

忽然間有道亮光一閃,晃得邵景行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亮光是從樹林裏射來的,還同時傳來了樹枝折斷的聲音。邵景行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個人影,但因為那個人影是從半空中以“非人”的速度和姿勢飛掠過去的,所以他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但馬上,趴在車窗上的蜘蛛就突然擡起頭,兩對螯肢相互撞擊,發出憤怒的咔咔聲,轉身跳下了商務車。

從車窗前擋風玻璃處,邵景行才看見了這只巨大蜘蛛的全貌——單是一條腿就有至少三米長,八條腿支撐在地上,撐起了輪胎大小的腹部,和幾乎一樣大的頭胸部。而且這麽大的塊頭,這東西居然還很靈活,八條腿輪番擺動,嗖嗖幾下就消失在了前方的樹林裏。

“走,走了?”後座的歹徒長長松了口氣,撐着坐起來往車窗外看了一眼,頓時又傻了眼,“這什麽地方?”

邵景行已經從前擋風玻璃處看清了,這是一片茂密的樹林。聳立在商務車周圍的,根本不是剛才翻車時候種在路兩邊的手臂粗細的樹,而是一棵棵有兩人合抱粗的巨大喬木,樹身高聳向上,有些還盤着蛇一般的藤蔓,在二十幾米的空中結成了綠色的篷蓋……

“你,出去看看!”巨蛛走了,後座上這個叫三哥的歹徒立刻又生龍活虎了,一邊把六子叫醒,一邊拿槍對着邵景行晃。

王八蛋!邵景行心裏暗罵,但也只能開了車門爬出去。

微涼的空氣立刻灌滿了他的肺部,充滿着泥土與青草的氣息,雖然有些陰暗和潮濕,但也富含着氧氣,絕對不是城市裏那種被汽車尾氣污染的空氣可比。如果不是因為這裏有太多詭異的事情,邵景行真要多做幾個深呼吸了。

但是,他可沒忘記剛才那巨大到完全不合常理的蜘蛛,以及——他們究竟是怎麽來到這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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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誰也沒有答案。六子捂着被撞青的額頭喃喃地罵:“活見鬼了。”誰也明白,邵景行不過是在一條郊區公路上翻了車,除非這輛車有孫猴子的本事,才能翻到這片雨林一樣的地方來。而且就算是地球上最大的熱帶雨林,也沒發現過如此巨大的蜘蛛。

“別說這個了。”三哥環視四周,“現在怎麽辦?”

這個問題也沒有答案。六子答不出來,邵景行也不知道,兩個孩子當然更不用說了。半天,還是邵景行試探着說:“找路出去?”

“哪TM有路!”六子說着就想暴跳,擡手拿槍柄又砸了一下邵景行的頭,“都TM是你小子幹的好事!”

要說他真是後悔。原本是受人雇傭,要給恒耀集團老總找點麻煩,結果孩子倒是弄出來了,卻被警察發現受了傷。他失血過多不能再開車,三哥又不會開車,所以才在高速公路上劫了邵景行。誰知道這個喪門星,竟然就把車開到了這麽個見鬼的地方!

邵景行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剛剛止住血的地方又滲出了溫熱的液體,緩緩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傷處一跳一跳地疼,讓他也暴躁了起來,回手推了六子一把:“有本事你自己開車!”

“什麽!”雖然邵景行這一推沒什麽力氣,但他居然敢還手,已經足夠讓六子暴跳了,“你TM吃了豹子膽了!老子現在就一槍打死你!”反正車也不能開了,還留個司機幹什麽!

三哥連忙壓下他的手:“你冷靜點!”六子這個脾氣真是不行,要不是他這麽沖動,說不定還不會被警察發現呢。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要發脾氣,也不想想,他們這些人裏邵景行還算是個好手好腳的,真打死了,難道指望他一個人帶着一個傷員兩個小孩在這林子裏走嗎?更不用說槍聲可能會驚動這林子裏的東西,比如說剛才那種大蜘蛛……

“問題是往哪兒走?”三哥雖然沒什麽見識,但看這些樹也知道林子面積肯定不小,沒個方向,誰知道要走多久。他們車上只有一箱礦泉水,連吃的都沒有啊。

邵景行答不上來。他對野外的知識不過來源于探索頻道,自己可從來沒有實踐經驗。而且這地方實在太奇怪了,他們翻車的時候明明是淩晨兩三點鐘,一天裏最黑暗的時候;可現在——盡管頭頂樹蔭遮天蔽日,也能看出肯定是白天——不單地方換了,連時間都對不上,還有比這更詭異的事嗎?

幾個人面面相觑了片刻,邵景行才說:“把兩個孩子解開吧……不然怎麽走啊?”

兩個孩子也都只有四五歲,全都吓壞了,這時候一被解開,就都靠到邵景行身邊拉着他的衣角,小聲說:“叔叔,這是哪裏啊?”

“叔叔也不知道……”邵景行也是欲哭無淚,早知道他今天就不應該出來,該等明天再自殺的。

六子看着四周那些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樹:“這往哪兒走……現在是早晨?要是能看見太陽——”

他一邊說一邊擡頭往上看,但才擡起頭來,後面的話就都噎在了喉嚨裏,只能發出古怪的咯咯聲。邵景行跟着擡頭往上一看,頓時倒抽一口冷氣——他這時候才發現,原來他們頭頂的樹枝之間橫橫豎豎有許多根蛛絲,有的簡直粗如麻繩,只不過都是幾乎透明的,在陰暗的樹影中很難看清。

但是現在就看得很清楚了,因為有一只蜘蛛正在這些蛛絲上面,它的八條長腿踩過蛛絲,蛛絲就微微顫動,反映着樹葉縫隙間漏下的陽光,忽隐忽現。

不過這時候沒人會注意什麽蛛絲了,六子喉嚨裏發出踩了貓尾巴般的尖叫,擡起手就扣動了扳機。随着呯呯的響聲,巨蛛身體猛地顫動兩下,腹部被打出一個小洞,幾滴黃色的液體滲了出來。

這點傷看起來對巨蛛影響不大,反而是激怒了它,只聽唰地一聲,一根蛛絲吊着它巨大的身體,猛地降到了他們頭頂。六子反手揪住邵景行,用力向前一搡,自己卻借着這勁兒後退兩步,拔腿就逃。

邵景行冷不防被他一拽,一頭就向巨蛛撞了過去。兩個孩子拉着他的衣角,也踉跄着被帶了過來。三個人仿佛自投羅網的飛蛾,直接撲到了巨蛛的長腿之下。

對于巨蛛來說這簡直是送到嘴邊的肉,它當然不會不笑納。邵景行一擡頭,就看見它低下了頭。巨大的口器近在眼前,他甚至能看見那螯肢進化成的毒牙前端用來注射消化液的小孔……

不!他不要被這樣吃掉!還有兩個小孩!為什麽他們要被吃掉?該死的明明是六子和三哥!

呯地一聲,一團火球在蜘蛛面前炸開了。蜘蛛伸出的螯肢感覺到一陣灼熱,猛地縮了回來。

雖然這熱度還不足以讓它受到傷害,但生活在這樣陰暗潮濕的森林裏,蜘蛛對火與光有天然的厭惡,它連連倒退了幾步,就看見了正在往汽車裏躲的六子。

蛛腹末端的紡績器突然噴出一片蛛絲,兜頭兜腦罩住了六子,乍看起來簡直像醫院裏用來蓋屍體的白布。六子半邊身體已經進了汽車,肩膀以上卻被粘住,連動都沒法動彈,頓時大聲慘叫起來:“救命!救命!三哥,快救救我!”

然而三哥早已經逃遠了。反而是六子的掙紮牽動了蛛絲,蜘蛛三步兩步就趕了過去,用前足擒住他,把他從車裏拖了出來,開始用蛛絲往他身上纏。

邵景行暫時沒注意到這個可怕的場面,因為他正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右手——就是剛才爆開火球的那只手裏,有一個打火機。

因為偶爾也會抽支煙裝裝B,邵景行身上一直帶着打火機,當然,是某個著名品牌的限量版。不過這個昂貴的打火機已經被炸裂開來,原本精致的烤藍表面更是燒得發黑——剛才的爆炸有相當一部分威力來源于它內部儲存的專用汽油,但導致它爆炸的力量卻來自于這只手。

邵景行懷疑自己是搞錯了。但即使打火機已經炸成了這個鳥兒樣,他的手卻絲毫無傷,甚至沒覺得燙,這肯定是不正常的。而且就在他剛才低頭看的時候,指尖上的火苗才剛剛熄滅,冒出一小股黑煙。

呯呯的槍聲響起,六子絕望地用還能勉強活動的手指扣着扳機,希圖拯救自己。然而蒙了幾層的蛛絲既堅且韌,沒有一顆子彈能夠穿透過去。蜘蛛仍舊有條不紊地包裹着這份大餐,絲毫不受影響。

不過這槍聲倒是驚醒了邵景行——這哪兒是他研究自己能力的時候!拖起兩個孩子,他跌跌撞撞地狂奔。但蜘蛛的動作更快,幾乎是三五下就把六子纏成了一個繭,然後向着邵景行這個移動目标追了過來。

巨大的蜘蛛身體擦過草葉和樹枝,發出唰唰的聲音,越追越近。邵景行大口喘着氣,覺得胸口像火燒一樣疼。他是個四體不勤的人,健身房也不愛去,跳個舞就算體力活動了,現在狂奔出去還不到四百米,就已經覺得自己要死了……

腳下一絆,邵景行拖着兩個小孩一起滾倒在草叢裏,再也沒有爬起來的力氣。背後的聲音告訴他,巨蛛已經追了上來,他甚至能聞到一股腥臭氣……

拼命地回想着剛才的感覺,可是剛才那一下仿佛已經把身體掏空了,又沒有打火機幫忙,邵景行指尖上只閃過一點兒火花,就自己熄滅了。而草葉被壓倒的唰唰聲,已經到了身後。

逃了一次,逃不過第二次嗎?邵景行絕望地想。他沒法面對蜘蛛的毒牙,連頭都不敢回,只能鴕鳥地趴在草地上,希望巨蛛能一下就咬穿他的腦袋,別讓他受罪。

但是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來到,反倒是蜘蛛猛然發出了長長的咝咝聲,聽起來就在邵景行的頭頂。邵景行小心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線,只見蜘蛛已經轉過身去,向着後方噴出了一股蛛絲。

蛛絲像白練一樣抛出去,卻沒有擊中目标。邵景行猛地睜大眼睛,看見一個人影拉着一根野藤,像猴子似的自半空中蕩開去,蜘蛛噴出的蛛絲落了空,全部粘在了他剛才站立的那根樹枝上。而蜘蛛的屁股上好像被什麽東西炸了一下,甲殼都缺了一塊,正往外冒着黃色的粘液。

這個,這個人影好像……邵景行想起了剛才在汽車裏看見的那個速度“非人”的影子,還有那道閃光——這麽說,剛才巨蛛就是被這個人引開的?只是他們還沒來得及逃走,這蜘蛛又回來了。

或者回來的這只也可能不是被引開的那只,而是另外一只。畢竟這些蜘蛛都長得差不多,根本分不清楚……

邵景行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空中的人已經接連躲開了巨蛛的幾次蛛絲噴射,那些落空的蛛絲在半空中搭成了一張大網,迫使那人不得不又往高處攀去,免得在回蕩的時候被蛛網粘住。

但森林的高處早就被蜘蛛織上了許多網,一層又一層,那人一攀到高處,動作頓時遲緩起來。巨蛛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一對螯肢興奮地擺動着,迅速也向高處爬去。別看身軀龐大,但這玩藝兒在蛛網上如履平地,嗖嗖地就上到了半空,甚至還能在一張張蛛網之間跳躍!

這TM是蜘蛛嗎?邵景行驚駭地看着那龐然大物一縱身躍到一張較小的蛛網上,離那人只有五六米的距離,似乎只要兩條前腿一伸,就能……

咔嚓連聲,蛛網四周連接着的樹枝因為承擔不了巨蛛的重量,同時折斷——邵景行眼尖地發現,這些樹枝好像都被砍過,看上去完好無損,其實只是勉強還能撐在那裏,現在一加上巨蛛的體重,立刻支持不住——巨蛛發出尖銳的咝聲,連帶着一整張蛛網,從高空轟然摔落。

正好摔在之前它噴出的那些蛛絲上!

邵景行知道大多數蜘蛛能夠噴出六種不同的絲,大體上可以分為有粘性和無粘性兩類,這也是蜘蛛網為什麽能粘住飛蟲,卻不會粘住蜘蛛的原因——蜘蛛會撿不粘的絲走。

但是從空中掉下來的時候,可沒有時間讓它去挑撿了。更何況剛才為了捕捉那個人,巨蛛噴出的全是有粘性的蛛絲,所以現在鋪在半空中的那張“網”,都是粘的!

邵景行瞪着眼看見巨蛛來了一個自投羅網,八條長腿有一半穿過蛛絲間的空隙漏了下去,另一半卻和它的肚子一樣,都被粘住了。它越是掙紮,就粘得越牢,雖然用蠻力拉斷了幾根,但斷掉的蛛絲反彈起來,又糊了它一臉,這下連頭都不好動了。

就在蜘蛛瘋狂掙紮的時候,把巨蛛誘進羅網的人拉着一根野藤蕩了回來,掠過蜘蛛上空。金屬鋒利的光芒一閃,巨蛛身體最細的那部分就斷開了。雖然頭部的螯肢還在咔咔作響,但分了家的身體已經沒有了威脅。

邵景行坐在潮濕的草地上,仰頭看着那個人一手握刀,從他頭頂蕩下。臨近地面的時候一松手,輕輕巧巧地落在了地上。因為斷掉了好幾根樹枝,森林上方的“綠蓋”終于露出空隙,一線陽光斜射下來,恰好落在他的肩頭,給他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

邵景行腦子裏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

如果英雄是個醜八怪,那這事兒恐怕就得打個極大的折扣,但假如英雄恰好英俊非凡,那麽……

是的,邵景行有個小毛病,他的狐朋狗友們都知道——井少有點兒“寡人有疾”,當然,只是小小的一點點。他沒有把看上的美人都收入囊中的要求,但只要是美人,不管怎樣在他那裏都是更容易得到點好處的。

于是,邵景行坐在這詭異陰森的樹林裏,極其不合時宜地陷入了粉紅色的遐想,完全忘記了那只還在抽搐的巨型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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